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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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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主说的对也不对。侯爷的却时日无多,却也没有糊涂到因为几句谗言就服毒自尽的地步。”谢广抹了把泪,提起当夜的事来。

“侯爷在服药之前曾说了几句话。‘荣华富贵,烟云过眼,清淡闲散,求之最艰。若能用所剩不多的时日来换你平安,他是甘之如饴。’”

谢从安静静听着,眼含笑意却又是满面的泪水。

“之前曾因失误,家主被歹人在刑狱中毒害,伤了康健,侯爷对此耿耿于怀。此次便更不愿去赌算家主在围猎场上的安危如何……老奴明白,……侯爷,这是累了。”

那一个累字让谢从安心如刀绞。

爷爷被病痛折磨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

那些痛苦和煎熬,其实她心里都很清楚,可惜在这个世界上已经药石无用,她毫无办法。能做的,只是更加努力的卖乖,躲让老人笑上一笑,希望借此能减少一些他的痛苦。

所以每次去闲鹤亭请安,她要么带着好吃的,要么带着些新鲜玩意儿过去,只为逗老人开心。爷爷似乎也看明了她的用意,总是一副无虞的样子与她谈天说笑。

可不就是谢广说的,她们这对爷孙,真真是亲生,连对待彼此的行为都如出一辙。

“……万望安康为要,切勿将天数背负一身,虚度此生。幸幸。”

谢从安喃喃的念着,那张白绢上的字,自从看过便似刻在了心头。

其他人不知她说的是些什么,面面相觑。

谢从安眼含热泪,对谢广笑道:“从安知道了。谢伯放心,爷爷的意思我都懂了,你的用心我也懂了。如今,我已将你的安危托付给了可信之人……”

一旁的杨氏焦急道:“若是抓到了谢勋,只怕还要当堂对证。”

“就不劳你费心了。”韩玉一眼瞪过去,对方只能噤声。

“此番弄清楚了,我亦可获得这片刻的安宁。至于后续之事,自有决断。你们就各自回去歇息吧。”谢从安的语气轻缓,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家主发话赶人,婴癸抬手锁了杨氏穴道,拎起就走,两个小童扶着还在抹泪的谢广,慢悠悠也往外行去。

待人都走了,谢从安吩咐更衣,韩玉追去问道:“你这是还要去哪?”

“我,去瞧瞧爷爷。”谢从安压住哭意,嗓音低哑许多,“今夜到西厢去睡吧,免得吵了你。”

“明日刑部还要堂审,已没剩下几个时辰了。你这样辛苦,可还熬得住?”

听出了他的忧心忡忡,谢从安只好转过身来,“不必过虑。明日之事还是要交给你,我就不去了。”

惊讶之外,韩玉皱起了眉,“你当真就不屑于理会此事?”

烛光之下,对方静静的看着他,不曾说话。

惊觉谢从安的纤瘦单薄,韩玉的眉宇间更添了几分担忧,“此去康州……”

“我不在意那些。”

谢从安故意打断,不让他问出来,长睫轻眨,有意的遮去了眼神。

“我本就不在意是借刀杀人,还是有意为之。现在,那些东西对我来说就更加的无所谓。我只想为爷爷报仇。别的,都不相干。”

少女微微侧过身子,将面目藏在影中,望向空中不知何处。

简短几句已经道明了所求,韩玉又怎会不懂。

他也是一个为了讨还师父的清白名声而不怕惹事生非,甚至愿意搭上性命的人啊。

也许正是因为彼此都会为心中所求而不顾一切,所以才能成为朋友吧。

韩玉像承诺一般,郑重其事道:“明日之事便交给我吧。郑公子找来了当日秋贵妃的贴身侍女长露,我会尽力帮他将菁妃的罪名钉死,不给晋王翻身的机会。这样五房也能老实些。”

“我只能帮你到此了。”谢从安顿了顿,忽然转过身来,折了腰,哑着嗓子道:“对不住。”

这突然而来的歉意使得韩玉乱了手脚,“你,这,究竟是怎么了?”

“早先答应了帮你申冤,却也不过只是将此事呈去了御前,并未能在实证上帮到你什么。虽说找到了长露,但对手难缠,若想要将菁妃拿下,必然还需得其他功夫……可惜我……”谢从安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

“当日你发现我利用晋王宴散播谣言,逼谢家入局,生气之余还是容我在你院子里待着,与我庇佑,未曾苛责。如此,我已是感激不尽,更况且还有找到长露这意外之喜?你已经帮了我很多,而我从未道谢……只不过是觉得说多了矫情。”韩玉的语气中也多了羞赧。

谢从安对他微微点头。

他们这对朋友之间,的确是有着不少特殊经历。

从一开始的试探、设计,再到如今全心全意的帮忙料理家务,这还需要什么多余话来点缀说明呢。

想起早先入城的那一幕,谢从安试图让韩玉宽心,“宜哥哥那里应当是有重要安排。你且放心去,结果必然不坏。”

“你见了他?”提起郑和宜,韩玉心里想的还是自己藏起的那朵珠花。

谢从安却刻意的避开了回答。

恰巧外头送热水进来,韩玉让了出去。

许是这一日太耗心神,一入西厢,他倒头便睡,再被唤醒时,茗烟正在收起遮光的布帘,窗外已透出了不算清亮的天色。

“今日有雨?”

