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幕 ? 四主争雄 ?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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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象的发展远超所有人预料。还未待甯月等人做出反应,便听冰穹之下再次传来一声雷鸣般的巨响,紧接着一道蓝紫色的光焰于数里之外腾空而起,将幽暗的冰下古城照得如若白昼。
随之而来的,则是由远及近袭来的振波。同先前曾有过的单次震动截然不同,其便似地震一般绵延不绝,直摇得所有人人站立不稳,纷纷倒地无法起身。
剧烈的震颤,也使众人头顶的冰壳再次发生了坍塌。伴随着大大小小的冰块不断坠落,冰穹上的那道缺口也近乎扩大了一倍。无数冰块砸落在附近高耸的楼宇之上,巨大的冲击竟是将许多建筑也当场击得穿了。
那些于这片冰原下静静矗立了无数岁月的万间广厦,终于无法继续承受如此强烈的破坏,便如一个个喝醉酒的巨人般左摇右晃起来。门窗上无数镶嵌着的大块水晶,也在同一时间尽数崩碎,仿佛被一股自内而外爆发出的力量碾成了齑粉,如雪花般纷扬而下。
随着摇晃变得越来越剧烈,原本如一整块顽石般完整的楼身上,也开始出现了大大小小的裂痕。那些裂痕如树根般迅速蔓延开来,进而整栋建筑也如一座沙塔般轰然坍塌。
所有人心中皆清楚,那是大量蓝焰爆炸所带来的破坏。根据威力判断,竟是几乎于将此前交战时所用的全部蓝焰同时引爆。也不知由战场上退下之后,嬴壬同郁礼一行,究竟又遭遇了什么。
“这是遇上了驰狼?还是遇上了藏于冰下的什么危险?”
身着玄甲与赤甲的军士们面面相觑,不由得猜测起究竟发生了何事,一时间众说纷纭,却是愈发惶惶不安,人人自危起来。
此般情形之下,即便片刻前仍生死相搏的将炎同祁子隐,也十分清楚再斗下去只能落个两败俱伤的局面。迫于现实与生存的压力,二人不得不暂且搁置纷争。
最终,他们同意先派人循着光焰传来的方向去探上一探。斥候脚力甚劲,短短半炷香时间便已打了个折返,却称并未寻到有人,反倒是前方的地面上也破开了一个幽深的大洞。
“那便跟下去看看!郁礼先前在晔国时,便跟随祁守愚左右,必定对先民的秘密了解不少。而今处心积虑来到此地,手中或许握着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情报。”
年轻的晔国公如是分析道。提起当年之事,他的脸上虽无甚表情,但心中却还是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
一旁的黑瞳少年却在鼻子里重重一哼:“当年便是为了一张地图,他们不惜杀人放火,做尽苟且之事。今日正好让我们都看看,你们苦苦追寻的先民之力,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他似故意想让祁子隐听出自己的挖苦之意,将“你们”二字说得颇重。果真一下便激怒了白衣少年,当场斥道:
“此话何意?莫非你竟以为我同自己的杀父仇人是一路货色?!”
“不是一路,也是一丘之貉。你敢说今日自己率军前来,不是为了争那先民之力?”
将炎却是言之凿凿,言语间充满了敌意,“若要去追,可以。但我麾下赤焰军绝不会替你打头阵!”
二人争辩起来,竟又陷入了新的争执。甯月见状终于忍不住了,冲上前来奋力将几欲再次拔刀相向的二人分开:
“你们两个,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吵架。无论各自目的为何,但眼下让本就手握蓝焰的郁礼抢先一步获得先民之力,于所有人皆无半分益处!”
“你若愿意帮忙便跟上,不愿的话还请自便,莫要误了正事!”
