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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幕 ? 不期之敌 ?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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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国泽阴城,是整个漛州最为富庶的城市。其“北沔州”的称号也并非空穴来风。由于靠近月沼,近百条大小河流于城池四周纵横交错,汇成一片汊道纵横,圩堤交错的景象。

而城中百姓出行,也大多不乘马匹、牛车,而是以柳叶轻舟,于一人多高的芦苇丛中快速穿行,若是适逢赶集开市,田边水间则会停满了大小船只,蔚为壮观,是为漛州一景。

郁礼将渔舟一路摇至泽阴城门前,方才登岸离船。未曾想,却是恰逢漛州当地有名的风雨祀。大集开市,人头攒动,城防也变得颇为严苛。好在身边有紫鸢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相伴,故而即便身配利刃,面目尽毁的郁礼也并未受到太多的盘问,便以富家千金随行护卫的身份入得城中。

风雨祀,起初是泽阴农人们于入夏之后请神巫祷祝,向上天祈求夏日风调雨顺的祈雨活动。漛州毕竟不是沔州。每年入夏之后,高原上的烈日似乎能将水量充沛的月沼与绫水也蒸得干了。而这里的夏季,也不似南方各州那般常被洪水所扰,而是多旱少雨,常致水田干涸。

从暮庐城逃出的二人,似乎已经许久未曾见过如此平和而热闹的市集了。其中贩卖的各色漛州本地的小吃糕点、鲜花果品、布匹服饰、玲珑玩意,比之暮庐城终日喧闹鼎沸,商贾云集的南北两市也不遑多让。

这辈子还从未单独同姑娘一起出游的郁礼,忽然觉得自己同对方的关系又进了一步。此刻他正流连于一处贩卖珠玉首饰的摊位前,将仅剩几枚金铢的钱袋子团在手中反复揉搓着。然而再一抬头,却见同伴仿佛对满街的琳琅商品毫不在意,只是一个劲地闷头向前走去,只得快步赶上对方,有些扫兴地问道:

“紫鸢,好不容易到了没有战祸的地界儿,难道你就不想四处看看?”

然而姑娘却明显不领他的情:“此种地方的小集市又有何好看的?我们如今方才入得澎国边境,距离其都临沧尚有数百里之遥。眼下应当尽快寻到一辆马车,方可继续赶路。”

“可我们身上所带钱银,想要租赁马匹车辆已是不够。不如先在这城中盘桓数日,另图他法?”

郁礼仍不死心,想要劝对方停下脚步,谁料少女却是走得更急了:“没钱还盘桓数日,不怕连房钱都付不出么?”

他知道自己是劝不动同伴了,只得长叹一声,进而一把拉住了紫鸢:“城中有我昔年一位旧识,可以前去拜访。或许他能有办法,引荐我们面见澎国公的!”

黑眼睛的姑娘这才停下了匆匆而行的脚步,朝着身后的郁礼报以一个灿烂的微笑:“那你怎地不早说?快些将身上钱银都拿出来,置办些像样的礼品呀!”

三个时辰之后,二人已立身于泽阴城东,一座五进五出的宅院门前。即便是在晔国,能住上如此规模院落之人,或达官显贵,或巨商豪贾。然而眼下,其门楣上却并未悬挂任何标示屋主人身份的牌匾,甚至连过往路人也根本不知屋内所住究竟是何方神圣。

“想不到澎国也有如此豪门。这样一栋宅邸,便是在这泽阴城中,也至少得百万金株方能购得了吧?”

紫鸢看着朱漆的大门,不由得砸了砸舌头。二人此前已经递入了拜谒的名帖,然而应门的管家一去之后,却是迟迟未来答复。

“此人并非彭国人,而是同你我一样,都是来自晔国。”郁礼却好似有些紧张,将身上的衣衫理了又理,“不过我曾经答应过,此生都绝不再见对方一面的……”

姑娘有些诧异地转头看了看同伴的脸,确定其非说笑,刚想开口询问缘由,却忽见面前的大门开了一道窄缝,门后的管家拱手一揖,朗声道:

“我家主人无意相见,二位请回吧。”

对方说着便欲关门,郁礼见状当即一个箭步窜了上去,一掌重重拍在了已经几乎快要闭合的门板上:

“等一等!若非不得已,我也并不会来此见他。还请去告知你家主人,晔国祁氏,有恩必偿!”

