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二人温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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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九小寒也开始猜测起了，这座深不见底的诡异蚺池之由来。

按道理来说，这里，就算是已经出了清心山的地界范围，属于无名山别清坳外的曲竹林最深处，确实，不易被平常进出山中的路人发现。

恐怕，要不是三师兄悟思、五师兄悟宇意外闯入到了此处，惊扰了池底的那两只巨型的雌雄双蚺，可能，九小寒与良子玉根本不会特意来到这里。

说不定，此时此刻，他们二人已经进入了义安郡的郡南附地洛河城了呢——也就是，皇甫翊的兄长、同父异母的大哥皇甫卓所负责管辖的城池。

可，但凡是各地曾经有妖畜伤人的事件，一经发现，就会被及时上报给帝都名府，交由王族或主上钦点的“赏金猎卫”们来处理，绝无遗漏。

此前在清心观之时，九小寒并没有从消息最为灵通的十七师弟悟彦那里听到过，任何有关于别清坳这一带的伏妖记录或者是坊间传闻。

然而，从九小寒刚刚在岸上经历过的所有情形来看：

既然，这两条无比厉害的孽畜，能够水、地、空三栖而生；十有八之九成，很可能是把它们整个巨蚺族一家老小的巢穴，都安置在了这个无比恶心的深林脏潭之下吧。

因为，不论是说，“有幸”地闻到这潭池散发出来的腐尸气味，或者还是说，“不幸”地掉进去、能够得以亲口感受尝之又尝几下这池水质黏糊糊的程度，也就可以大体地判断出来了，这对表面恩爱的双蚺，而实则却疑似是一种灵识控制的奴仆关系。

不管雄蚺愿意不愿意，它多多少少都在受控于雌蚺，无法独自离开这里，如果，它们果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那么，从它们俩的身型方面，基本能够大致推测出来，至少在这池潭地带没有上千年、也差不多已经定居了超过数百年的光景了。

九小寒从一部上古旧籍中读到过，传说，这种巨蚺张开血盘大口，有时是可以吞得下，比自己身型还要大上几倍的生灵活物。

而，如若是让它们遇到了最为合口的美食，它们总是会先惯用自己数十丈的长长腹部和蚺尾，将目标慢慢地勒晕过去，但是，绝不会轻易致对方死地。

主要是考虑到，为了保持肉质的鲜美、血肉的口感，它们往往不会那么快就让目标死去；而是，活生生地将奄奄一息、毫无知觉的灵物们给直接咽下到自己的腹中去。

之后，在它们强烈酸性的胃液腐蚀之下，那些被毛皮带肉着生吞下去的活物儿，连骨头都酥了、软了，骨头渣都舍不得吐出来，几乎整个都能被消化掉了。

待到九小寒再回头往那潭池水深处看去，在九小寒的蓝瞳眸底，映出水面上不断泛起来的、类似是黑糊糊又纠缠在一起的水草和各色珊瑚状之类的东西。

其实，那些都是在最后的最后，每一顿饱餐后的巨蚺们，大都会将自己吞掉的那些生物所剩余下来的、再也无法消化或者它们不想吃掉的毛发和指甲之类的东西吐出来而行成的残渣。

久而久之，这些残渣，再混和着，连同带有腐败尸油的巨蚺排泄物，日积月累着，就渐渐地弄脏了这一潭原本清澈如新的无名山泉水。

在九小寒看来，这座坐落于义安郡与洛河城之间的无名山，就犹如是一道天然而成的漫野屏障，是对这一片曲竹密林最深处的蚺池栖息地，极为完美的遮挡与保护。

可是，九小寒尚且不知道的是：

在她“狼弟弟”良子玉的眼中，更为准确地应该说，在皇甫翊的眼中，这座无名山，不仅仅将他的亲生父亲皇甫若舟和他的大哥皇甫卓远隔了上千里之遥的阻碍，而且，也成为了他能够顺利逃生、得以立命自保的最佳场所。

