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月落云寒流萤散,短怨长惋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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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梅新绽，晨起理应去储秀宫请安，但筠仪念着入梦梅香，特意又绕了路，意去领略清寒花色，所以今日起得格外早些。
恣欢想着游云守夜辛苦，便让她留在宫中休息，虽说冬日里总会身乏懒怠，恣欢却还是早早清醒，伺候着筠仪梳洗。
“主子，咱们大可以给皇后娘娘请了安之后再来赏花呀，何必这么仓促呢。”恣欢轻言，噙着困泪睁不开眼，含着些倦意道。
“那时已是日中景明，雪光映射容易盲了眼睛，再说，能如现下这般日影朦胧，沉寂而无人惊扰，自然是更能体悟梅雪精魂。”筠仪说道，见恣欢神魄游散，便又安慰，“好了好了，等会儿回去了让你与游云都休息，且再忍忍吧。”
到了梅林也只停驻片刻，深深吸了几口梅香与雪气，筠仪未敢怠慢了对皇后的礼数，算准了时辰来到储秀宫门前，恰与平日里一般准点。
途中遇见兰珠，她见着筠仪便快步走来，面色颇有些不快：“姐姐今晨怎的不来寻我，累得我候了许久，也不见个影儿。”
筠仪听她一抱怨，这才忽地想起，自己竟然忘了今早应与兰珠同行，“哎呀，我竟忘了，这……”
“这也叫姐姐忘记了！”
兰珠赌气便走，筠仪愣愣瞧她头也不回地将走远了，有些自责，忙追赶上去。
恰时眼见殿中众妃庄重，便整肃上前拜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长乐永安。”
“两位妹妹免礼吧。”皇后示意道。
“皇后娘娘近来可还安好？臣妾挂心得很呢。”简嫔照例询道。
“为人父母怎会是轻松的？只能说还算康健罢了，偶尔腹中胎动，也还是会觉得坐立不安的。”皇后含笑答道。
“娘娘如此辛苦自然是值得的，不过臣妾见娘娘虽是身子不便，但您面上可都是欢喜欣慰呀。”简嫔也笑着道，“看娘娘怀相比寻常怀胎八月的妇人大些，可见真是娘娘将嫡子看顾得十分稳健呢。”
闻言筠仪也悄悄抬眼打量，自入秋后皇后衣着宽厚，如此长久也瞧不出什么端倪。方听简嫔一说，筠仪才注意到，说是皇后胎腹稍大，不如说是她孕中憔悴，形消骨瘦。除去圆球似的肚子，厚重的狐裘挂在皇后身上竟像是中空了一般，难以撑起来个样儿，这样一来，即便是寻常孕相怕是也会显得过于丰满突兀。
“是呀，皇后娘娘如今便只顾着凤体与皇子即可，切勿操心劳神，平安生产才是皇上和咱们后宫的福气。”万蓁照顾了皇后大半年，时刻不忘叮嘱这些碎话。
皇后体谅万蓁也是一片好心，虽听得厌了，也只是笑而不作声，只微微对视一眼便罢。
“简嫔妹妹，昨日听得延禧宫好些动静，今日才方便问你一句，不过皇后娘娘孕中不可轻受惊扰，凡事还是避嚣习静才好。”悫妃面上状作无意地提点她。
到底是如水的光阴抚慰人，简嫔又从儿子存靖不得养在身边的悲酸中走出来，一如往日模样。
“臣妾知罪。”简嫔先起身拜向皇后，又道，“臣妾也正要禀告娘娘呢，昨日臣妾命宫女收整妆奁，发觉从前皇上赏的一支如意琉璃钗不见了，后来在一个下人身上搜了出来，臣妾不敢擅自发落，现下只将人扣在宫中，准备交由娘娘处置。
“这等杂事便不必劳烦皇后娘娘了，不过奴才们这样僭越，也着实需要严加处置。”傅胥宁道。
“悫妃姐姐爱张罗，自然是姐姐来定夺最合适不过了。”万蓁笑道，皇后此时本也不欲多事操劳，便颔首以示认同。
傅胥宁今日倒是爽快，未曾语犯万蓁，也只勾唇浅笑，道：“偷盗本是大罪，理应送入慎刑司受尽酷刑，但皇后娘娘孕中不宜有血光之事冲撞，所以借着皇后娘娘的恩典，便只廷杖二十，逐出宫去就是。”
“各位妹妹应当以此为戒，督管好各处宫人，也是为皇后娘娘分忧。”万蓁温和补言道。
众人起身拜道：“谢娘娘教诲。”
“说来年底多有佳节，奴才们估计手头也不宽裕，如此便易生偷盗之事，皇后娘娘，不如这个月除去俸禄，再命内务府多分些赏银，一来让宫人们当差更加勤勉本分不再僭越行盗，二来也让后宫同沐娘娘恩泽，也算是为小皇子积福。”万蓁又提议道。
皇后肯定道：“璟妃言之有理，就如此安排吧。”
“皇后娘娘、璟妃娘娘圣明。”众人如是道。
悫妃不出一言，笑容深邃，只端起茶盏从容抿尝片刻。
“好生奇怪，悫妃娘娘一向能说会道，今日怎么不为难璟妃娘娘了？”兰珠观此场面不禁称奇，悄声偏向梨云嚼了两句。
阮筠仪听得心中一惊，殿上妃嫔们嬉笑热闹，兰珠声小，想来无人耳闻。
这却又见左霜萼转过身来叹笑着摇了摇头，筠仪见她恐怕是听见了，便蹙眉轻道：“何时和恣欢一样，学得这么多嘴？”
兰珠闻声转过头来眨眨眼，才噤声不语。
筠仪心中暗道，连兰珠都能看得出来悫妃与璟妃不睦，悫妃虽说对待众人还算宽和，但面着璟妃一向毫不嘴软，今日见她神色似有微末深意，不知这两人又要生出何事了。
旁人哪有筠仪这样聪敏的心思，只道皇后璟妃降下厚赏之喜，一时妃嫔间又是一片调笑吵嘴、嬉闹之声。
散了晨会，趁着无人再观视，筠仪悄悄捏捏兰珠纤手，“可还生气吗？”
“哼。”兰珠假意垮着面，往前快走两步道，“你是何人？”
“都怪我罢了，下次不会了。”筠仪哄道，“我回去好好做几道点心，给你赔礼还不成吗？”
兰珠须臾才转身来，“姐姐下次再糊涂，兰珠就真的伤了心，往后就不理姐姐了。”
“好，以后我一定不会食言了，已经记牢了。”筠仪少有地服着软道。
平日里都是兰珠对她百依百顺，现在自己一时将她忘记，倒是自责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