“好一个有恩必偿!”

突然,门后传来了一个中气十足的洪亮声音,已关至寸许的门缝重又洞开,其内除了管家,还立着位身着红袍,手持晔国制式长刀的花甲老人,想来便是这间宅邸的主人了。

“当年之事已了,你今日上门拜访便已是越界。念在往日旧情,我可以送你们一些钱银当作盘缠。就当今日二位从未来过此间,世上也从未有过我这样一号人物。”

男子说着,抬手丢了一只沉甸甸的袋子出来,恰好落在郁礼脚边。紫鸢俯身拾起,却见其中足装满了百余枚金株,更有大小珍珠无数。

然而仅仅打了一个照面,门后的那人便重又返身入内。郁礼上前一步还欲挽留,谁知竟由门边左右闪出了十数名披甲带刀的护院,将其堵在了门外。

朱漆大门于二人面前缓缓闭上。随着铜锁啪地一声落定,紫鸢方才回过神来,拉住同伴的袖口问道:

“我瞧那院中武士,身上所穿皆是清一色的晔国装备。我们方才见到的那人究竟是谁?为何要离开晔国,远赴澎国隐居?你又如何会认得他?”

郁礼似有些迟疑,但见紫鸢又欲上前叫门,慌忙拦住了她,终于还是坦言相告:

“此人名唤黄坚,同祁守愚私交甚密,情堪手足……”

听对方如是说,紫鸢先是一愣,转而问道:

“可既然是这样一号人物,为何那祁守愚即位之后未曾将其召回朝中为官,而是任其隐居在这遥远的异国?”

“此人——”郁礼再次犹豫了片刻,而后支支吾吾地继续说了下去,“正是此人,于十五年前自一群歹人手中救下了一对母子,并且照顾了他们很长一段时间。后来那妇人身故,孩子便被送至晔国靖海侯麾下,成了舟师贲海营中最为年轻的校尉,再后来,他升至了平海将军……”

“此人曾救过你的命?!”

紫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这一路上郁礼曾经无数次同自己说起当年与母亲所受的苦,但她一直都未能听得进去,更未放在心上。

“不错。当年若不是有黄伯父,年幼的我恐怕早已被些山寇流匪作两脚羊烹煮,分去填了肚子。若不是因为他,恐怕我也不会知道,原来自己从未谋面的生身父亲,竟会是那个晔国王庭中位高权重的人!”

黑眼睛的姑娘却好似恍然大悟一般:

“哦——所以此人当年八成是奉了祁守愚之命,查到了他私生子的下落,并且将你们母女平安带回了晔国。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客走他乡,带着这个天大的秘密于澎国隐居!”

“其实母亲也一直奇怪,当年他究竟是如何确定我便是祁守愚的私生子的。因为怀上了不知是谁的孩子,母亲被赶出了村子,不得不靠乞讨唱曲维持生计,从未于一处逗留超过三月,更是没有半个熟人……她于这世上最恨的,便是那个抛妻弃子的男人。可黄伯父却对当年他们二人相识、相见的事情了若指掌。想来想去,唯有是受那个男人所托前来寻我母女,方能说得通……”

郁礼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使劲摇起了头来,更将自己的牙根咬得死死地,“只是如今,我再也无法肯定那个庙堂之上的大人物,究竟还是不是自己的血亲!”

紫鸢看着对方,眼神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在这乱世间,似乎每个人都有着难以同旁人启齿的悲惨过去。但是这一切同她曾经历过的苦痛,同她接下来打算去做的事情比起来,似乎根本不值一提。

黑眼睛的姑娘只是轻叹了一口气,却并没有张口安慰对方,而是将渐行渐远的话题又重新拉回到眼下:

“所以,如果这个黄坚不肯帮我们,是不是就没有办法见到澎国公了?”

