第三十二章 排挤（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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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要”
“我没有，信我……我没有那样做……对不起。”
东方曜又一次从噩梦当中惊醒过来，他扶着胸，喘着气，大口大口呼吸着，眼睛里的泪水再一次不受控制的从眼角滑落。
“小曜，又做噩梦了吗？”陪在他旁边睡觉的林兰芝听到他的动静也醒过来，不断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着他。
东方曜小声抽泣着，漆黑一片的黑夜里，他抽泣的声音愈发清晰，感受到他妈妈手指安抚的温度后，他从抽泣变成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说：“妈妈……我真的……我真的好难受，我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抓住她啊！她为什么会滑下去呢？！”
“我要是抓住她……抓住她，她是不是现在还好好的站在我身边呢？！还会是我的朋友……”
“我们拉过勾……要做一辈子……一辈子的好朋友的吗……可为什么，为什么她离开我了呢……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
林兰芝心痛的拥抱住东方曜，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着他，说：“小曜，不要再想下去了，真的，你已经尽了你最大的努力去救她，没有……没有救上不是你的错。”
“我真的……真的好恨我为什么没有抓住她……要是再坚持一下她是不是就不会掉下去……都说……都说不是我的错……可不是我的错……那又会是谁的错呢？”
东方曜抽噎着抹着眼泪，断断续续的说着话，林兰芝眼眶也跟着红起来，她抱着东方曜，继续拍着他的后背轻轻安抚着他。
良久，她说：“小曜啊，还记得妈妈在小时候给你讲过星星的故事吗？”
“记……记得。”东方曜点点头：“妈妈说每个人在出生之前都是天上……天上的小星星，都来自不同的地方，我们出生后各自的喜好和性格是那微弱的光线，吸引着不同的小星星互相靠近，成为好朋友和好伙伴。”
“小曜记得很清楚，是这样的。”林兰芝抚摸着他的头说：“不过妈妈还忘了告诉你，故事的后半段，人去世后，她又会重新回到天上变成小星星，等待着合适的时机，时机一到它又会降落到我们身边的。”
“妈妈……你是说，李海星她变成星星又回到天上了吗？”
“是的。”林兰芝点点头：“她回到天上变成星星了。”
“还会降落……那就是说……就是说她还会重新回到我身边吗？”东方曜吸着鼻子，不确定的问出这句话。
林兰芝点头，轻柔的在他耳边说：“会的，妈妈相信她还会重新回到我们身边的，只要小曜带着自己的梦想好好努力，努力发光，她一定会重新回到小曜身边的。”
“这样做，她真的能回来吗？”东方曜不确定的问，而他的心里已经暗暗相信妈妈的话是真的，因为妈妈从来没有骗过他。
“会的。”林兰芝安抚着他重新躺下，“你只要为梦想努力，站到最高的地方，她一定会回来的。”
“明天早上还要上课，小曜，好好睡觉吧。”
“好。”
东方曜听到这善意的谎言缓缓闭上眼睛，他的眼角还留有泪痕，嘴角已经微微勾起，仿佛明天一早，他就能够重新和李海星重逢。
林兰芝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着他睡下，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后，忍不住捂住嘴无声的哭泣起来。
孩童的世界尚有童话和故事可以欺瞒他们，为他们造出安睡整夜的奇幻梦境。成年人的世界却只有冰冷的现实之刀，尖锐凌迟着每寸得知这件事情人的心房。
重逢之说？连现实生活中活着的人都有可能因为各种各样的变故老死不相往来，更何况，生离死别。
金色的太阳没有人间的情感，照旧缓缓从海平面上升起。
虽然从家到学校步行只用15分钟，东方柏荣还是一大早开车将东方曜送到学校。
“小曜啊，到了学校好好听课好好学习，其他什么事情都不要管。”
“好。”东方曜应了一声，推开车门下车。
东方曜一走到学校门口，周围的同学都看他两眼，这些目光中，有好奇，有愤怒，有不解，更多的是惊讶。
“他怎么还能来学校啊，真好意思。”
“他连自己跳舞的舞伴，自己的朋友都能从海崖上推下去，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诶，我可听说，开学摸底考试，李海星考了四年级全年级第一，东方曜又考了第二，他不会是嫉妒李海星又比他考的好，把她推下去了吧。”
