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二人温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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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小寒刚刚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原本是打算将其紧紧地压在舌头底下、根本不想说出来的。
只是，又听到了怀中这个“野山黑狼崽儿”、“傻弟弟”良子玉苏醒后那富有磁性而带着病弱、凄美的低声嗓音，九小寒太过于喜出望外了。
眼巴巴地瞅着也同时仰望向了自己的良子玉，四目相对之时，她，犹犹豫豫地吞吞吐吐着，回答道：
“我，我还以为……以为，咱们俩会一起冻‘死’在这儿了呢！”
九小寒还是将这个不吉利的字眼儿，含含糊糊、有音无声地说了出来。
心里猛地一紧，她首先想到了：
假如，先前，五师兄悟宇不想着给她交代后事、留下遗物，是不是他就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被那巨型蚺怪给生吞了呢？
可，接下来，却令她自己有些惊异的地方是：
好像，在这个世上，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忽然又多出来了，一个除了师父之外的人，让她可以与其同生共死，似的。
当然，她绝对不希望，良子玉是因为受到了自己决定的干扰、而连累致死的。
但，如若是，对方奋不顾身地非要和自己一样视死如归，九小寒会觉得，这个良子玉，一定是老天爷特意派来给自己的“救兵”，她得好好珍惜和保护，才行。
就在这个时候，良子玉的意识，才刚刚从昏迷中慢慢恢复过来，他就突然感到，自己心脏的最里面，充满了一股十分难以承受的疼痛。
他不知道，那到底，只是来自于身上原本那些伤口的疼，还是来自于他心底某处不可名状、不可言说的疼。
那般感觉，就好像是锥刺，似的，由内而外，倏地一下接着一下，犹如是里面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捏着一根尖针、不停地在扎着他。
面对着九小寒那双饱含惊喜和关切的莹莹泪光，良子玉收起了原本因刺痛而微微裂开的嘴角，转而轻轻地向上翘起。
其实，他已经很用力地在强忍着了，才好不容易露出一下独属于“狼少年”的质朴笑容：
“小寒姐，该轮到你摸木头了！”
几个时辰之前，九小寒还说良子玉童言无忌，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要他赶紧摸木头，来着！
这会儿还没过多久哪，他们两个人又是调换了过来。
“哼！你小子，学人家讲话、倒是蛮快的啊！”
虽然，九小寒嘴上是这样嫌弃地说着良子玉，但，还是照着对方的话，从原本支撑着他良子玉全身重量的手臂中暂时腾出来一只。
眼瞧着她立起纤细而粉白的手掌，先是在良子玉的眼前晃了两下，才摸了摸他们二人身后正依靠着的那棵大树干。
只不过，良子玉脸上佯装出来的那一番轻松之态，背后又掩藏了多少他还不能向九小寒全盘脱出的苦楚与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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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中千万般的不是滋味，却只有祂自己知道、也只有祂自己能够体味得通透。
此时此刻，作为离勿而言，祂借着皇甫翊刚刚睁开的双眼，凝望着自己面前这位小女修。
七万年以来，她曾经是深爱祂到脊髓、又痛恨祂到彻骨的蓝净初，而，人族这一世，却变成了与蓝净初性格截然相反的、清心观唯一女弟子“九小寒”。
“或许，这一世，只做她的‘野狼’弟弟……说不定，也会挺好的罢？！”
这时，一股酸酸涩涩、却也带着一点点儿甜的感觉，让离勿残存的那一缕仙魂，蒙上了隐隐作痛的自我解嘲与自我宽慰。
