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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加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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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主自己下的命令,她心里自然明白。然后呢,又怎么了?”

茗烟只管追着往后问。

“方才瞧见家主回来,我就凑去回禀,不过才说了三句,就被家主赶出来了。”

谢彩虽然比茗烟小上几个月,明显更机灵些,“那些话咱们听不出善恶,我琢磨着,约是家主听懂了?不过这次回来跟变了个人似的,心思也看不透了,不知道这三司会审最后的结果究竟如何,要不要紧。”

茗烟面上不大高兴,嘟嚷了一句:“至少你跟小姐说上话了,我在府里守了这么多天,又未能跟去公子那里伺候……”

谢彩一下子明白过来,忙将袖兜里的珠花塞给他,“多亏有茗烟哥哥的照顾,才能叫我在侍郎那里得了看重,谢彩心里都记着。若是往后真能贴身服侍,必然还有好些的规矩要学,我这里还是欠缺着,索性这东西还是给哥哥拿着。既是家主的东西,想必公子见了会开心。”

早晨侍郎当面将东西给了谢彩,茗烟心里的确是不大舒服,只是未敢写在脸上。这会儿得了珠花,他心里也觉得轻快,拍了拍谢彩的手臂,笑眯眯的收进了袖子里。

谢彩说的不错,小姐的东西给了公子,两人便能得机会说上话,这是件绝好的事。毕竟,早先两人的分别瞧着不大愉快。

昨夜起院子里就有交代,幽兰苑里的不许随便出门。

虽说公子不在,他们两个小童也不敢乱跑,只好一人搬了个小兀子守在了西厢的房门里,支楞着两只耳朵,单等着外头叫人。

忽听得院子里有女子说话,两人便扒着窗缝去看。

是家主换了件衣裳出去了。

“茗烟哥,你说家主今日的心情如何?”谢彩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你都瞧见了,怎么还起问我?”茗烟怪道。

“我是有些担心……咱们这事务纷杂……家主不易。”

同为府上的小厮,茗烟却微妙的听出了谢彩这句话背后的忐忑。

三司会审的结果万一不好,若当真有些抄家灭族的判决,家生仆的下场可是不比自己要好。

“你看小姐的脚下不紧不慢的,应当是无事才对。你来院子里的时日短,好多事情不知道,咱们家小姐厉害着呢,快别瞎操心了。”

茗烟劝罢,见谢彩还是有些心神不宁,便试着引他分神,“外头究竟都说了些什么?你不如说给我听听,咱们两人拆解拆解?”

谢彩过了会儿才道:“头先几句不过就是说些见到了公子,一些报平安的话,到后来就有些怪了,又说天要下雨,又说天助我也。”

派来传话的也是些没读过什么书的奴仆侍从,只能说些大白话,却又因案情特殊,不好直白太过。这样只字片语的,里头的意思自然不容易听得懂。

谢从安虽未参与三司会审,却因知晓这里头的前情后事,一下就明白了里头的意思。

今日开审,皇帝对晋王谋反一事有了悔意,却又不知怎么,莫名其妙做实了菁妃母子的罪名。到此,韩玉的目的已经达成,她便也无心再听。

早先的各种安排都是为了将长露这颗定心丸保住,让对方无法轻松翻盘的。宫里还有太子这个藏在暗处的队友盯着,必然不会让晋王逃脱了罪名。

眼下,她只剩了擒拿逼死爷爷两个凶手的任务,心里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

两兄弟住的南苑里有座两层的小楼,顶上是个可以打开屋瓦用来赏月的空阁。

前身宿主在小的时候最喜欢跑到这里来跟侯爷玩捉迷藏。

五房的太公现在就暂居在这里头。

还未进门,谢从安就已经嗅到了浓浓的药味。

她踏入门槛,正巧见送茶的丫头转入屏风后头。

听着服侍太公喝水的动静,实在是觉得这混着药味的香难闻的紧。谢从安脚下顿了顿,转去将屋里的木窗一扇扇的推开。

“谁在外头?”

谢从安回身走近,“是我。”

绣着层层花样的百春图前,透出个清瘦轮廓。

距离远了些,太公眯着眼睛瞧了也没认出来,便去看一旁的丫头。丫头凑近,低声说了几字,太公的脸色须臾变幻了几回。

“家主怎么会到这里来?莫不是有事要寻我?”

他故意咳上几声,摆出虚弱的姿态,试探谢从安的来意。

他知道昨晚杨氏进了幽兰苑就再没见出来。眼下谢元风生死未卜,五房现在祸福未知。

“我来谈生意。”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太公登时消了病色。

他想了几想,忙遣了丫头,请谢从安上前。

少女的笑容淡薄,不咸不淡的扔下了几句问候,话尾骤然一转,道:“即便是机关算尽,看透人心,这样的谋划也终逃不过要毁在小人的私心猜忌里。太公明智,若由我说,五房即便是弃了谢元风,也莫要与我为敌。”

她毫不在意的将态度大剌剌摆在脸上,并未隐藏,“毕竟这个家主的位子我本就不稀罕,有德能者居之,并无不可。”

“家主这是说的什么,老头我听不明白。”

太公半垂了眼帘不去看她,口中依旧是些模棱两可的言辞。

少女的容色更加冷漠,“不过是寻个承爵的对象,听不明白便罢。我这就去找三房试试。”

“慢着!”太公从床上挣扎起来,急切却又难掩疑惑:“你这是要辞去谢氏的家主之位?”