“说不准，说不准，不过我可不愿意跟这样坏的人做朋友，跟他一个班的那才叫惨，毕竟低头不见抬头见啊。”
“走吧，走吧，我们都离他远一点，不然我们下一个就轮到我们去海里喂鲨鱼了。”
东方曜很想跑到他们身边去反驳他们，可自己什么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那天除了海钓的那两位叔叔知道真相外，其他人只能看到结果，相信他们所相信的事实，再多的辩解也没有用。
深深地无力感如海浪一般向他席卷而来，将他淹没，包裹。东方曜迈着沉重的步伐向教室走去。
走廊里打扫卫生的同学看见他，就像耗子遇到猫一样，拿着卫生工具，飞快跑开，离他远远的。
东方曜推开四年级（2）班的教室门，刚才还有说有笑嬉戏打闹的同学们见到他一瞬间全都噤若寒蝉，只剩下黑白相间的一双眼睛盯着他。
东方曜走到哪，那些眼睛就跟到哪，直到他缓缓坐到最后一排的座位上，那些盯着他的眼神才慢慢收回去。
教室里的空气因为他的到来变得异常沉闷，刚才还说笑的那些同学都改为窃窃私语，有些人不时看向他这边，东方曜知道他们在谈论他的事情。
东方曜看向旁边的空桌子，他无比清晰的知道，李海星已经回到天上继续去做小星星去了，他昨天晚上想着第二天就能够的重逢看来是虚幻的，是不存在的，想到这里他的眼泪不由的又在他的眼睛里打转。
“李海星，我们还会相见的，对吗？”东方曜自言自语的说着，丝毫没有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正看向他，盯着他那灼灼目光仿佛要把他烧穿一样。
周锐将一本带有花色的笔记本上的纸张缓缓撕下来，单手捏着使劲揉成一团，强烈感受着硬纸张对他手的反抗。
他向东方曜坐着的方向比划着，盯着他，而他最终还是死死紧攥着那张纸，没有将那纸团丢过去砸到他的头上——他的泪水已经模糊了他的双眼。
大课间的时候，照例排队去操场跑操，前面都排的非常整齐。最后一排周锐旁边有个空缺的位置，原先是李海星排在那里，东方曜想到老师说过要补位排整齐的话，站到周锐旁边。
周锐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东方曜，你不该会忘了这是谁的位置吧，你可真好意思站在这里！”
“我不会忘。”东方曜回答他：“只是为了补位。”
“补位？！说的到好听！你给我到后面去，你没资格站到这里！”
东方曜没有反驳他，默默转过身，独自一个人站到后面，自成一排。
站在第一排的胡茵听到喊声向后看去，她看到东方曜一个人站在那里，非常孤单，她也想跟着他一起站到后面陪着他，而她的个子不允许她这样做。
她皱起眉头，喃喃说：“要是我再长高一点，就好了，也能到后面去陪他，他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老师整队时看见周锐旁边空缺，东方曜一个人在后面站着，她说：“东方曜，你搞什么特立独行啊？站到周锐旁边，把位置补齐！”
“好。”东方曜又走到周锐旁边，将位置补齐。
周锐瞪着他，在他旁边悄声说：“你等着，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熟悉的跑操音乐响起，排列整齐的同学们在操场上一同慢跑起来四年级（2）班前面队列还跑得整齐，到最后一排完全乱套。
东方曜在里圈跑，周锐在他旁边的外圈跑，周锐跑一下就向旁边挤一下，把东方曜挤出跑道。
只跑四圈的距离，周锐将他挤了不止十几下。东方曜被他挤出去后，重新站回位置继续跑，他站回去，又被挤出去。
跟跑的老师自然发现不对劲，跑操结束后，说：“东方曜和周锐，你们跑操的时候到底在做什么！能不能认真跑？！去，下节课别给我上了，在操场给我跑一节课！”
“好。”周锐爽快的答应，立刻跑向跑道，东方曜什么话都没有说，跟在他后面。
没打上课铃之前，操场上还时分热闹，人声鼎沸，上课铃打过之后，操场上瞬间空无一人，只剩下东方曜和周锐两个人在操场上飞快移动着。
一圈，两圈，三圈，四圈……下课铃没打他们就一直在操场上跑着。
跑了十圈后，两个人从一开始的快跑，慢慢变为慢跑，之后变为快走，再然后变为慢走。
即使是走，一前一后走着的两个人什么话都没有说，都在那里气喘吁吁的走着。
走在前面的周锐转过身，红着眼睛和脸颊，看向东方曜，说：“告诉你！我不后悔因为你而去受罚，因为我即使跑再多，她也不可能回来了。”
“我真的妒忌你，真的恨你，你知道的，李海星明明那么喜欢你，那么愿意和你做朋友，还那么愿意跟你一起出去玩，而你呢？你为什么要把她推下海崖。”
“我没有。”东方曜辩解着：“我也同样喜欢她，我不可能那样……那样做的，她跌下去的时候，我救她……没有救成。”
