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颜色还是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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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并未因为他有钱了,而变得不同!
答应柱子爹的钱,眼看还有五日,他也并未着急。
自从得知要离开这个工作了,他反倒有一种鸟恋旧林,鱼恋旧渊的感觉,还有点小舍不得!和繁杂苦累的劳动比起来,他还是宁愿选择离开!
这几日,秦晨每日下工后,都会来到陈家天字八号大窑,就为了和窑把头陈老八聊聊天。
耀州窑从开始烧制到结束,需要烧整整四天四夜,一般由两个工人师傅轮流看守,可陈老八很独特,硬是四天四夜不合眼,一人撑下来。
算的上是个奇人了!
秦晨和陈老八聊天的时候,眼睛却一直盯着陈老八何时升温、何时保温、何时添碳!
前世他主导的陶瓷课题《耀州瓷窑温控制工艺》,其内容制定了详细的升温和降温曲线图,分析坯料的纯度,以及胚体的温度传导系数,以及最后的高温结晶特性,经过多次失败,才还原了百分之八十。
谁料老工匠,仅凭一双眼,无需火照和老线辅助,便可控温,绝对算的上是一门绝活了!
“八叔,咱接着昨夜的话题,这装窑到底有个啥窍门。”
“加上这次,你已经欠我三顿酒了!”
“回头去耀州城内给您打二斤酒。”
“得,这八号大窑,我烧了二十七年,上一个窑把头是我老爹,这装窑的窍门说没有是骗人的,但最重要的是经验和感觉。”
“感觉?”
“装窑的时候,匣钵位置该在何处放,这眼睛就像是尺子一样,精准定位,一丝一毫都不差。说句难听的,我对这窑的构造,比对我妻子还要熟。当然还有入窑的木料,煤炭都有讲究……”
月夜之下,凉风抚面,一老一少,时不时传出爽朗笑声。
“小子,这每一座耀州窑都是有生命的!”
此时陈老八就像是一个胸有文韬武略的名将,对着秦晨一顿指点江山。
遇平常人,他倒是不喜多谈,但唯独秦晨,他有一种说不清讲不明的感觉。
虽说,他也是为了排遣寂寞,这几夜倒有个人说话,且还能说得来,他也就不免心里高兴多讲一些。
他已经五十五岁了,早已阅人无数,能看出对方真的对烧窑感兴趣,发自肺腑的尊重这个行业。
而不是之前那些为了偷师学艺的泛泛之辈,言谈尽显虚假客套,自以为是的真诚,不过是骨子里的做作。
他却不知,秦晨是来自近一千年后,当然像一个学生一般,虔诚发问,哪还敢有半点虚假在身。
倒是这份真诚,讨得了陈老八的欢喜!
“你啊,倒是有吃这份饭的天赋!”
秦晨稍稍一愣:“我?”
“想当窑把头最重要三点,你身上都有,第一心静,第二专心,第三耐得住寂寞。”
“那我学习多少年能有您这手艺!”
陈老八伸出2根手指。
“2年?那还能接受!”
陈老八嗤之笑道:“短则十年,长则二十年!”
夜已深,秋风渐凉,但两人因坐在窑炉旁,还是一袭单衣,仍不觉寒冷。
三更刚过,便有人给陈老八送夜宵。
这几日多了一碗面,是陈老八特意给厨子说的。
窑把头的地位在整个制瓷业窑工中,地位非常高,一般来说没人愿意得罪。
吃饭的时候,即使陈老八烧了一辈子窑但仍不敢马虎,眼睛几乎从未离开那看火口。
一边吃饭,一边从投煤口加煤,以保证窑内的温度。
因为耀州窑的构造为马蹄形窑,窑炉烧制时,火焰从燃烧室上升至窑顶,再经过匣体空隙流向窑底,后钻入窑壁底部的烟道形成一股青黑烟,从烟囱排出。
越是到收尾阶段,越是要谨慎。
一窑瓷器毁于一旦的事情在十里陶坊时有发生。
“这窑瓷器可是小姐呕心沥血历时半年,才调配出来的釉色配方,要是不成功那小姐得有多失望啊!”
第二日,秦晨已经做好了等看完陈老八开完窑,下午就和工头说自己不干的事情!
临近中午,陈家天字八号大窑外边围了一圈人,为首的女子披着一件白绒披风,从正面看去,身躯修长娇俏,眉清目秀,双眸如水波般温柔,举止娴雅的盯着窑口,若仔细看去会发现两靥略挂一丝忐忑和担忧!
秦晨也围了上去,可惜只能够看到一个背影,但这位定是陈老八口中的陈家大小姐陈曦了!
陈老八目如鹰光,盯着观火口,随后他从椅子上起身,手指撒酒先敬天地,一炷香燃再敬窑神。
他一把抄起身旁早已备好的铁钩,径直朝着窑门封砖上戳去,这一戳势大力足!将那窑门上的土砖戳下去一块,随即手中铁钩一转,整个人顺势转身将铁钩置于肩上,猛地一拉!
土砖做的窑门,便轰然被全部拉倒在地!
窑门已开!
倏然,一道火舌猛窜出来,众人惊呼,陈老八置之不理,那火舌正好逼近他胸前数公分处,便缩了回去。
窑门大开,只见窑内瓷器火中透红,亮的耀眼!
秦晨站在七八米远,见到陈老八这一连串有条不紊的动作,啧啧称奇,开窑的时间也是恰到好处。
开窑素来是打红不打黑,讲究的便是要趁着窑温正好打开窑门,不然待到窑温下降后再开窑,瓷器容易裂纹。
随着风钻进窑内,窑温慢慢下降。
陈曦的呼吸也稍微加快,盯着那窑内那叠放的匣钵,整个窑内通红透亮,朝着陈老八点了点头。
“八叔,拿一个出来吧!”
陈老八抄起两米多长的大铁钳,夹出来一个匣钵,现场寂静无声,都在等待陈老八打开匣钵!
秦晨也挤了进去,在人群中并不起眼,只见陈老八刚打开匣钵,陈曦便聚精会神,呼吸之间,两个小酒窝也显得更加惹人疼。
陈曦略微有点失望,眸中闪过一丝黯淡,自顾自的叹息道:“咦,颜色还是不对!”
她蹙眉深思,回想究竟为何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