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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大敌当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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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念在继位北凉王之前,官拜上将军,地位与威望都是凭借自己浴血奋战博得而来。要不是前任北凉王萧垣因病亡故,他临危受命,将隐隐有些暗流汹涌的北凉肃清整治,成为现如今中原霸主的位置,兴许他还在军中效力也未可知。

他是具备单骑深入敌营的实力,即便是要于万军之中取人首级,也泰然处之,绝不会有丝毫疑虑。可继位为王,要稳固自己的地位以及北凉的局势,可不单单只需要为人将领时冲锋陷阵、指点江山的本领,更重要的是帝王心术与无尽的谋算。

相比之下,萧念反而更加怀念在战场上拼力搏杀,与一众将士并肩奋战的感觉。原本这次的联军只是个幌子,固然是为了抵御北境,更重要的却是在这个过程之中,为北凉带来的切实利益。

疆域的扩充也好,兵力的提升也罢,就算是借此机会更透彻地了解大梁与南唐军队的实力与弱点,以图来日,都是不错的契机。

可方才的那一幕,却实实在在地将他拉回到记忆中三年之前的时光。

萧念其人的果断与坚决,并不会因为任何外在条件的变化而动摇,他从未忘记自己北凉王的身份地位。只不过,他也同时清楚自己作为一军主帅,所应当对这些血肉之躯的士卒承担的责任。

他座下的战马四蹄腾飞,速度快如雷霆,踩在雨后仍有些泥泞的水洼中,溅出连片的水花。萧念的视线紧盯着万安主城门的方向,一路上风在耳边呼啸而过。

那是种久违的,唯有在沙场上才会嗅到的杀戮与危险气息。

萧念平静地深吸一口气,与其说这是中他从未经历过、未来也绝不会拥有的紧张情绪,更多的反而是熟悉与畅然之感。他那些刻在骨子里的肌肉记忆正在一点点复苏,无论是从身体上还是精神上,萧念的眼神中迸发出一种极致冰冷的煞气。

果然如他所料,万安城的墙头上,依次悬挂着那一颗颗从燕云骑年轻将士身体上拆卸下来的头颅。血液早已凝固,他们每一个人都死不瞑目地盯着为之的方向,眼神中没有丝毫闪躲或怯懦,有的只是轻蔑与愤怒。

北境人这么做,为的就是激怒他们将会遇到的每一个联军中人。这样莫大的羞辱,毫无疑问是将大梁的尊严踩在自己脚底,没什么比这更能让一个训练有素的军人失去理智。

而足够的理智,恰恰是在战场上取得最后胜利的必备要素。无论是多么经验丰富的将士,都会因为过于丰富的个人情绪而陷入失控的境地。更何况,悬挂在那里遭受风吹日晒的是昔日的同袍,斯人已逝,却不得安宁,这是怎样的奇耻大辱?

萧念骑着马,离得越来越近,眼瞧着很快就会失去森林障碍物的遮蔽,鲜明地暴露在万安城外驻军的视线之中。

只见他非但没有减速,反而挥了挥马鞭,加速向着那个笔直的方向俯冲过去。

这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战马,具有百里挑一的身体素质,更会严格按照骑乘者的指令行事。纵使肉眼可见那些严阵以待的敌军举起自己的武器,却没有任何惧色地继续冲击过去。

随着战马势如破竹地冲撞,挡在前面的两个人当即就被弹开,先是被撞到半空中,随后重重地摔在地上,当场就没了气息。

其余的人没有因为这样的场面而被恫吓住,反应敏捷地取了长矛,交叉着阻挡在前面,显然是有备而来。这是一贯用来对付骑兵的方法,虽然费力笨拙却极为有效。任凭战马实力强劲,只要被绊住,瞬间就会被掀翻过去。

可惜萧念所骑的并非普通战马,这也正是燕云骑与北凉精锐能够为天下瞩目的原因之一。随着他轻巧的一声口哨,这匹马登时就停了下来,温驯地伫立在原地,哪里有半分方才凶悍的模样。

