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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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岸边,穿着红色舞衣的斯卡蒂神情哀伤,好看的眼睛只是半张着,剩下那一半藏在眼皮下,也藏在海底。
“博士……”她试探着牵起了我的手,我没有拒绝,她鼓起勇气握住,“和我走吧,好吗,博士……”
她的语气像是在哀求,她不该是这种姿态的,她没必要对任何人低声下气的。
我曾经说过,我对着这样一张漂亮的脸蛋生不起来气,即使到现在依然如此。
但我也不悲伤。
我只是抬起头,对着斯卡蒂笑。
我竖起了中指,“去您妈的,斯卡蒂,去您妈的。”
……………………
斯卡蒂走了,我没走。
她去了深海,就像她说过的,罗德岛的浴缸太狭窄,她现在可以尽情地舒展身体啦。
我不愿相信是斯卡蒂掀起了毁天灭地的大静谧,我宁愿相信她死了。
斯卡蒂死了。
我不悲伤,所以我也不会哭泣,我只是歌唱。
悲伤地欢快的绝望的痛苦的……
海水涨潮将海岸吞没,却在我脚下流出片村之地。
我所到之处,海水尽皆分离。
我蹲下身,浪花浮动想要触碰,却又畏惧地缩回。
我仰头哈哈大笑,我唱的更大声了。
我在海上陶醉地唱歌,跳舞,伸出双手在空中弹奏。
我重重压下琴键,海面炸起巨浪,这片海域也在应和着我。
我回到了罗德岛,大家都惊讶我竟然能在吞噬大地的大静谧中活下来。
但我不想理他们,我只想陶醉在脑海中的旋律中。
我的节奏跟随脑海的乐曲,当音符静止,我也停下脚步。
所以,当阿米娅关切地询问的时候,我只让她滚。
在我回到罗德岛后的第二天,大静谧吞没所有海岸线,曾经的陆地如今成了一片汪洋。
在我回罗德岛的一个月后,伊比利亚沦陷。他们在拉特兰召开了万国峰会,颇为可笑的一点是,这时候人们才知道有海嗣这种可以灭世的怪物。
凯尔希回到罗德岛,冷着脸一言不发,而我对着她微笑。
这一天,是1190年十二月五日。
半个月后,泰拉大陆终于动员起来,无私地分享着自己的科技。
1191年四月十九日,维多利亚沦陷,莱塔尼亚接敌,至此,大静谧吞噬了四分之一的土地。
五月一日,莱塔尼亚沦陷,大海蔓延到了乌萨斯和卡西米尔边境。
五月十三日,卡西米尔沦陷,乌萨斯帝国皇帝发动了全国战争动员。
五月二十二日,萨尔贡和哥伦比亚被吞没大半,乌萨斯沦陷三分之一,唯一得以保全的,只剩下地处东北角的大炎帝国。同日,乌萨斯最可怖的力量,“皇帝的利刃”,化身人类的坚盾,以生命为代价阻拦海斯德进攻。
乌萨斯的用生命筑建的国度支撑了三个月,八月二十三日,海嗣适应并进化,成功突破防线,乌萨斯偏居一隅,大炎帝国全面要塞化。
泰拉世界千年的发展,浓缩成这九个月的历史。
个人的力量在集体面前是微不足道的,我一直都很认同这一点,现在只不过是又给了我更有力的佐证。
罗德岛无数的干员前赴后继地踏入深海,然后,一去不回。
棘刺的尸体被送回来的时候,我没有说话。
他已经彻底海嗣化,手中紧握着我曾经夸赞过的头发。
他说加入海嗣是对抗海嗣的手段之一,他说若他失控我也有能力杀死他。
他真聪明,他说对了。
是我亲手杀死了他,亲眼看着他海嗣化的身躯在我面前倒下。
他死的时候没有一丝反抗,也没有一丝挣扎。
小绵羊全是是血地回到罗德岛的时候,我也没有说话。
她就那样倒在大门前,我俯身抱起,血液溅了我满身满脸。
她在医疗技术最好的罗德岛不治身亡。
