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飞戾天,鱼跃于渊(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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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允恭笑道:“哈哈,他叫你来了,他却走了。”
“是啊。”谢展无奈地点点头:“怎么也没想到,朝廷的调令居然下得这么快,应该是南诏那边又有动作吧,所以才派高世叔去,毕竟他还是能镇得住场子的。”
“高骈啊,”王允恭摇摇头,“他太笃信鬼神之术了,否则也能算得上是个栋梁之才了。”
“你也不要眼界太高。”谢展笑了笑道:“小小的孩子家,居然这个看不上,那个看不上,事到临头才知难。”
王允恭不屑地一笑。
谢展继续道:“查还是要查的,新换上的节度使叫薛崇。”
“这个人怎么样?”王允恭问道。
“我在京师的时候,他是京兆尹,谈不上什么作为,泛泛之辈而已。”谢展淡淡地道。
“哈哈,朗哥啊,你刚才还说我眼高,现在却又如何说?”
谢展也被王允恭逗乐了:“没想到你在这里等着我呢,你呀,吃了亏总是要找补回来。说正事,我怕这里面有什么阴谋,淄州距离天平军不远,这几年又是连年大旱,世道不太平,所以我才想先叫你去金陵安顿。”
“兄长这样急着赶路,莫不是查到了什么?”
“也没有查到多少有用的消息。”谢展又叹了一口气:“不过,确实发现了一些不好的苗头。我得先去郓州见见薛崇。事关者大,具体怎么回事,我现在也还没有搞清楚,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要听话,赶紧和平伯搬到金陵,咱们再作打算。”
王允恭笑了笑,不置可否。
“哎。”谢展深深地叹口气:“得赶紧想办法,能早一点就早一点,这个朝廷实在已经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王允恭反问道:“如果朝廷自己就熟视无睹,不想破这案子呢?就像不重视现在的灾荒一样。”
“此话怎讲?”谢展扭头看向王允恭。
王允恭不紧不慢地道:“我总觉得这个案子,它的水太深了。”
谢展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呼出一口气。
王允恭继续道:“官府不想声张,请朗哥你一个布衣来查,这里面学问就大了。要么是官府根本就不想破这案子,要么是这案子牵扯的人太多,就连高骈他也动不了。找朗哥你来查,案子破不了,最多也只是失职,是你谢元朗没有本事,丢的面子也是你自己的。可万一你顺藤摸瓜,查出震惊天下的大案或者耸人听闻的奇案呢?到时候动还是不动?”
“这震惊天下的大案好理解,不过是包藏祸心的大寇而已,这耸人听闻的奇案,要如何解释?”谢展问道。
王允恭冷笑一声:“哼,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兄长你是君子,自然以君子之心揣度世人,可这天下哪有那么多君子。此事若是没有官面上的人从中作梗,我是不信的。要么盗卖府库粮草辎重补不上,干脆一烧了之;要么伙同外人作案,故布疑阵。这两种可能,哪一种不是耸人听闻?所以,上到高骈,下到官差,一个个都学乌龟战术,都把头缩进壳里,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干,这其中的道理,朗哥难道你不明白?”
谢展没有说话,显然这里边的道理他是明白的,只是身不由己而已。白道、黑道,黑棋、白棋,纠缠在一起,谁又能分得清呢?
谢展觉得窗前有些冷了,便拖王允恭回到棋盘前坐下,叹了口气道:“道理我都懂,可事情总要有人来做,他们不做,那我就自己做,拼了这条命也要做一做,能做一点是一点,不论多少。”
王允恭心中涌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惆怅。
“哎!我也知道此事难为。”谢展回到棋盘前坐下道:“唉,岂不闻‘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既然要做,就应当尽力为之。”
“唉。”王允恭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谢展沉思片刻,忽的记起还有一盘棋,于是才又在棋盘上落下一子,便问王允恭:“贤弟,明日愚兄先和小眉他们去郓州,你和平伯收拾收拾行李,我马上派人来接你们。这次无论如何你也要去金陵安顿。”
王允恭斜瞟谢展一眼,见谢展脸色沉重,话又说得果决,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又在棋盘上落了一子,这一子却又不在胶着之处,而是去找先前空白之处的那颗子,这样那地方便有两颗子了。
“这是要舍弃僵局另觅生机么?”谢展不解王允恭这一子的用意,只是喃喃地说:“嗯?这一子,惕若是要意欲何为呢?”他心里虽然疑惑,却也不跟随王允恭棋路,继续在边角处落子,做了个鸳鸯断,要将黑子锁死。
又下了一子,黑子已在原先之处做了个“虎”,白子虽将边角处围住,一时间也提子不得。王允恭又连下数子,谢展只连连封断,却不想黑子所做之“虎”却与边路连作一处。如此,倒是让黑子脱困而出。
谢展赞道:“惕若你棋艺又长进了。这番里应外合,实在出乎愚兄的意料啊。”
“兄长谬赞了。”
“惕若,”谢展紧盯着棋局,郑重其事地道:“你这棋虽是奇妙,不过却是过于惊险了,这可不是君子之道啊。”
王允恭抱膝而坐,目光盯着谢展:“兄长,许夷狄者,不一而足也。譬如这局棋,你我二人的棋子错落交织,兄长求稳,我求险,目前来看也是势均力敌。譬如做事,志同而道不同者有之,何必一以贯之呢?譬如这局势,个中利害相互牵扯,怕不是一方一法能够解决的。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故而召忽为主而死,管仲为国而生;申生死孝,重耳生孝,孰是孰非又如何分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