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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大敌当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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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亦清很想辩解,却的确想不到更好的理由。直到凌飞宇翻身上马,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她也只能伫立在庆望楼的门前,像他说的那样,等着他们凯旋归来。

董思思道:“你是担心这一仗可能会输?”

沈亦清并未直接回应道:“你觉得万安城中,此刻到底有多少人?”

四万,十万,二十万,还是更多......你们一定要挺下去,援军很快就会到了。

董思思轻轻拍了拍沈亦清的胳膊,以作安慰,示意她不要多想了,一同回去稍事休息。这些天,没人睡过一个整觉,沈亦清的神情明显透露着高度疲惫,眼神却依旧绷得紧紧的,不敢松懈。

这边她刚刚踏进庆望楼,董思思故作不经意地转过身来,抬高视野,与了望楼上躲在阴影处的一人轻微点了点头。这些人都是被燕云殊特地留下的暗影,人数不多,却是个顶个的高手。除了时刻监察忻州的情况,揪出北境的探子之外,也有暗中保护沈亦清的目的。

如果她没有顶着燕云易正妻的头衔,反倒会轻松安全很多。如今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意欲绑起来作为威胁燕云易的筹码。原本他们想要将沈亦清送回京都,可是派出去伪装成沈亦清车驾尽数被毁,人也不知所踪,恐怕都被误以为是她本人而绑架起来。

燕云易清楚沈亦清的性格,关键时刻她总是不懂得退让,也一定不会情愿在紧要关头置身事外。正是处于对她的担心,才由燕云殊出面,假意由沈亦清充当信息传递的中间枢纽,为的只是不动不如一静,人在庆望楼中总算有个照应。

即便燕云易刻意疏远沈亦清,举止动作都显现在脸上,难保看在这些北境人眼里还是无关痛痒的掩饰。如今他人在沙场,后方更是难以估计,只能寄希望于董思思。

在他们动身之前,燕云易私下里与董思思谈过,为的就是这件事情。

董思思没有丝毫犹豫,极为果断地答应下来。以燕家对自己的恩情,别说是这样的小事情,便是要她以命相换,她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只是末了,董思思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让她知道?”

燕云易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有回答。

每一次出征,燕云易都抱着必死的信念,更不敢奢望一个未必有结果的将来。但是沈亦清不一样,她有自己热爱的生命、执着的信仰,她的存在就像是炽热燃烧的太阳。他不该束缚住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更没有资格对她的未来负责。

有许多次,看着沈亦清愁眉不展、茶饭不思的模样,董思思很想亲口告诉她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可她也很清楚,虽然自己与沈亦清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其人刚烈的脾气秉性却极为鲜明。若是她知道自己一直都处于大家的保护之下,只会做出些更冒险的选择。

如今之际,董思思也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只有保全触手可及的一切,等待这场战役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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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安城外所发生的一切,却远比他们所想像的要更加惨烈。

战争的爆发是在顷刻间的,没有号角,没有列兵布阵,甚至是一个布满了雾气的黎明。北境人形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摸到了这五千人安营扎寨的位置。

按照他们的预想,这本该是一场血腥而迅速的大屠杀。就像是只花费一个夜晚的时间,解决掉万安那些仍在熟睡之中的百姓一般,他们趁黑钻进各个营帐之中,打算将见到的每一个人的喉咙割开,神不知鬼不觉地处决这些妄图与她们抗衡的士兵。

只是世事就是这么巧合,前一晚的暴雨引发周遭山体的塌陷,大多数人都被分配出来,连夜抢修运送物资的道路。其余剩下的一小部分士卒也不敢闲着,一一清点着北凉与大梁军队白天刚刚集结整合之后,混杂的武器装备。

这些都是燕云骑中的战士,单云顾念他们的年龄稍小些,本意是让他们留在军中多休息一些,以应对接下来会更为激烈的战事。他们大都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场,学的是杀人技,却还没有机会真正地实践操作。

没想到,就在这个破晓之前最后的黑暗,也是最为黑暗的时间里,他们会用生命来证明自己的所学所得,并且证明自己有足够的能力与信念,无愧于身为燕云骑的一员。

等到大部队回来时,见到的只有几十具年轻的尸体,以及数十倍于他们的北境人。

他们的头颅尽数被割去,只余下残破的身体,围在那堆山一样高的北境人中间。每一个,都深受数十处重创,一地的血泊之中,似乎他们身体中的最后一丝鲜血也被放空殆尽。

其中一位少年,手中死死地攥着一柄长枪,即便此刻早已没了气息,也得费不少力气才能从扒开他的手指,将长枪取下来。

这是燕云易的长枪,是北境贼人潜入军中大帐偷出来的战利品。这些年轻的士兵原本有机会趁黑藏匿起来,等到他们发现一无所得之后自会离开,又或是等到大部队回营之时一举擒获。但是他们没有任何的退缩,宁可舍去自己的性命,也不愿意将军的兵器落入这群贼人手中。

于是他们坦然面对着成百倍于自己的北境人,直至战至最后一个人的最后一口气。

直到死的那一刻,他们也没有让北境人得逞。纵使北境人气急败坏地一一将他们的头颅割下,余下之人俱无丝毫妥协,北境人所能看见的,只有一双双坚毅而冰冷的眼睛。

单云只觉得被满腔怒火充斥着胸膛,双膝跪地抱着他们的尸身,仰天怒吼。

冷冷地望着眼前的画面,燕云易的眼中露出破天的杀气,他紧紧攥着那柄被浓重的血水浸湿透彻的银色长枪。

燕云骑的一众将士只觉得莫大的悲痛与愤怒之情蔓延开来,每个人都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全场保持着死一般的沉寂,望向这一片刚刚被死亡洗礼过的土地。

杀我同袍之仇,必当以命相抵!戕害一人的性命,必当十倍、百倍、千万倍地讨回来!今日北境之人毫无道义可言,也半分不将战场的规矩放在眼里,只要燕云骑还有一个活着的性命,这样的奇耻大辱必当教他们双手奉还!