祁子隐也不再多同对方纠缠,回刀入鞘,转身便走,只留下年轻的和罕一人愤懑难平,却只能率队悻悻跟上。
行出未久,前锋军士的脚下突然传出“嘭”地一声巨响。祁子隐连忙拉着甯月躲开,将炎则抽刀上前去看——原来那是一块几乎被浮尘与铁锈侵蚀殆尽的铁板。板上还有依稀可辨的颜色,其中白色的似乎是些文字,却无人识得其究竟是何含义。
而就在距离那块铁板不远处的地面上,当真破开了一个大洞,明显是用蓝焰炸开的。而那洞口之下,竟是暴露出一条已然修筑完毕的地下甬道。
甬道自破口处向前向后延伸开去,不知里许,幽深阴暗。但于洞口外松软的土堆上留下的一串串凌乱脚印,还是成了郁礼等人已下至甬道内的铁证。
“要下去吗?”
红发少女立于洞口,探身向下看去,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选择。
祁子隐却似早有打算,坚定地指向自己的前方,应道:
“自然是下去。这条甬道,十有八九正是通向那几座高塔的下方。否则,郁礼也不会耗费蓝焰在此大动干戈。而我们先前的判断也并没有错,那些高塔之下,极有可能便是先民神力的所在!”
待一行人下至甬道内,当即感到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深邃的黑暗中不时传来阵阵嗡嗡的回响,似是有什么活物在前方不远,却又不知是否便是郁礼所率的澎国军。
甬道中的墙壁虽年久失修,许多地方都出现了或大或小的裂缝,甚至有几处因为塌方而变窄,仅可容一人通过。但即便如此,却依然能够分辨出其原本浑圆光滑的内壁,就像是用苇草的硬杆,于海边的沙滩上所戳出的孔洞一般完美浑圆。只不过,人间应当没有这般粗大的苇草,似乎只能称之为神迹。
继续前行,甬道中渐渐出现了岔路与分支。一行人这才发现,原来这条通路并非单独存在于这片古城的地下,而是彼此联接的,错综复杂、四通八达。
所幸,大部分的岔路皆因年久失修,成了断头路,原本联通地面的许多台阶,更是坍塌殆尽,难以通行。一行人数次被迫回头,却在行出十数里后,忽然进入了一片意料之外的宽阔空间。
这一整片地下区域,呈现出近乎完美的半球形,便似是自这地下天然形成的一只硕大,却又永不会破的气泡。不知其是用何种材料修筑而成,竟是光滑如镜。众人手中火把的光线在弧形表面不断地反射、汇聚,竟是照亮了整片空间,看得更加清楚了。
此地,已是那几座锥形塔楼的正下方。塔楼的基座,便自气泡的顶端贯穿而下,其中的钢铁骨架与透明的水晶墙,则在众人眼前交织出一副神秘而美感十足的画面,便似闯入了一座被湮殁于时光之中的远古王陵一般,令所有人都不敢高声言语,屏息凝神,肃然而立。
“这里便是——藏着先民之力的地方?”
即便于古籍中看过许多有关上古时期的故事和传说,可当甯月目睹那些曾如神迹一般的描述出现在自己眼前时,还是发出了由衷的赞叹。即便将鼎盛时期的沧流城与此间相比,也不禁黯然失色,难望项背。
与此同时,不知是队伍中的何人,以何种方式触发了这里的机括。忽听耳中传来了一阵如蚊蝇振翅,又似巨兽喘息般低沉的嗡嗡声,众人头顶竟是接连闪现出了一大片耀眼的白光,直刺得他们睁不开眼。
待双目逐渐适应后,他们面前的一切也变得同此前大相径庭。原本死气沉沉的空间,转瞬间好似重又复苏了。来时的甬道出口,闪动着红的、绿的、黄的灯光,却并非点起的烛火。而那自头顶倾泻而下的炫目光线,便好似夏日里最烈的太阳,甚至令一直都如影随形的寒意也瞬间减少了几分。
更加令人感到惊奇的是,随之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洪亮却不失优雅,沉稳又尽显温柔,操着并不标准的大昇朝官话,却能够依稀听明白大意的男人的声音:
“欢迎各位贵客光临,请问某人可以为您提供什么帮助?”
“何人说话?!”
将炎同赤焰军率先跳将起来,如临大敌一般将手中残缺的武器抽出,原地列阵,摆出了防御的架势。
“某人是这里的管家,也是你们最忠实的朋友。你们可以叫某人心,心意的心。”
“心?怎会有人取如此古怪的名字。”
甯月不知,对方是否是因为自己开口而被惊扰,大着胆子接话道,“眼下你人在何处?是否可以现身出来?”