“呵，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如果你说的话是真的，既然你救了她，没有救成，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跟着她一同滑下海崖呢？！”周锐哭着向喊出这句话，东方曜停住脚步，站在那里看着他。
东方曜无数次的问自己，为什么他没有救上她，不跟她一起掉下去，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他想不通，他觉得他这辈子恐怕也无法想通。
东方曜没有回答他，突然发愣的他猛地抬腿撞开周锐向前面跑去。
一颗石子在他脚下打滑，他狼狈的摔倒在地上，丝毫不顾膝盖和手腕上的伤痕，还有长好疤后又擦破的胳膊，泪眼模糊着，没命的向前跑去。
似乎只有追上风的影子，才能渐渐淡漠心中那无法言说的痛苦。
周锐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追在他身后说：“东方曜，你好端端的突然发什么神经？！你这算什么？逃跑吗？给我认真回答，你能逃的掉吗？”
两个人就这样追完了剩下的时间，下课铃打过后，精疲力尽的两个人瘫倒在操场上。
四年级（2）班的同学们看到这一幕拿着各自的水壶和纸巾冲下楼去围在他们两个人的身边。
周锐旁边围了一大群人，纷纷给他擦头上的汗，给他递着水壶，还有的善意的提醒他说：“周锐，别坐在地上，刚运动完这样危险，走一走。”手快的同学已经将他拉起来，扶着他在操场上行走。
东方曜趴在地上，仿佛被遗弃了，没有一个同学凑到他身边，很多人看着他，没有一个人上去帮他，即使有想抬脚过去的，也被各自的好朋友拉住手腕，只能作罢。
他身上刚摔的伤这回火辣辣的疼痛起来，皮肤接触在太阳照射的火热塑胶跑道上愈发的明显。
这时，胡茵拿着她和东方曜的水壶跑过来，说：“东方曜，你还能站起来吗？不要这样趴着，这样趴着很危险的。”
东方曜还没有答话，个子小力气却不小的胡茵一把就将他拉起来，让他的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有个依靠的地方。
胡茵看见东方曜还在流血的伤痕，说：“我说你怎么趴着呢，原来是受伤了，跑个步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嘴上一边埋怨着，一边拿纸巾将他受伤部位的血迹擦掉，之后摸摸校服的衣兜，掏出几个创可贴给他贴上。
“这本来是防止我跑哪走哪太快摔倒准备的，没想到今天给你用上了。”
东方曜看着她忙碌的样子，内心很是感动，对她说：“谢谢。”
“先别谢我，你要是还能动的话，就喝点水走一走，这样对你来说最好。”胡茵看着他的眼睛说。
“好。”东方曜接过胡茵递给他的水杯，慢慢喝下一口水，温热的水瞬间滋润了他的喉咙，也滋养了他那干涸的心田。
周锐已经在同学们的搀扶下走了一圈。东方曜这时才在胡茵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着。
同学们看到这滑稽的一幕，只敢看着，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说一句话，别看胡茵个子小，她可是练跆拳道的，谁要是不长眼上去发表意见，那绝对会被她揍的满地找牙。
走了一段，东方曜感受到周围人异样的目光，说：“不用扶我，我自己可以走的。”
“你说不用，就不用吗？”胡茵看着他裤子上摔得血迹，说：“别任性啦，有时候你不要太在意别人，自己过得舒坦就好。”
“我感觉这样不好。”
“有什么不好？”胡茵不解的问他。
东方曜停顿一会，说：“你不怕我吗？他们都说是我将李海星推下去的，我是个坏孩子。”
胡茵笑了，说：“既然警察叔叔问过你，说你没有任何问题，放你回来，我就相信你是不会那样做的。”
“再说了，你对李海星好还是不好，我可都看在眼里，以你的性格，我觉得你不也可能那样做。”
“还有啊，那些传谣言中伤你的人根本不值得你去交朋友，根本不值得你去信赖，他们都不相信你，你为什么还要相信他们呢？”
东方曜看着她认真对他说的样子，小心翼翼的问她：“你真的……真的是这样想吗？”
“那怎么可能还有假呢？从一年级开始，我们就是好朋友，既然你是我的好朋友，那我就应该无条件相信你，无条件帮助你，武侠小说不都说，为朋友两肋插刀，在所不辞。”胡茵给他做了个敬礼的手势。
东方曜看着她的眼睛，说：“谢谢，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
“说谢谢可就生分了啊，我们再走几圈，等上课了我们回去。”
“好”东方曜在胡茵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