虽说，前一世未果的情债，必须得需要再经历各自七世的磨砺，才可能再次遇见。
但是，普天之下，谁也没有定下过，这样如此苛责的规矩：神仙之间在天界所造下的情债和“不了孽缘”，非得要只能转到这一世来还，还只能以男女之情的私爱方式来偿还呐。
就算是在虚空谷九转阁执掌着三界七族所有生灵运簿的书初大人，祂也不会为天地之间每一对怨偶，都编写了雷同的“故事梗概”和“脚本模版”。
而，就连天君、天后也不敢这样做的。每个灵物的生、老、病、死等相关运势，都有自己的命数，祂们再有本事，也不可能与天道作对。
忤逆天意，擅自修改他者的命簿，无论初衷如何，是善是恶、是对是错，祂自己最后呐，也都只能是换来天力遭到彻底反噬、无法逆转的下场。
是谁说的，只有“自作孽不可活”的话，来着？
——其实，打着“善意”的旗号，以“我为你好”的名义，去左右和改变其他生灵的命运，或许，也是在有违天道、是“不可活”的。
“可是，不管是为人、还是为仙，这丫头，只要是泛起‘孩子气’来的时候，竟然，都还是一样的俏皮跟可爱……”
离勿这样想着，透过皇甫翊浓黑如墨的眸底，痴痴地凝视着九小寒的脸庞。
祂好像能够隐约地看出那么一丝独属于“蓝净初”的轮廓和模糊的模样来，似的，舍不得将目光转移开半分半毫。
然而，关于自己与蓝净初过往七万年以来日积月累的恩恩怨怨，离勿自然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如果，一旦是让九小寒知道了真相，她自己就是那位，在传说中，曾经与天界离勿战神闹出过“忘年绯闻”、却又被离勿在五百年之前那一场仙妖大战的关键时刻“弃卒保车”、舍她救世而令她化为血色蓝枝花坠入忘川涧的“蓝净初”，恐怕，以九小寒目前所拥有的天力水平，根本不够抵御来自于“蓝净初”的灵识吞噬呀？！
与此同时，倘若要是一旦让九小寒知道了，眼下，这位发誓要与她同生共死的“小野狼崽儿”良子玉弟弟，就是义安郡城之内外正被“赏金猎卫”和其他派系的死侍佣兵所四处追捕的“小七郡子”皇甫翊，她还会选择继续坚定不移地保护他、与那些人对抗到底吗？！
而，再接下来，蓝净初终于认出了，不论是名为良子玉、还是叫做皇甫翊，其实，原本的祂就是那个一神之下、万神之上、能够拯救天下却唯独负了她的离勿神君，想必，她会二话不说，立即夺起地上的那柄“吟血”剑，就连解释的机会都不会再给离勿，管祂这一世是名良子玉还是叫皇甫翊，便会直接一剑杀了祂吧？！
于是，只要想到了此处，离勿都会更倾向于，先将自己这些苦得难以言表的真情实感，“完好无损”、“毫无漏洞”地隐藏在了良子玉那一展难能可贵的“轻松”微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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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眼前，只在意和关注着“他还活着”、“身体感觉怎么样”的九小寒，当然，会自然而然地选择性忽略，那些刚刚曾经出现在良子玉脸上转瞬即逝、般的“苦色”之容。
可是，尽管九小寒不动声色，并没有问良子玉什么、也没有反馈给他什么其他质疑的目光，却并不意味着，良子玉一闪而过的那种“苦色”，九小寒真的会视而不见。
透过自己的那双异目蓝瞳，九小寒完全可以分辨得出来，良子玉此时表现出的强颜笑容，是在宽慰着她、让她能够稍加安心一些。
“咱们走吧！走起来，身子也就会很快暖合起来了！”
良子玉一边说着，一边伸展着自己干瘦而修长的手臂，支撑在虚弱的身体两侧，尽量自己用力、努力向上着直了直细细的长腰板儿。
然而，还是很难完全依靠自己来稳稳地行走起来，良子玉这才又不得不用一只手臂轻轻地搭在九小寒的肩头，接个支持点。
即便是隔着彼此的灰道袍，良子玉仍旧能够感觉得到，九小寒身上的温度，和他自己差不多，都是拔凉拔凉的、从心里透着一股寒冷。
九小寒低着头、肩膀上顶着足够的力量，小声地说了一句：
“子玉，你慢点。我，扶你起来！”
“嗯！谢谢小寒姐。”
“对了，小寒姐，我隐约觉得，刚刚那一池潭水是温热的，便猜想着——想必，附近应该还有其他温泉口的……咱们先别去管什么妖兽了，我们先一起去找温泉，好好暖暖身子、再赶路吧！”
