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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剪烛心语细细谈,所望即巫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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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芃不敢擅自断了她的思绪,虞映棂便也渐敛笑意,默默目视前途,已是日暮时分,只见天色渐近幽冥,她有些涣散了瞳光,脚下步子却不曾停歇,一步步向延禧宫去,从容且呆滞。

晓芃怕她失神,会在暗处扭了脚,终于问了声:“小主,您昨日作的‘寒鸦图’还未收尾呢,今儿还画吗?”

“……嗯,不过有些乏了,懒劲儿也跟着上来了。”虞贵人笑得有些娇憨之态,片刻又如下了决心一般,“还是画完吧,虽说寒鸦难摹,可是既已打算将它完成,那就一鼓作气吧,我怕越拖,心就越淡了。”

“主子喜欢阮常在的脾性,也可偶尔邀她们来延禧宫小聚啊。”晓芃提议道,“像左贵人那般。”

“我自然有意,只是解姑姑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她总是对我去景阳宫颇有微词,好在姨母也愿意让我与左贵人相处,所以每次她来姑姑倒也不曾多说什么。”虞映棂道,“往后再说吧。”

晓芃无言,只好跟着主子的脚步往归处去。

这段时日四皇子长大了些,再过一个多月他便满了周岁了,皇帝子嗣单薄,因此极为宠爱这些子女,闲时也会来景阳宫探望祥嫔母子,以享天伦之乐。

皇帝从正殿出来,又顺便去了静观斋,筠仪无所事事,正练着自己不太擅长的行狎书,闻听下人通传,才匆匆迎到门前。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长乐安康。”筠仪就地一跪。

崇珩伸手将她扶起,一壁笑道:“这么匆忙慌乱的样子,你正做着什么呢?”

筠仪不及解释,只楞楞盯着崇珩,崇珩见她手上沾染的星点墨迹,了然一笑,牵着她朝书案走去。

崇珩在案上拿起一纸书画,筠仪悄悄朝一旁的游云看去,游云不着痕迹地一颔首,筠仪才放下心来,方才皇帝来得突然,她也没有准备,便让游云快些将她写的东西收起来,游云也是心细,提前另找了一纸自己的笔迹放上去。

皇帝勾唇朗道:“仰幽岩而流盼,抚桂枝以凝想。将千龄兮此遇,荃何为兮独往。”

闻言筠仪一愣,又听见皇帝声线悠悠:“这字不错,有几分王羲之的风韵,只是较其笔力不足,落笔不够利落,这画,也是你画的吗?”

“臣妾笔迹拙劣,让皇上见笑了,那画亦是臣妾随性而作,画艺不精,还望皇上恕罪。”筠仪怎知游云将这画拿了出来,一时有些尴尬道。

崇珩迫近一些道:“这诗句哀怨,看来朕的筠仪,也时常会觉得寂寞呢。”私下的皇帝不会予人过分威压,他只是抚着筠仪的左肩,含着些许揶揄,近而轻地言语。

筠仪只觉难堪羞怯,忙道:“这并非臣妾本意,臣妾安待宫中,不敢对皇上有所哀怨。”

“不必如此紧张。”崇珩仍是切切地安慰,“朕不会怪你,倒是朝政繁忙,朕也无暇顾及后宫,才会将你一时疏远了。”

崇珩的目光是一潭温热的静泉,筠仪一看,便已尝到环及周身的暖意,她松懈下来,顿了顿才道:“谢皇上挂念,只是臣妾未曾欺瞒皇上,臣妾抄写‘拟小山赋’,的确不是心怀寂寞,而是因为……”

皇帝没有扰乱她的言语,只是静静聆听着,筠仪的语气含了犹豫和忸态:“皇上曾赞徐慧文而有行,援笔成文,乃是佳话,更以此为据,说道女子也可习文弄墨,臣妾亦身为女子,难以不为皇上此言动容,心生敬佩。”

皇帝神情稍滞,论事向来应以史为证才可有服人之效,当日他不过在家宴上随口引据,算不上有多深刻的印象,且他日理万机,自然更不会在这些琐碎上留心,现下筠仪陡然提起,他却几乎已忘净了。

须臾间筠仪见他不语,以为皇帝误怪她巧言令色,忙又补道:“臣妾所言属实,不瞒皇上,臣妾自幼喜爱诗书,却时常为身非男子而惶恐,因而只可在修习妇德之余才敢再习文墨,那日拜闻皇上一言,心中百感交杂,所以……”

筠仪止住了妄语,暗骂自己糊涂,这岂不是越描越黑,还惹上了违背纲常之嫌,便赶紧另道:“皇上恕罪,臣妾嘴笨逾越了分寸,诸般胡言乱语,还望皇上莫要入耳。”

实则筠仪不知,皇帝自幼与生母分离,在登基后与生母相聚的那短短数月里,母亲虽已病重,却总是和他提着旧事,在不得圣宠又母子相隔的岁月里,她一遍又一遍地读着那些晦涩诗词,盼着漫漫光阴如流水,她的儿子有了出息,还能认她这个从未照顾过他的母亲。

所以崇珩并无怪罪,他将筠仪拉近,如蜻蜓点水般的淡淡语气,“朕明白。”

筠仪有些惊异,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胡乱说了些什么,亦不懂皇帝的“明白”是因何而来。

二人没有再近一步,只是皇帝的手未曾松开,在秋风簌簌的凉季里愈发滚烫,久了,连着筠仪的手心也沁出几丝滑腻的薄汗。

恣欢见室中暧昧,早已拉着游云退去。

在长久的诡异尴尬中,筠仪不敢面圣,却难以忍受这种欲喷更掩的凝滞,索性试探着抬头——

与那些浪漫到有些华而不实的话本中大不相同,他的眼中没有一丝温情,更无寒无沸,他只是这么定定地探究着眼前的女子,或许他曾探究过太多女子,目光是如此醇厚、浓重,并真实。

筠仪回过神来:“皇上。”

崇珩放松一笑:“怎么了?”

“皇上来此多时,臣妾未曾侍奉,不敢再劳皇上在臣妾的陋作上费时了。”

皇帝明白筠仪一向谨小慎微,便也不多计较,落在软凳上,筠仪轻唤游云,两个婢子又恭恭敬敬地端着茶盘进到内里来。

筠仪小心地为皇帝斟上一杯,“皇上请用茶。”

崇珩品上一口:“你的口味倒是清淡些。”

筠仪也未知他的喜好,答道:“是臣妾失察了。”

“无妨,茶香清淡也可得品茶之道,凡事太过,倒也少了捕捉细处的乐趣啊。”崇珩朗声笑道。

筠仪知道他不欲让自己难堪,心下也多牢记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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