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二）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元和十三品名录之风起!
喧嚣的大厅顿时安静下来，大家纷纷将头扭过来，停杯放箸，等待着王仙芝下面的话。
王仙芝清了清嗓子，抑制住心中的激动，声音略带颤抖地道：“诸位兄弟，前几日我派出几路兄弟去踩盘子（打探消息），今天刚好回来一路，咱们弟兄喝酒醉了，正好一起听听吧。”
“好！”众人齐声喝道。
见王允恭不置可否，王仙芝这才转向他问道：“怎么样小兄弟，可愿意与我们兄弟一起听否？”
王允恭微微一笑，抱拳拱手道：“我与我季大哥原是外人，本不应该听当家的机密的事······”说到这里，他眼珠子一转，继续道：“可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大当家的没有把我们当外人，若不嫌弃，那我们哥俩便也一起听听。”
“好！”王仙芝一怕大腿，吩咐道：“让踩盘子的兄弟上来吧。”
话音未落，便从下面走上一个身量不高的人来，这人很是精瘦，两只眼睛炯炯有神，一看就是十分精明强干的人。
他走进来，纳头便要相拜，王仙芝摆摆手道：“不必多礼了，直接说是什么情况。”
“是。”那人直起身来，向大家一抱拳道：“奉了老大哥的令，小的到乾封县打探消息，这几日，乾封县进驻了一批大兵，他们在各个要道设卡，既不查流民，也不查匪寇，只对过往的客商下手，而且是只查一样······”
“哪一样？”王仙芝微眯双眼问道。
“盐！”探子声音虽然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询问，却在心里各自打算。
王允恭见大家举止表情有异，已经猜出大半，他将目光投向王仙芝，却见王仙芝也在看他，于是微微一笑，却未说话。
王仙芝也是一愣，继而抚掌笑道：“哈哈，老弟啊，实不相瞒，咱们弟兄吃的便是贩盐的这碗饭，老弟不会觉得吃惊吧。”
王允恭也笑道：“大家都是江湖中人，不过是殊途同归而已，怎会见外？”
王仙芝一拍手道：“这便好！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咱们都不是外人。”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对那探子道：“你继续说。”
“是！”探子应了一声，继续道：“兵卒把县城这样一封，当地的盐价蹭蹭上涨，平常的就已经涨到十贯、二十贯了，有的地方甚至卖到了三十贯······”
虽然这几年靠贩私盐，大家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不过听到这样的消息，这样的价格，大家还是难掩喜悦，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王仙芝虽然心里也痒痒，但是作为这群人的老大，他必须要比别人多想一步、多看一步，他将目光投向王允恭，问道：“老弟，你怎么看？”
王允恭面色平静，向王仙芝道：“当家的，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这位兄弟，不知······”
“但问无妨。”王仙芝摆手道：“我与小兄弟、季兄弟你们甚是投缘，早就等同自家兄弟看待，没有什么当问不当问的，问便是了。”转而又对厅里的众人道：“我在这里说句话，从今往后，小兄弟他们便是咱们没续金兰谱的兄弟，你们都要以兄弟相待。”
“是！”众人齐声应道。
“多谢当家的。”王允恭抱拳朝王仙芝拱了拱，又向探子问道：“这位兄弟，我且问你，这乾封城进去驻扎的是哪里的官军？是不是正规军？”
探子略一思索答道：“听他们口音，似乎是是青州潍密一带的，应该是正规军。我见他们的旗号铠甲，都是制式的，不像是杂牌。”
“嗯。”王允恭点点头，继续问道：“他们设卡查盐，是收重税还是一律不准进去？”
探子又略一沉思，似是回忆冥想，才道：“不但是查私盐，就是官盐也是不让进的。”
“是不让进还是查没？”王允恭追问道。
“查没，是一律查没。”
“嗯。”王允恭点点头，向王仙芝道：“当家的，我问完了。”
“好啊！老弟，那你怎么看？”王仙芝问道。
王允恭悠悠地说：“这件事吧，倒是一个赚钱发财的好机会。二十贯、三十贯的价格，真是天价了，若是有本事有手段能把盐运进去，攫取的利润恐怕是相当丰厚的。不过嘛······”