此刻的人群之中,弥漫着一种压抑而晦暗的情绪。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很快的,这样的声响就在人群之中传递开来。没有人指挥也没有人倡议,足足五千人的声响汇聚成低沉、喑哑的嘶吼。

“杀,杀,杀......”

这一声声的喊叫不只是情绪的一种发泄,更是万众一心的信念感与凝聚力。

这里面除了三千燕云骑精锐,还夹杂着两千北凉战士。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集合这些生活习惯与行军要求各不相同的将士们,根本是件看似难以完成的任务。甚至就连早些时候,他们都会为了些琐碎的小事产生难以化解的龃龉。

可是面对眼前这样的场面,他们无一例外地生出同仇敌忾的情绪。

种族、国别,还有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都不再重要。他们此时的眼中只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杀光那些北境贼人,守护各自的城邦与子民。

萧念作为联军的大将军,早前被一些庶务缠身,等到闻风赶来的时候,登时也被眼前有些震撼的场面所折服。他知道这样整齐的声音意味着毫不动摇的意志,以及最为冰冷、阴暗的杀戮之心。

空气中飘散着浓烈的血腥味,可萧念的内心却没有丝毫的波澜。

自打他十三岁起,就开始与北境人打交道。战场上,死在他刀下的北境人数不胜数,而彼时尚且年幼的他,同样有数不清的时候险些被斩于阵前。他知道真正的北境战士是什么样子,那是光明磊落,值得被尊重的对手。无畏生死,更不会做出任何愧对于勇士之名的龌龊之事。

同时,他见识过那些原始而蛮荒的部落是怎么处理自己的猎物,他们会割开自己猎物的喉咙,先将血放干,再把它们的头颅割下来,作为用以炫耀的战利品。这正是他们眼前对待联军士卒的处理方式,毫无人道可言。

萧念与燕云易是顶尖的将领,对战场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性。他们都清楚地意识到,这次他们所面对的,将不再是光明正大的北境战士。从他们的手法以及抹黑偷袭的行径来看,这些只是被驯化之后的杀人工具。

所谓的亡命之徒,很多时候只是一种比喻,可是这些真正断除了人的情感的北境蛮人,将会对战事的发展造成难以预估的影响。

燕云易与萧念相顾无言地对视了许久,他们此时心中所想大抵相同。

速战速决!

趁着现如今士气正盛,一鼓作气地进攻万安。即便不能在瞬息之间攻破防线,起码也要对北境的压制形成足够的震慑力,打乱他们的阵脚与图谋。

萧念低声道:“你有几成把握?”

燕云易道:“五成。你呢?”

萧念笑了笑,神态轻松地说道:“三成。”

说完,他们反倒明显放松了连日来紧绷着的情绪。大战在即,一切都比预料之中来得更为凶猛。无论是天不遂人愿,冲毁了运送粮草的后勤补给路线,还是现如今仍未被收拾干净的残骸与遗迹,都算不上是好消息。

更何况,接连安排了四五拨的斥候,他们沿着万安城墙角徘徊寻摸了很久,根本找不到进城的路线。一个个回来时都是类似的答复:无人生还。

所以没有人知道里面究竟藏着多少类似的杀人蜂,更没有人知道此时的万安城究竟是怎样的人间炼狱。

这五千精锐不仅仅是出类拔萃的军中翘楚,大都还是耗费了大梁与北凉多年心血,经历了一场场生关死劫,留存下来的中坚力量。眼下的这一仗在所难免,即便最终取得胜利,又能有多少人活着走出来?

燕云易望着那些眼神坚毅的青壮年男子,心中有股说不清的沉寂之情。

萧念道:“时间就定在今晚,你有没有问题?”

他所说的,就是方才二人合计的突击时间。他们将会挑选五百精兵,集中火力袭击万安的正城门,一是为了探听虚实,另一层,也是为了明确地下战书。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再没有遮遮掩掩的意义。要么殊死一搏,要么等到他们真的摸清楚此处并不充裕的兵马数量,只会更加毫不留情地消耗殆尽。就像是最为原始的丛林生存法则,弱肉强食之下,谁先暴露自己的劣势,谁就会丧失生存能力。

眼下万安城的所有通信渠道都已断绝,他们不知道援军究竟什么时候会到。甚至,他们并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这倒有一定的好处,起码无论城中待着的是怎样的牛鬼蛇神,纵使有通天的本领,也绝不会有机会和外界保持联系。那么分兵佯攻的计策就依然能够奏效,总不至于陷入两面夹击的不利境地。

萧念道:“这一仗打完,我请你喝酒。”

燕云易冷漠地无视着萧念依旧倨傲的神情,兀自摊开万安城防图,将他觉得有机可乘的几个方位都标记出来。

“你可以从这几个里面选一个,这都是万安旧城留存的排水管道,八年前修葺之时没有拆除,一直遗留下来。要是能够挑选一只数十人的小队,顺利的话就能直接抵达万安城墙。”

他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抬头,显然并不是很情愿由萧念作为将领。但是燕云易就是这样公事公办的脾气性格,凡事有规有矩,即便不乐意,但是既然萧念贵为北凉王担任是联军之首,燕云易就有义务完成他该负责的那部分。

萧念眼神慵懒道:“这种小事,你决定。”

说完,他离开了军中大营,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急事要做,只取了匹军马,便一骑绝尘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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