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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肃宵征,寔命不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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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高个子朗声大笑,用手点指众人道:“几个残了的蟊贼,还敢在这里口出狂言,真是不想活了!动手吧,把他们弄死扔进济河喂王八!”

话音刚落,几个小喽啰就要往上冲。

眼见要吃亏,山羊胡子也急忙站出来打圆场:“且慢,且慢。都是吃搁念的,不要伤了和气。这位排琴既然是坐地的,我想你打听一个人啊,曹州道上有个黄巢黄巨天你可认识啊?”

对面的高个子一怔,转而问道:“你打听他作甚?”

山羊胡子一转眼珠,手捻颔下的山羊胡子笑眯眯地道:“不瞒你说,咱们是濮州的,与你们曹州的黄巢黄大哥素有交往,看在他老人家的面上也该放我们一马啊。”

“你们是濮州的?”高个子半信半疑。

“是啊。”山羊胡子一看有戏,急忙赔着小心道:“这位排琴可曾听过濮州王老大的名号?”

“怎么,你们是王仙芝王老大的人?”高个子问道:“既然是王老大的人,到了曹州的地面上,为什么不知会我们当家的一声?偷偷摸摸到这里作甚?”

山羊胡子一听这话,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对身后的众人道:“行了,都把青子放下吧,都是自己人。”转身又对高个子道:“既然是黄老大的人,那就是自家的排琴,俺们是奉了王老大的令出来的,正要回去复命,本应当到庄上拜会,怎奈有几个兄弟受了伤,就不好去叨扰黄老大了,这才在这里露宿。这位排琴,既然都是道上的,还望行个方便啊。”

高个子冷哼一声,将王重霸他们上上下下打量起了许久,这才冷笑一声,回头先对自己人道:“家伙都别放下!”又转过身来,对王重霸等人道:“你们还号称道上的?竟如此不讲规矩。咱们这些吃搁念的,到哪个底盘上不得访一访当地的朋友,更何况你们王老大和我们当家的交情不浅,一不知会,二不拜门,悄悄地过境,这是哪家的道理?”

这番话将王重霸等人说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毕竟是自己破坏规矩在先,只能是认了。

“哈哈。”这时身背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众人循声看去,是一个个头不高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王允恭。

王允恭不紧不慢走到王重霸等人的前面,火光将他的脸映得红扑扑的,他微微一笑,朝着高个子抱拳拱手道:“这位朋友,我不是你们道上的人,听不懂也不会讲你们的黑话,所以就讲寻常话了,希望你不要见怪。”

高个子微微点点头,意思是自己并不介意。

王允恭语气平和缓缓地道:“所谓:事缓从恒、事急从权。他们是奉令出来办事的,估计临走的时候上面并没有交代叫他们来拜访黄老大······”

“没有,没有。”王重霸和山羊胡子急忙在一旁帮腔。

王允恭点点头继续道:“这就对了,既然是奉命行事,那没有上面的指令,也就不好擅自行动去拜黄老大了,若是擅自去拜了,便是无私也有私了,江湖上最记恨吃里扒外,他们的王老大会怎么想?这不是调拨两个老大的关系吗?所以,我觉得这几位兄弟还算是有心,知道这件事自己落个不懂规矩就算了,不能把脏水泼到你们黄老大身上啊,因此才出此下策。”

“是啊,是啊。”山羊胡子急忙点头,苦兮兮地看着高个子。

高个子一言未发,紧皱双眉思索着。

王允恭又补充道:“更何况他们还带着我和我大哥两个外人,我们不是江湖上的人,去庄上就更不方便了。”

高个子左手依旧扶着刀鞘,点点头道:“好吧,这样解释,也算给了我们当家的面子,就放你们过去吧。”

王重霸和山羊胡子急忙抱拳施礼道:“日后定来请罪拜谢。”

“算了算了。”高个子扬扬手,“哼”了一声道:“到时候谁还记得这些事。不过,既然你们偷偷过境,让我们逮着了,我们也不能装着不知道。”说着又朝自己手下喊道:“来人,去取点粮食来,给王老大的手下,也算是咱们的心意。”

王重霸哪里肯收,急忙摆手道:“惊扰诸位就已经十分惭愧了,哪里还敢要你们的东西。”

“带着吧。”高个子冷笑一声:“前边过了济河,便是封丘、长垣的地界了,劝你们一句:小心为上,或者直接改道而行。”