韩玉枕着手臂,望着窗棂前那只空荡荡的天青色细颈瓶,微微发怔。

“瞧着似是有雨的。”茗烟回头应了一句。

谢彩带人送进餐食,语气急迫道:“侍郎快起身用饭。家主交代了要你多睡一会子,咱们没剩下多少时间,要赶着过去刑部大堂了。”

“你主子人呢?”

茗烟与谢彩停下手里,对看一眼,异口同声道:“没见着回来啊。”

韩玉看两人神色,知道是误会了,便又解释道:“我是说家主,我家夫人,她可醒了?今日的气色瞧着如何?”

茗烟低头服侍他穿衣,谢彩在一旁捧着腰带,小声道:“家主昨晚就沐浴更衣去了祠堂。这会儿当是还未出来呢。”

韩玉一惊,“可曾让人去看过了?送了食水不曾?”

谢彩面露难色,更加的小心翼翼,“昨晚回来的人说,家主吩咐了不许靠近,更不许下头乱传乱说,不然就即刻拖出去打死。”

她的命令自来是不会有人胆敢违抗的。如此重申,大抵还是为了震慑那些暂在府中借宿的族中亲眷。

想起昨日花厅中那一番闹腾,韩玉又悬起心来。

这些人借着侯爷的葬礼从各地赶来,全都抱着不同的心思。就算顺利的压制了三房和五房那两大家子,也不知会不会再有别的事生出来。

想来想去还是不怎么踏实,可他能帮的也确实有限。

“你们等等亲自送些食水过去。”

茗烟缩着脑袋,猫一般的未应。韩玉只好再多交代几句:“就说是你家公子走前嘱咐的,说等她回来就要仔细的照料着,定要好生的歇息进食,不能伤了身体。”

瞧着茗烟总算明白过来,韩玉才要松一口气,一旁的谢彩又趁机狗腿:“侍郎安排的必然妥当。等等若是见了公子,还要叮嘱他早些回来。咱们瞧着昨日,家主……有些恹恹的。”说着又睃一眼韩玉,“当然,也是累的。”

“你也瞧出来了。”

提起此事,韩玉又无声叹气。他想了想,折回床边,将昨夜塞在枕下的东西摸出来朝谢彩手里一塞,“替你家公子收着。我怕等等再忘记了,日后又是一门官司。”

谢彩觉得手心略沉,低头一看,是支女子发髻常见的珠花。

珍珠滚圆,由大渐小,攒成朵花的模样。珠子颗颗莹润饱满,光泽细腻,在日照之下,还透着隐隐的紫光。

他不大明白,递去给身边的茗烟瞧。

韩玉抬手便敲在他脑门上,没好气道:“是夫人的东西,昨日随了封信一起送来的,被我……落下了。今日想起来,便还给你家公子拿着。”

“怎么不直接送还东厢给小姐呢?”

茗烟不懂就问,当即被轻推了一把。

谢彩将珠花收入袖中,极为慎重的道:“小的明白了。侍郎请快些用饭,东西保证交到公子手里,必不能忘。”

*

韩玉这一去,没想到竟然到天黑都没能回来。

因思及谢从安这个家主并未出席,他便事无巨细的派人来禀。出门不过一个时辰,光消息就送回来四五趟。

茗烟见不到家主,又不敢去祠堂,在幽兰苑中急得是坐立难安,索性在东厢的门廊下倚门等着。

中间他实在饿的心慌,便去了趟厨房,回来就瞧见谢彩从东厢里走出来,一脸的苦相。

谢彩见了茗烟,忙对他使眼色,往西厢里走。

茗烟跟着过去,趁着关门又瞄了眼东厢。

也不像是要摆饭的架势,不知是不是还要出门。

“都这个时辰了,难道小姐今日连饭都不打算吃了?可是又跟谁生了气?”

谢彩一昧的摇头,看得茗烟莫名其妙。

“究竟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别让我猜啊。”茗烟绕着谢彩来回的抱怨,显然是不得答案不罢休。

谢彩道:“方才家主回来,进门就招我进去问话。早上你也知道,消息递了多少,只因不准进祠堂,一句都没能送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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