郁礼最见不得姑娘脸上的那种有些失望,又极为不甘的神情,当即想要出声安慰。可还不等他张口,却见面前的少女微微一笑:

“不过不要紧。眼下只要我们动动脑筋,或许还会有别的法子……”

眼看天色将晚,二人便用黄坚赠予的钱银于城中唯一的一处客栈中住了下来。是夜,却有一驾马车施施然于客栈门口停下,竟是特意来接紫鸢的。

此时郁礼早已睡下,而姑娘则在沐浴更衣之后,以一件宽大的兜帽披风遮掩住了口鼻,似是不想教人认出。马车穿过闹市重又回到了黄坚宅前,紫鸢下车后径直走向大门,重重拍响了其上的那只兽头口中衔着的铜环。

“怎地又是姑娘?白日里我家主人已经说过,让你们莫再来府上纠缠。我家主人不想对故人动手,但若是执意不听,以他的雷霆手段,你二人有多少条命也定是不够用的!”

前来应门的管家一眼便认出了面前这个美貌的姑娘,语气十分强硬。

紫鸢倒也不含糊,开门见山地道:“只托先生带一句话给你家主人,便说,我是特意来拜访流砂营知瞻黄九郎的。”

管家眼角的肌肉不由得微微抽动了起来,却依然努力保持着镇定。似乎他也未曾想到,一个看起来涉世未深的姑娘家,竟会知晓自家主人秘而不宣的真实身份。

过不多时,管家便折返回来,客气地将紫鸢请进了门去。过不多时,黄坚也在四名贴身护院的簇拥下出现在了少女面前。虽隔开数步,其却仍不免反复朝来人的身上仔细打量了几番:

“姑娘。黄某并不知道,你是如何知晓自己口中所说的那些名头。但无论是偶尔听人说起,还是的确知道些什么,今日,我都不可能再让你活着离开这里。”

“知道晔国流砂营的人,但凡谈及黄九郎的名头,皆如说起幽夜恶鬼一般,无不色变。不过,小女听闻他从来不杀女人,尤其是容貌姿色俱佳的女子。否则又怎敢造次,不为自己的安危考虑便贸然来访呢?”

黄坚忽然被说得有些愣住了,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姑娘可当真胆大。难道你就不怕,若是自己听闻的那些关于黄某的传言皆是假的呢?”

“大人当不会为了除掉小女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而坏了自己的名声吧?”紫鸢见此情形却并不发憷,反倒双腿微屈,向对方行了一礼,“更何况,小女今日并非是来威胁大人的,倒是想同大人做笔交易,可否请左右先行退下?”

黄坚眯起眼睛,明显被这个冒冒失失闯将进来的姑娘勾起了兴趣。他意识到对方的来意并不单纯,当即挥了挥手,示意管家与护院统统撤下。

“若当真如你所言,自己无依无靠,又打算拿些什么筹码来同黄某做交易?”

待下人走得远了,男子方才回过头来继续问道。

“大人虽远在澎国,却也应当听过,暮庐城中有个莳华馆。无论馆中恩客,亦或是其后靠山,皆是晔国朝廷有头有脸的人物。紫鸢能从他们口中得闻您的大名,实乃三生有幸。小女与同伴不远千里至此,只为入临沧求见澎国公一面。而大人便是我们眼下唯一的希望了!”

“姑娘竟是那莳华馆中四大头牌之一的紫鸢?果然闻名不如见面,真是美貌不可方物,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啊!在下于澎国公嬴壬确有些私交,今日也不多问你二人求见于他究竟所为何事。只是帮与不帮,还得看眼下这交易,姑娘打算如何做了。”

得知了少女来历,黄坚眼神之中早已放下了戒备,反倒多了一丝轻佻的神色。紫鸢却似乎对这样的情形见惯不怪了,抿嘴笑笑矮身便又行了一礼:

“大人已然明白,又何必还要让紫鸢言明?不过既是做交易,还需寻个僻静无人之处,方好相谈。大人若是同意,便请在前面引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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