九小寒更不知道的一点，那就是：

一旦，她带着良子玉踏出这座无名山之外，山外面的世界，将会给良子玉带来怎么样的伤害和折磨。

九小寒的心里，现在最放不下的，还是远在清心观之中卧床不起的师父无为子：

“看来，想要获取那雌蚺的三片尾鳞，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啊！整不好，还会把自己的小命儿交代在这儿了。”

▽▽▽▽

她的目光之中，充满了若有所失的无可奈何，也饱含着自己和良子玉这一次能够侥幸存下来的希望与欣喜之感。

九小寒默默地又看了看，气影全无的雌蚺早已经逃之夭夭的深潭水底的方向，决定先救良子玉，更为要紧。

她速速划动着双臂，挺身向上游去，在良子玉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拼命用尽全力、终于挣扎着将他托举着出了水面。

从岸边看去，二人的头、肩膀、双臂……渐渐地，上半身已经完全都搭在池边的石壁上，两个几近都快要虚脱了的身体相互依偎地支撑在一起。

只见，还顾不得爬上岸、下半身泡在水里的九小寒，抹了一把自己沾了满脸的黏腻，甩吐着一口口鼻腔中的脏水：

“嚯——”

随着大口大口地喘了起来，尽管，她显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但，至少，自己和良子玉，终于是暂时安全了。

一种重获新生般的感觉，油然而生。

只要一想到，他们俩没死的当下，顿时，九小寒整个人从里到外的喘息之间，都似乎更加畅快了许多。

她轻轻地摇了摇，此前奋不顾身跳水救她、躺在自己肩膀上的“傻弟弟”：

“子玉……良子玉，你，还好吗？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她低声喊了几次，良子玉仍旧始终紧闭双眼、没有任何反应的状态，似乎又是陷入了不省人事。

于是，九小寒气沉丹田，紧接着，又猛地从腹腔脐下内狠狠地提了一口真气上来，舌尖顶到了上牙膛，使劲儿将两只修长臂弯、却瘫软无力的良子玉提到了岸边的雪地上。

池水温热，他们俩从水里刚一上来的时候，九小寒就突然感到，一阵阴冷刺骨的严冬夜风袭来，毫无任何征兆地穿透了他们湿哒哒的灰道袍。

冻得九小寒先是一个激灵，接着，她连连打了三个喷嚏，浑身上下开始瑟瑟着发抖了起来。

然而，当她俯瞰着，自己怀中灵识意识几近全无的良子玉全身正冒着蒸腾的白气，却一动不动地躺在自己眼前，九小寒的心头猛地“咯噔”一下。

当然，若换了是旁人，只要伸出来手，试不出对方的鼻息，又摸不到对方的脉搏，肯定会认为，对方这会儿基本已经死掉了。

不过，幸好，不用手试摸，九小寒仅仅凭借着自己灵敏的嗅觉，只要用她挺挺的鼻尖闻上一闻，都不用非得贴近良子玉的口鼻之处，她就完全能够察觉到，那种独属于这位“狼少年”身上所特有的味道。

一个十七岁的人族“野狼崽儿”，自从出了水面之后，他的身上，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好闻呢？

嗯——像极了，黑灯笼果子那种成熟满溢的香甜气息。

一时之间，九小寒也想不明白其中之缘由，或许，这本就不是什么尤为重要的事情。

就如同，她一直没有对良子玉是如何会解穴一事、急于刨根问底儿，一样。

至少，人没事儿、他还活着，眼下，还有什么比这一点，更为重要的事情呢？！

原本在水下面的时候，九小寒嗓子眼里，就好像是一直悬堵着好大一块的石头，现在，终于是落了下来、踏实进肚了。

暗自浅浅地笑了一下，九小寒自言自语着，说道：

“傻小子！学什么不好，偏偏学人家跳水救人？你会游术吗，就不要命地下了水啊？”