“等一等!你既一直待在这里,又为何会听懂大昇朝的话?莫不是郁礼设下的陷阱?!”
将炎却是对所见到的一切不安到了极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说话间,其麾下斥候也开始紧张地于四下里搜寻起来。
“某人之所以会说你们的话,是因为它听上去,便同我记忆中一些方言颇为相似。”
空中的声音再度响起,却是将不久之前与眼下正在发生的所有事一览无余,“你们不用费力寻找某人。可以说,这里的每一处某人皆能看见、听到,但某人却无法闻到、触到,更无法伤害到在座的任何一位。”
红发少女忙按住了年轻和罕高举着的刀,又向其使了个眼色安慰。将炎没有看她,却还是命麾下赤焰军放下武器,不要冲动,进而又问:
“这么说——你是掌管此地的神明了?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听罢,反倒似有些调侃,又带着几分恭维般否认起来:
“不。某人并非神明。在某人眼中,反倒是创造了某人的诸位,才是真正的神明。”
“诸位是指——我们?”
甯月有些讶异,扭头向自己的左右看了看,却只见战战兢兢的甲士,同样面露不解的祁子隐与将炎,并没有旁的什么人。
“自然是指你们——尤其是这位红头发的小姐。”
“我?”
“对,就是小姐您了。您的声音、您的气息、甚至您的言行举止,都同当年创造了某人的那位老师一模一样。某人正是听到了你的声音,方才会从沉睡中苏醒过来。”
听虚空中的男子如是说,红发少女登时如坠五里雾中。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身边的黑瞳少年则踏前一步,下意识地将甯月挡在身后,白衣少年也因此紧张的握住了刀柄。
只不过,带着一丝惊惧的好奇心最终还是占了上风。同时,年轻和罕同晔国公的克制,也给了姑娘充足的时间,得以将此番对话继续进行下去。
“你的意思是,我像极了创造了你的那个人?”甯月字斟句酌地再次发问。因为她知道,眼下每个人的神经都已紧绷到了极限。稍有不慎,便会让双方彻底失去克制,短兵相接。
“是的。即便我们刚刚见面,但某人从一开始便认定,您便是她,直到您问了我刚才的那些问题。”
说话之人似乎并不清楚,自己通姑娘的一番对话,令本已紧绷的局势重又缓和了下来。红发少女也稍稍松了口气,却是小心翼翼地继续问道:
“所以说,你应当也能指引我们,接下来该向何处去了?”
“自然,来到这里的人都只为了一个目的。请允许某人演示——”
虚空中的男声依然不紧不慢地说着。进而,充斥于四周的白光骤然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布满了整片半球的各种螺旋向上的古怪图案。然而与寻常的画作大为不同,这些呈现于众人眼前的图案,竟如同活了一般开始转动起来!
众人耳中,只能听见“滋滋”的怪声,男子却是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他们眼中所看到的图案,则幻化成无数条白色的蝌蚪,向着前方一只半透明的圆球一齐涌去。
圆球中心有一枚深色的种子。其中一只蝌蚪率先钻了进去,令那种子也迅速起了变化,渐渐分裂开来,化作两只、四只、八只圆球……而后迅速长成了一个咕咕啼哭着的婴儿……
但这令人目眩的一幕仅仅是开始。很快,四周重又陷入了一片寂静的漆黑,待灯光再次亮起时,婴儿已经长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女人,却是独自一人,逐渐衰老。旋即,数名身着白衣的人将白发苍苍的她扶上了一张洁白的床……
先前那只透明的圆球再次出现,较先前相比,却是少了中间的那枚种子。但很快,一根透明的尖刺便将另一颗种子送入了球心……
这一次,白色的蝌蚪并未出现,但开头的那一幕却再次重演,圆球也毫无意外地重又长成了一个哇哇啼哭着的婴儿。婴儿被抱起,置于老人的身边,两人头上则皆带上了一只插满了管线的圆形头盔……
时光如梭,婴儿转眼又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令人无法相信的是,她竟同先前那位老者年轻时生得一模一样,甚至连行为举止,音容笑貌,都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