我明明告诉过她,她可以不用去的。
但她只是柔柔地叫我前辈,然后指指自己的耳朵,说:我没听见。
当她冷到发抖,抱着我死去的时候,我衷心希望她来世可以有一对灵敏的耳朵。
拉普兰德的尸体没有送回来,我亲自去收殓。
她浸润在血泊之中,脸上到死都挂着残忍的笑。
她的两肋间交叉着黑白双剑,大概是想让我可以第一眼看见。
因为她在临走前告诉我,可以送我白剑做礼物。
而我则婉拒她,如果可以,等她平安回来,我想要黑剑。
我抱起拉普兰德尸体的时候,仍没有说话。
我只是恍如隔世,向她告白后心脏砰砰直跳仿佛还在昨日。
德克萨斯尸首不明,我将她送我的半包烟扔进浪潮,在心底告诉她,我们谁也不欠谁啦。
能天使到死都没有得到八把铳,唯一的守护铳还交给了我,但她头顶的日光灯管终于如她所愿,永久地熄灭。
我夸赞过蓝毒,她蓝盈盈的眼睛很漂亮。于是,她临走时笑着和我说,如果她死了,允许我将她的眼睛挖出来收藏;但如果她活着回来,我要允许她来给我搭配服装。
我没什么损失。
确实没有任何损失,甚至收获了一对漂亮的蓝宝石。
霜叶说她喜欢的歌,只适合独处的时候,哼给自己听。
我说真巧,我脑海中喋喋不休的歌曲,到现在也只有我自己听到。
她临走的时候将一个本子递给我,我知道那是什么,她没有上过学,那上面的图案都是她自学认字的符号。
她还和我说,等她回来,就可以和她互换歌曲听了。
我看了看柜子,我得到的一堆礼物都藏在其中。我没有收,也没有答应。
但那个本子最终还是进去和其他物品为伴。
我甚至在海面看到了一朵握着竖琴的花。
那琴有些眼熟,有个孩子对这把琴好奇了许久,也对着歌手斯卡蒂好奇了许久。
啊,我想起来了,那是安妮塔。
看着她们一个个前赴后继去送死的模样,
我又想起了我初次见到暴行的场景。
暴行见到我,兴奋地冲上来抱住我。
她说她之前是一个安保人员。
她说听到我的消息立刻就赶了过来。
她知道我失忆了,也只是惊讶了一下,然后开心地拍拍我的背,
她说没关系,可以重新认识。
那时候我是怎么说的来着?
哦,我说:哈!又一个白打工的蠢货!
其实我想问的是,值得吗?仅仅是我这个人?
我自认有着清晰地自我认知,所言所行都不像什么纯粹的好人,我凭什么,有什么资格,能让他们这么信任?
但我一直没有说话。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无论是谁加入了罗德岛,
亦或者谁已经死亡。
我都没有说话。
于是,当凯尔希利用远古人类科技,启动“方舟”计划,准备游说兽主的时候。
我脑海中聒噪的音乐终于停下。
我深吸一口气,掐住了凯尔希的脖子,我对着凯尔希温和地笑,语气尽量友好,我说:“把mon3ter叫出来。”
凯尔希皱眉,抗拒,不满,拒绝我友好的提议。
我别无选择,我只能加重自己的力度,将凯尔希的咽喉几乎要拉出大半。
一声巨兽的吼叫,黝黑的怪物出现在我的身后。
而凯尔希弯下腰不住地咳呕。
我转身,仔细地观摩着这个不该存在世间的怪物。
我明悟,往日的疑云烟消云散。
为什么凯尔希长生不老,为什么凯尔希能力超群,为什么凯尔希地位尊贵……
我推断出了一切。
但我并不恨凯尔希。
仇恨不能解决问题。
我只会在我认为恰当的时间,报复他们的傲慢。
凯尔希在原地静默许久,收起mon3ter,转身去联系兽主。
而我带着剩余存活的干员,朝着前古代文明的地下遗迹走去。
门前,我下意识回头,目光穿透墙壁,似乎看到了身处大海的斯卡蒂,与我遥遥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