“呃……温泉哪？！”
只要，一想到温泉那刺鼻的硫石味道，九小寒打心眼儿就有一点发憷。
可是，她发现，良子玉身上渐渐虚弱的伤势、加上此前落水之后再出来这么一冻，也实在是耽搁不起的。
最最重要的是，他的伤口刚又浸泡了蚺池中的腐尸脏水，必须得赶紧找个地方清理和治疗，才行啊。
“好！”
九小寒点了点头，轻轻道了一声。
于是，紧接着，她肩膀一挺，便撑直了良子玉的身子，搀扶着他往前慢吞吞地走了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呐，如若是，他们俩再继续停留、昏睡在此地再多一点时间，这么冷的大雪天，恐怕，势必，换做谁的命，也都是活不下来的。
更何况，那潭深池之下，指不定，还藏着多少条的大、小巨蚺在趴窝，等着填饱肚子之后、准备进入冬眠呢？
虽然，与雌蚺欢乐愉作未遂的那只巨型雄蚺，已经被九小寒施了法术、石化在了池中深处。
但是，保不准儿，那只逃之夭夭、专门擅长使用“魅气”的雌蚺，一旦转身回到老巢，就搬来其他更多的雄蚺当做救兵、予以反击呢？
毕竟，九小寒曾经在古籍中了解过，普通的雌蚺，一窝可以诞下二、三十只幼崽儿，最最主要的是，那些都还不是蚺蛋，而是一条条活生生、会蠕动的小蚺。
其实，对于九小寒而言，接下来的路，只要不是与良子玉一起双双共赴黄泉，究竟是对方要带着自己去泡一泡温泉，还是对自己第二次的救命之恩涌泉相报，九小寒已经不太在意了。
此时，九小寒心意已决地认定了，他们必须得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好。
“你旧伤复发，情况不太好……”
九小寒一边用肩膀支撑着对方起了身，一边拦着对方的腰，暗自感叹对方实在是太瘦弱了。
没走出半步，便有些重心不稳的，二人一起跟着彼此晃晃悠悠起来。
“要不，还是我背你吧？”
九小寒试图说服良子玉爬上自己相对窄小、又单薄的后背，然而，她自己的腿脚，实际上却也是根本说服不了自己。
或许是，刚才那会儿，他们俩从水里出来、又在雪地上僵得太久了，有些血脉不通，九小寒的双脚双腿，多少都有些麻木得没什么知觉了。
而，被肩头上面的良子玉，再那么重重的一压，九小寒差一点就栽歪着、险些重新又倒在地上。
眼瞧着手边的九小寒死也要逞强的窘态，身子虚弱的良子玉，又对她笑了笑，轻声道：
“小寒姐，你不必太过用力地扶着我走。其实，我们俩可以相互搀着，就这样一起往前走的！”
一边说着，良子玉弯起了九小寒的一只臂弯，让彼此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一些。
“嗯！也好！”
同样感受到了来自于对方身体寒气之中略微的暖温，九小寒浅浅一笑，应了他一声。
九小寒一只手仍然顺势着搂紧了良子玉那孱弱、而却过于脆弱的腰身，另一只手从身前挽挎着他那边确实显得有些骨瘦如柴的手臂：
“子玉啊，你实在是太瘦了！这，往后啊，姐姐一定会多给你吃点肉的！”
往后？姐姐？
这两天，不过仅仅相处了几十个时辰而已，“良子玉”之所以会以“姐弟”关系，与九小寒相称，只因为年纪上的差异。
可是，寄生在皇甫翊身体里的离勿仙魂，却始终对“姐姐”这个称呼，一直存有些许的介怀的——尤其是，祂在蚺池水幕的幻境之中得知了，九小寒就是祂的“蓝净初”，之后。
然而，如若仅仅只是因为，这一世，九小寒这丫头比那皇甫翊早出生了三年而已，这一点，就让离勿心甘情愿地改称呼“蓝净初”为姐姐，实在有些强祂所难了。
眼下，祂多么希望，一如初见那般，她奶声奶气地唤祂一声“离勿神君”。
祂又何尝不想，也同样像在三清境朝夕殿中一样，听似淡淡、却意味深长地再唤她七万年的“净初”呢？
然而，此时此刻的时机，还尚且远不成熟呐。
离勿是做好了想要和她在一起、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打算，护她周全、爱她不渝的。
但是，目前看来，摆脱不掉“皇甫翊”的身份、去不掉“良子玉”弟弟的标签，让她当一回姐姐，又何妨？！
难道，这一世，最重要的不是，祂只愿她，安好如初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