对面佯装成大梁驻军的北境人难掩诧异,互相对视了一眼,但还是没有迟疑地提刀冲杀过来。

来者的人数果然不少,粗略算算也有近百人陆续涌过来。

萧念并不着急,他提了提缰绳,胯下战马服帖地按照他牵引的方向,反方向奔驰起来。这边北境敌军以为他是惊慌之下想要夺路而逃,一窝蜂地追在战马后面。

谁知萧念立刻来了一个急转弯,随即抽出长剑,顺着战马冲击的方向一阵砍杀。那些敌军哪里反应得过来,成片的人群拥挤在一起,避都避不开,只能任由锋芒毕现的长剑砍下来,一时间临近几人的胳膊腿在空中乱飞,场面十分混乱。

只是这样有利的场面并没有持续很久。以往的战事之中,即便是强弱对比鲜明地战役,处于弱势的那一方都会因势利导,在被持续压制的情况下选择撤离。

但是这些北境人被萧念一一斩杀,甚至不能近身的情况下,却不仅没有退却,进攻的人数不减反增,在他周围形成密集的包围圈。

纵使萧念所经历的大大小小战役无数,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列兵布阵。

这甚至谈不上任何与兵法相关的谋略,简直就是不要命的自杀式冲锋。

萧念心中的一大疑虑也在此时解开,他一直好奇极乐楼末了被遗留下的那群人,为什么大都被毒哑了。原来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他们从未被当做人来对待,而是没有任何情感的武器。

直到现在,他终于亲眼见识到了接下来将会与联军对阵的,是怎样的怪物。眼下,恐怕不杀掉他们的最后一个人,这场无休无止的纠缠就不会终结。

萧念所面对的这些人,又与那些极乐楼的打手、乔素敏在孙家遇到的人截然不同。他们的杀人技法更为娴熟,看得出来都是精心训练过。可惜遇到的是萧念,就算是燕云骑众人,也得费些心力搏杀。

那匹战马很英勇,但是实在无法抵挡被数十人围攻的困局。身受数十刀之后,它终于支持不住,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这在萧念的意料之中,只是他特别留意到,那匹战马的尸体很快就被这些北境人分解成块,随后消失在视野范围之内。

这本是一件小事,却让萧念很快地联想到一种极大的可能:万安眼下粮草不足。又或者,沈亦清的猜测是对的,这个城池中如今放着远超过所囤积食物数量的兵卒。而这些人已然被饿了三五日,若是情况再不改善,就算不是兵败身死,也会被活活饿死。

这,或许同时是用兵之人的歹毒之处。

哀兵必胜,只有当他们没有任何退路之时,反倒更能激发出豁出命来的决心。

眼瞧着就快杀退足足一百人之时,就连萧念也不得不开始考虑应该如何全身而退。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踩着那些倒下的尸体涌上来,就好像那是这片土地上本就存在的土堆,而不是前一刻还站在自己面前的活人。

包含萧念在内,他们一个个都杀红了眼,区别只在于那些不顾一切冲上来的都是刚刚加入战局之人,而萧念困于垓心,片刻没有停歇。

这倒不足以让他觉得力竭,手中的长剑嗜血,远比一般兵器的耐力更为持久。只不过,长此以往的消耗并不是明智之举。

显然这些北境人还是低估了萧念一个人的力量,只见他双脚发力凌空腾起,依次踩在目力所及的几个北境人肩膀上,借势纵身一跃,用手攀住城楼边沿。之后,他手上微微发力,翻身踏上城楼台阶。

许是方才砍杀的北境人太多,他们迸溅出的血迹沾满萧念的战袍。方才来得匆忙,他甚至没有功夫换上战甲。此时浴血之身,一步步稳稳地踏上万安城楼,就像是从深渊之中走出来的修罗。