“干就完了！”“这是天上掉下的馅饼！”“这回可发财了！”
王仙芝见大家热情高涨，心中也是热血沸腾，不过又见王允恭吞吞吐吐，这才稍微平静了一下心情，问道：“老弟，难道你有什么担心不成？”
王允恭点点头，不避别人诧异和不解的目光，喃喃地道：“要是走一趟能成，好处自不必说，毕竟利润摆在那里。我只是担心，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何以见得？”王仙芝追问道。
“当家的，你看，”王允恭解释道：“打探情报的兄弟说，这些军卒是淄青平卢镇的官军，他们为什么要突然封城呢？为何不设卡收税，而是专查进城的盐呢？查私盐还好解释，可是官盐也查，也没收，这就奇怪了。咱们现在还摸不清他们的目的何在，贸然行动的话，难免就吃亏了。钱这东西，要有命挣，还要有命花啊。”王仙芝点点头没有说话。
“球！”一边的蔡温球率先发难，他站起身来，咋咋呼呼地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看你就是怂，咱们弟兄可都是刀头舔血过来的，那几年官府也没少围追堵截，弟兄们还不是都挺过来了？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这么好的买卖不干，还想干甚？还能干甚？这天底下哪有没危险的事？”
蔡温球话音刚落，这群票帅们纷纷称是。这番话道出了王仙芝手下这伙人的普遍心思。对于他们来说，危险算不得什么，利益才令人心动，否则也不会走上贩私盐这条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路，在利益的诱惑面前，他们显得格外亢奋，就像钱马上就要到手一样，满怀激情，无所畏惧。
老大毕竟是老大，在别人亢奋的时候，王仙芝还算保留了一丝丝的冷静，尽管在他心目中他也不以为然，他还是问王允恭：“怎的？老弟觉得这一趟走不得？”
“这倒也不是。”
“哦？怎么说？”
王允恭笑了笑答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眼下的情况是，人家是正规军，又有地利之便，贸然进去不一定能赚着便宜。所以，必须要委派得力的兄弟前去才好，既能随机应变，又能把事情办圆满，还得全身而退，这着实很难啊。”
王仙芝点点头道：“小兄弟说得不错，你们也不能等闲而视之。”
“是！”众人应了一声，嘴上虽然答应，面上却带着不屑，更何况是心里。
众人说一套做一套，王仙芝也看到了，不过他并没有不开心，反而觉得大家勇气可嘉，毕竟他心里还有别的打算，他微微一笑对王允恭道：“小兄弟，你可愿替老兄我走这一遭？”
这话一说出来，众位票帅无不惊愕，纷纷将目光投向王仙芝，王仙芝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说话，催问道：“怎么样，小兄弟可愿意去否？”
王允恭抱拳当胸道：“承蒙大当家的看得起，那我便走这一遭，就当为大当家的排忧解难了。”
“好！”王仙芝大笑，端起一杯酒，朝王允恭敬道：“好，既然老弟你愿意前往，那哥哥我就放心了，来来，满饮此杯，以壮此行，这次乾封的事，便如同这杯酒，一切拜托给你了！”
王允恭也端起酒杯，两人空中一举，一饮而尽。
王允恭擦了擦嘴角上的酒渍，又问道：“当家的，小弟我对贩走私盐这事着实不熟，还希望你能给我搭配几个兄弟，我们一同前去，也好有个帮衬。”
王仙芝用眼扫了一遍众位票帅道：“小兄弟，你愿意带谁去？”
“说不上是带，”王允恭笑了笑道：“就是同行而已，互相帮衬，一起把这件事做成。我对诸位兄弟也不甚熟悉，当家的觉得哪个合适，我们一起去便是了。”
王仙芝点点头，对众人道：“这次乾封之行着实不易，更何况是小兄弟第一次贩走，更要小心，我看彦威、老柴、重霸，你们三个人带着二十个人，就跟着小兄弟走这一遭吧。”
三个人站起身来，抱拳当胸应了一声道：“是！”
三人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王仙芝又嘱咐大家道：“这次务必要小心，一路之上，你们凡事要听小兄弟的，他说住你们就住，他说走你们就走，听懂了吗？”
楚彦威和柴存没有回答，只有王重霸郑重地打了一声“是！”。
王仙芝虎目一睁，怒问道：“听见了吗！”声大如雷，很有气势。
众人被他吓了一跳，慌忙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