“我们必须得尽快回去复命,现在也只能走这条路了。”王重霸答道。

“好吧,既然你们不愿跟我回去,明日我便叫人送你们过济河。”高个子说完,便转身带着自己的人大步而去了。

“多谢多谢。还未请教高姓大名?”王重霸一躬到地问道。

“我姓葛。”高个子都也没回,只扔下这样一句在风中飘荡。

等王重霸起身的时候,火把已经远去了,在茫茫的黑夜之中变得越来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见了······

过了济河,大家都被眼前的情况惊呆了,仿佛是进入人间炼狱一般。

扑鼻而来的是一阵阵腐臭,一堆堆的尸骨填充在道路边、荒野里,周围站满了尖叫的乌鸦和喜鹊。

放眼望去,成片的树木光秃秃的,从上到下都是白的,树干上的树皮全被剥得干干净净,当做食物。无数面如僵尸的灾民摇摇晃晃,野狗、野狼则是尾随其后,一阵风吹来就能吹倒几个难民,倒地的人还没咽气就已经被扑上来的野狗分食了。

路上全是累累白骨,时不时发出咔嚓的声音,是马蹄和车轮碾碎死人骨头的声音。

走了不久,突然起大风,天上飞着“蓬松乱卷”的东西,有团状,有条状,仔细去看,却是人的毛发,有的还能辨认出死者生前的发饰,那些荒野上尸体的头皮已经被喜鹊和乌鸦啄烂了,死尸的头发被大风吹遍原野······

王允恭哪里见过这样的景象,连连干呕起来,一个跟头从马上栽了下来,季然赶忙下马去扶他,却见王允恭已经满眼是泪,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季然扶着王允恭到马车边上,对王重霸道:“惕若乘不得马了,让他坐车吧。”

王重霸点点头,把王允恭让到车上,将一块布罩到他的头上,又喂他喝了点水,这才继续赶路。

边上的灾民死死地盯着他们这群骑马坐车而过的,却没有半分力气上来行抢。

又行了一天一夜,才算走出这片人间炼狱,王允恭也缓过来了些,在车上问王重霸:“咱们离目的地还有多远?”

王重霸想了想道:“再一日的行程便能到了。”

“咱们还有多少粮食?”

“大约够咱们吃十几日的。”

“把这些粮食都留给灾民吧。”王允恭眼中噙着泪水看着王重霸。

“不行。”王重霸没有回答,一边的季然否定了王允恭。

“为什么?”季大哥很少否定自己,这样坚决必然有原因,可王允恭还是忍不住,几乎是用哭腔问。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季然轻叹一口气,语带悲伤地道:“给他们这点吃的,要么是让别人来抢他们,要么他们吃饱了去抢别人,咱们实在不能给他们吃的啊。”

“那就不管了吗?”王允恭质问道。

“要管,但不是现在。”季然说完眼角也是一亮。

王允恭缩在车上的角落里,目光十分呆滞,车上几个受伤的安慰他,他也没有听见,只是一声不吭地闷在那里。传入耳中的是前面几个骑马的人的说笑声,王允恭心中不禁生起一阵莫名的恼怒和反感。

车粼粼,马萧萧,一路走来,像是从地狱中爬了出来。

临近傍晚,天色也暗了下来,黛青色的云层很低很厚,远处出现一座村落,袅袅的薄烟将整个村子都盛满了,薄雾冥冥,如同一幅淡淡的水墨。

每个人的记忆中都有这样一幅画面,暮色渐浓,远处天地渐渐混为一体,辨不清界限,眼前的村子越来越静,越来越暗,萧森的树木之下,熟悉的村子渐渐变得模糊,坑坑洼洼的石板路,斑斑驳驳的土墙,还有杂七杂八的乱草,渐渐蒙上一层薄薄的纱。几处点起灯来,晕黄的灯光看上去格外温馨;几处升起炊烟来,隐约还能闻到阵阵的饭香。孩子在焦急的等待,等待着大人回来,一有声响就跑到胡同口去看,看了一次两次都不是,越来越焦急。伴着一阵犬吠,孩子跑到胡同口去看,一个熟悉的身影扛着锄头从地里干完活回来了,带来的是孩子的欣喜和激动,孩子蹦着跳着迎上去,见到大人的那一刻,是最幸福最高兴的,是可口的饭菜,是满满的安全感,是家的温馨。长大后,这种暮时村庄的画面便不见了,究竟有多少年没有去看村头的落日晚霞了呢?也许因为忙碌,再也没了那份闲情,随之消失的还有那颗纯真的无忧无虑心。离开家的孩子,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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