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能至,心向往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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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仙芝微微点点头，却没有表态。这些年他没少和官府打交道，明的暗的，合法的不合法的，他都干过。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这次他并不知道官府的人要来做什么，也许是叫他们停止放赈，也许是来旌奖他们的“义举”，也许是来吃拿卡要，也许单纯是来找麻烦，什么都有可能，有些事情，知道明确的结果，即使是坏的，也好拿主意，怕的就是现在这样，模棱两可，他到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了。

尚让见王仙芝犹豫不决，转了转眼珠，进言道：“要不咱先关了粥棚，等风声过去再作计较？”

王仙芝斜眼瞟了尚让一眼，知道他们这是心里有自己的盘算，便反问道：“才开一日，便把粥场关了，这几万百姓如何处置？”见尚让在一旁低头不语，王仙芝倒也没有为难他，对他道：“你去把王允恭叫来，听听他怎么说。”

尚让心中老大的不痛快，脸上却不能表露出来，道了声“是！”便退出了堂外。

空荡荡的大堂上只剩下王仙芝一个人，看着眼前的十来把交椅，他心头莫名其妙地涌起了一股悲伤，片刻之间便席卷整个思绪，不能自已······

王允恭来的时候，王仙芝已经等了很长时间，分宾主落座之后，他也不再客套，开门见山道：“邀兄弟过府，是有要事相商。刚才老二说县尊要来庄上看看咱们赈灾的情况，老兄我一时吃不准他们的来意，正为此事发愁，特邀老弟你来参详参详啊。”

王允恭问道：“不知为何事而来啊？”

“哎，我也不知道啊，”王仙芝叹了口气道：“着急之处也就在这里，因为不知道为何而来，所以才无从准备。无准备之仗才难打啊。”

王允恭点点头道：“老兄说的在理，不过嘛，也不必担心，无非是八个字而已。”

“那八个字？”王仙芝急忙问道。

“为君分忧，焦头烂额。”王允恭笑着答道。

“此话怎讲？”王仙芝向前探了探身子问。

王允恭不紧不慢地答道：“这些官员嘛，最看重的是个面子，只要面子给足了，什么都好办，面子要是没给足，他们什么事都会做得出来。你好心好意赈灾，他们都能给你安上一个邀买人心、图谋不轨的罪名。赈灾安民，这本是地方官员的责任，他们不做，由你老兄来做，这其实是越俎代庖的事，也最是为这些官员们记恨，他们可以不做，但你也不能做，做了就是挑战他们的权威，他们最容不得。”

“如此说来，咱们真得暂时关了？”王仙芝摸着下巴问。

“这倒不必。”王允恭微微一笑答道：“只要咱们不跟他们抢功劳，他们便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不定还能行方便。”

“可拿粮食的是咱们，架锅熬粥的也是咱们，这功劳咱们不想抢也不成啊。”王仙芝有些为难。

王允恭却摆摆手道：“所谓功劳，不过是虚名罢了，要应付这些当官的，必须要把功劳记到他们头上，咱们是在他们感召之下才毁家纾难，为国分忧、为县尊效力的。”

“这······”王仙芝有些犹豫。

王允恭进一步解释道：“小不忍杂乱大谋，先过去眼下这个坎儿再说，至于感谁的恩、知谁的情，老百姓们心里自然有数。”王仙芝点点头，继续问道：“那，怎么叫焦头烂额？”

“这个更简单了，”王允恭微微一笑道：“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一件事都忙得不不可开交了，哪里有时间和精力去顾及其他的？那自然也就太平无事了。这些官员们脑子里最怕的不是饿死人了，他们怕的是灾民们揭竿而起，起来闹事，更怕是有组织有预谋的。为了打消他们的顾虑，一定要装得很忙，只要被赈灾这件事缠住，哪里还有心思想其他的事情？就是所谓的：为君分忧，焦头烂额。”

王仙芝抚掌笑道：“好一个为君分忧，焦头烂额。我看一事不烦二主，这件事就全权交代给小兄弟你了。”

王允恭抱拳当胸道：“既然老兄以此事相托，我也绝没有推辞的道理，咱们就好好准备准备，给他们演出好戏。”说罢变告辞了。

王仙芝点点头，他的眼睛微微一眯，看着王允恭的背影，似是问王允恭，又似是自言自语道：“若真想做些事情，又当如何呢？”

王允恭微微一笑，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大踏步地朝着门厅外光明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