“是。所以,有没有兴趣与我谈这个生意?”

太公的面色一沉,露出几分阴险,“你既要辞去,我等着何妨。”

谢从安笑了,抬脚便走,“那就等着吧。”

“回来。”太公见她如此利索,顿时慌了,“你快回来。”

谢从安住脚回头,弯了弯杏眼,却没有一丝笑意。

“这是最后一次。”

太公已经坐直了身子。他仍是不大放心,出言试探:“你既然能去三房商讨,为何要先往我这里来?还是你已经……”

与五房做下的败家事迹相比,三房可算是和善可亲了,更别提自家对谢从安屡次下毒,还逼死了侯爷。天底下万没有到了清算总账时还反而还先得好处的道理。

“你明白我在意什么。”谢从安直言道,“我要谢元风死。”

她仍是那副我行我素的样子,毫不掩饰,“只要将人交出来,我就入宫面圣,将这爵位让给你们五房。”

谢元风不听话也并非是近时才有的事,不然,太公这种老谋深算的家伙怎会提前准备谢旌这样的后手。

谢从安正是借着他的盘算,以这一石二鸟之计相诱。一来谢旌可以直接上位,还能替五房摆平谢元风之后闹事带来的麻烦。她也能快刀斩乱麻,直接报仇,省去中间再有的曲折争斗。

经过晋王此事,皇位的继承人估摸着也就定下了。她时日无多,已经不起变动了。

“我若将他给了你,杨氏……”

“她自有去处。”

太公磨了磨牙,“若你也让他反口,五房这……”

“我已经说的非常明白。我只要谢元风死。”

谢从安铁齿直断,毫无还转。太公还想试探,也问不出什么,还担心着会不会说多了又惹得她动怒,到手的爵位会白白的被送去三房。

“若还是不信,你便慢慢纠结。我可是没耐心了。”

谢从安冷笑,“就算没了谢葑,杀个人而已,我谢家的影卫也不至于怂的连这点事也办不妥。”

她口中句句都是事实。在这送到嘴边的肥肉和未知的危险之间,太公何止是万分的纠结。

“如何对待一个弃子,太公难道当真的拿捏不明白?”

杏目凝冰,冷的仿佛一眼就能刺人心魂。

“若不是擅长此间招数,太公当年又是如何能逃过影阁对我爹娘之死的追查。”

太公一时惊的嘴巴微张,望着她却说不出话来。

少女冷冷一笑,“要么舍,要么输。做好了决定就摆支荷花到上头的阁楼里。我已经派人入宫去请求拜见了。两个时辰已过了一半……这机会只有一次,过时不候。”

她说完即走,没有等他再度拉扯的意思。

已经通了风的屋子里,混合着药味的香气依然浓重。那是因为香炉中特意加入了药粉。

太公原是想用自己被气病做为借口,躲起来观察局势,顺带又能给谢从安扣上个不敬长辈的罪名,只是没想到,竟然会被这丫头主动找上门来。

想起她方才提起的旧事,太公一身的汗水已湿了里衣。

他才要拧眉却叹了口气。“更衣。”

侯府里除了闲鹤亭的水畔,其他地方都没有荷花。

如今那里被她的人看管着严禁出入,此事又要瞒着谢元风的手下,若不想引起动静,就必须要往外去寻。只有派人去告知谢旌,让他采来荷花,再入府探病,如此最是自然。这样去办,才堪堪够得她入宫的时辰。

那个老头子教导出来的,果真不是个简单的跋扈千金。

*

谢从安回到房中,一边用饭,一边随手翻瞧着前几次三司会审的记录,手边还有影卫今日抄送回来的细节。

皇帝大抵是又记起了爱子之心,想用谢家内斗的借口将晋王从轻发落。

至于昨夜忠义侯府里面的这些一番审问,按照这位的性子推算,应是今早就知道了。

此番查出五房杨氏的手脚,本也是顺了皇帝的意思,他老人家顺水推舟的敲打谢家则可。但是后头晋王妃拉拢将士这一茬被顺藤摸瓜的揪了出来,也摆在了黄金案上,这下子皇帝的想法就不受控了。

据说昨夜三房那里也有动静。

谢以山书房的灯火燃了一夜,还派人悄悄地去了太子府上,不知是具体添油加醋了些什么。毕竟这两兄弟对彼此之间做坏事的章法比她这个外人要清楚的多。

看到这里,谢从安忍不住笑了笑。

这两个人,一个依附晋王,一个听从太子,这忠义侯府果然就没有安宁的时候。

昨天夜里,太子的奏折也是一个接一个的送进了宫,想来其中应该有关于忠义侯府的密信,大抵还有他查问回来的事情吧。

原来这一夜,不仅是自己未能安枕,连皇帝都没能睡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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