良子玉和九小寒一样，浑身粘漉漉的，却由于天太冷，而道袍都凝在身上的、不再往下滴着水，冷冰冰的，碰一下，都感觉冻得扎手，似的。

放平躺地；并将他的双手失踪攥紧着的、浸染了他心头血的那柄吟血剑，放到了他的身旁。

随后，她从旁边地上稍微干净的雪堆里，拾起一些碎雪，搓了搓自己污浊的双手，又用冰雪洗了洗自己的脏脸。

可是，就算是再冷，九小寒也将自己已经很是冰凉的掌心轻轻地摊开，朝着良子玉那毫无一丝血色的惨白面庞上，温和地拂了过去，帮他擦拭掉了他脸上那些黏腻腻的肮脏池水。

借着头顶那一轮异常明亮的月色，九小寒那一双幽蓝幽蓝的眼神，凝然在了面前那少年的眉目之间。

怎料，恍然一时，她竟然会被这个昏迷不醒的“傻弟弟”给感动到了，甚至，让她再一次地热泪盈眶。

当然，也或许是由于，对于自己意料之内、五师兄悟宇自我牺牲后的悲痛情感释放罢。

五师兄走得实在是毫无累赘可言，就连给九小寒可以替自己收拾的机会，都没有。

他唯一的遗物，只有最简单的两样：一柄原本就不属于他的千年吟血剑，一块原本就不属于他的蓝枝玉璧。

可以十分准确地说，其实，五师兄连一件本属于他自己的遗物，也没有留下来。

相比较而言，本就是和自己萍水相逢的良子玉，义无反顾地跳入池潭，更令九小寒为之感到震撼不已、难释惊骇。

不过，冷静下来之后，九小寒在想着：

其实，她自己破解出山，又何尝不是这样义无反顾的呢？——非要为师父找到奇药不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啊……

良子玉的鼻息和脉息依稀尚存着，只是似乎，要比此前在黑狼洞初遇的时候，还要更加微弱了。

再加上，他心窝处与肝脏部位都有着很深、很重的伤口，九小寒无需再使用口口渡气、拳头闷击的方式，来帮助他自主呼吸、恢复意识。

她，只能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低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子玉，醒醒！”

“子玉，子玉……再不醒的话，你就要被冻死了！”

“良子玉，你信不信，我真的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荒山野岭，索性投食给了那两条巨蚺，如何啊？”

“你听到我的话没有？我可没在开玩笑，我很认真的……”

纵使，九小寒如何召唤着自己面前的“狼少年”，对方始终都没有任何反应。

阵阵的冷风，让心急如焚的九小寒，再一次紧紧了自己的双臂，重新深深地又抱住了躺在雪地上、浑身冰凉的良子玉。

至少，现在，两个人依偎在一起，还可以通过交换彼此的温度、来相互取暖防寒的。

要不然，说不定，九小寒也会渐渐身体被冻僵之后也失去意识。

“子玉，子玉……你快点醒来吧？”

“我……也快要……”

也不知过了多久，双唇也已经显得白里透青、冻得有些肢体僵硬的九小寒，微微地闭起了双眼，就好像是刚刚睡着时的样子。

▽▽▽▽

然而，忽然之间，她却马上又被自己耳边传来的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还有，一股混合着某人所特有血气的体之味道，给弄醒了。

九小寒微微低着头，俯瞰自己怀中那“狼少年”已经苏醒的模样：

“子玉，你……你可算是醒过来了！”

“我……我不是又在做梦吧？！”

再过去的一段时间里，灵识恍惚之时，在九小寒的脑海里，不止一次地产生过良子玉苏醒的幻觉画面。

“嗯！……”

良子玉缓慢而吃力地抬起一只冰凉的手臂，轻轻地掐在了九小寒的脸上。

“哎呦！疼，疼！”

她，差一点就激动地要哭出来了，接着，摸了摸眼角冻成了冰渣的眼泪，惊喜地说道：

“不是梦！子玉，你知道吗？我，我刚刚还以为……”

话到嘴边，九小寒又猛地语塞住了，她不想再说出那个最不吉利的字眼儿。

良子玉的声音，显得异常虚弱，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似的。

他的唇畔再一次慢慢地开启了，一闭一合着问道：

“姐姐以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