萧念毫不在意地用手背揩去面上沾的血渍,眼底是没有一丝波澜的平静。

那些北境人依旧像是挥之不去的蝇蚁,只要有一点缝隙,就赶忙堵在萧念面前。可他们的存在对他没有任何阻滞,萧念手起刀落,一个个地清除干净,直到面前始终敞开着一条血路。

虽然费了些时间,可他还是站到了城墙上,眼前是一根根吊起的绳索。

每根绳子上都串着三两颗头颅,说不清是北境人的恶趣味,还是在他们的眼中,这本就是和糖葫芦串没有区别的物什而已。

萧念的长剑锋利,不消三两下的功夫,就将大多数的绳索割断,足足有一捆的厚度,摊在地上是整整二十八颗。

还剩下三颗。

他环顾四周,发现独独在东南角,极为隐秘地悬挂着最后剩余的那根绳索。

“哐哐哐。”

恰在此时,随着极大的一阵响动,两侧萧念刻意用障碍物阻挡的城墙楼梯口正被那些阴魂不散的北凉人冲破,眼瞧着他们又一次缠了上来。

萧念挥舞着手中的长剑,经历过先前好一阵的混战,此时的确不免感到有些吃力,不过这些北境人尚且不足为惧,他很快就接近了东南角的位置。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他要挥剑斩断最后这根绳索的时候,冷不丁在视角盲区钻出来一个手持巨斧的北境贼人。其人身形健壮,劈头盖脸就是一斧斩落下来。萧念的长剑犹自朝着另一个方向,瞬息之间手边根本没有利器能够抵挡。

这个人绝不是短时间突然加入战斗,以他的架势以及毫无征兆闪现的身形,恐怕是早就藏在角落里。证明现下万安城中的统帅之人,早就料到会有人来将这些遗骸取走,故意设下陷阱。其人手段极为毒辣阴鸷,不容小觑。

死生就在顷刻间,可那个北境人的巨斧还没落下,只见速度极快的一支长箭分秒间贯穿他的喉咙。他的反应要滞后一些,只来得及感受到喉头一股温热的液体汩汩流动出来,低头望见半截遗留的箭身和鲜红的血液,身体的疼痛才传导过来。

他无声地嘶嚎了几下,喉咙传出一阵诡异的粗重喘息声,之后才沉沉地砸在地面上,发出一个庞然大物轰然倒地的声响。

这样的场面萧念并不少见,生死一线之间,本就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只是什么人会有这么精妙的箭术,他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

顺着长箭飞来的方向,他果然见到燕云易驰骋而来的身影。

萧念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此时燕云易冲杀在北境人群中的场面,他身法娴熟、长枪翻腾,一人一马一枪像是早已融为一体。没有任何一个北境人能够冲近燕云易三尺之距,而他的所有举动都精准直接,极大程度地降低对于自己体能的消耗,同时阻断了他们伤害座下战马的可能。

显而易见,燕云易对于这样的场面早有预判,同时早就想到了应对之策。

见状,萧念并未萌生任何嫉妒的情绪,反倒颇为欣赏地面带一丝笑意。他一边解决不断冲击而来的北境士兵,顺势将他们的尸体丢下城楼,一边肃清周遭的其他阻碍,静待着燕云易上来。

没有哪个合格的将领,不希望保全自己麾下士卒。萧念无比清楚,燕云易打从心底里想要夺回自己将士的残躯,只是受制于身为主将的职责与严明的军纪才会被自己抢先。如今亲临城下,他绝没有再刻意回避的必要。

果不其然,燕云易没有让萧念等太久,不一会儿就出现在他身侧。

二人互为支援,将这群北境人又赶回城楼阶梯之上,以成堆的尸身作为阻碍,暂时抵挡他们进一步靠前。

喘息的功夫,萧念冷声道:“你在下面看了多久。”

燕云易并不客气,直接回应道:“不久,看到你被逼近绝路而已。”

萧念轻蔑地笑道:“那你应该很高兴才对,又何必射出那一箭。”

燕云易道:“起码不该是今天。”

是的,他痛恨北凉,也很希望能够在战场上斩下萧念的项上人头,告慰燕滨和一众在阳山牺牲的将士。只是不应该是今天,这个萧念替燕云骑出头的时刻。

燕云易单膝跪地,望着那些冰冷的残躯,沉声说道:“他们都是燕云骑的将士,决不能陷落在敌人手中。”

随后,他点燃一把火,将面前的一切都付之一炬。火苗映射在二人的眼中,同时也是绝不会饶恕这群北境人的无尽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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