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圆月天涯何处盼,同在岁不晚（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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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中秋家宴因帝后的早早离席而散宴得极快，卞常在也不愿就此回宫里去，便拉着王槐闲游。

王槐不忍拂了她的意，便打发宫里人回去多寻两盏灯笼来。

桂香浮在玉色的月光里，飘飘荡荡地绕在人周身，皓澄的一片光华浇洒下来，明亮之色有如平明清冷的日光。

卞澡雪轻轻挽过王槐的手，也不大言语，边走着，又一瞬不瞬地盯着月亮看。她又忽然松开，双手拢成圆状，在目光所及处将圆月箍在手中，眯起一只眼道：“姐姐，你快看！月亮在我手里！”

王槐瞧她的行动，一时语塞，无奈道：“都多大的人了……”她又一转话锋，“我来看看，是不是和你三年前抓到的一样圆。”

王槐透过她的手形看向明月，又笃信地点点头：“是了，和三年前的一样圆。”

“不一样。”卞澡雪想了想，“三年前是我们在好多好多人的街边抓到的月亮，今年的月……嗯，小了一点儿。”

“还是你心细，我竟都没有发觉。”王槐心有所想，又应道，“手还举着不累吗？把月亮放了吧。”

“嗯。”卞澡雪点点头，便把双手放下了。

“也只有你每年中秋心心念念的抓月亮放月亮了。”王槐想着又觉得好笑。

她们二人是世交，两府之间关系也亲厚，幼时的中秋夜王槐与卞澡雪还能携手同游。多年来即使不聚在一起也似从未分开过。

宫里原是没有这么多桂树的，宫宴时桂香格外浓郁些，两人并行走着，不觉已经嗅不到花香，却见前方掌灯的宫女迎来。

王槐宫中的一名宫女又带了一油纸包裹的东西，她拿过放在卞澡雪手里，“打开看看。”

卞澡雪犯着狐疑打开了油纸，惊喜道：“是团圆饼！”她又闻了闻团圆饼，“还淋了糖桂花汁！”

“知道你爱吃，一早吩咐她们备下的，你又闹着不想早些回去，只能给你带过来了。”王槐含笑看着她的神色，“尝尝味道？”

卞澡雪喜滋滋地捻过一块咬了上去，忙不迭地点头，又递过一块给王槐。

糖桂花汁泛着甜香味，裹着饼子送入口中，一股清香便在口齿间化开，因卞澡雪喜爱甜食，团圆饼中的糖汁放得格外多些，砸吧着还能尝到软糯的桂花，这一阵的香味儿竟让人以为远处的桂香又乘着晚风飘来了。

“想家了吗？”王槐看着卞澡雪的神色，她正是一幅雀跃的模样，自己今晚有意绕开这些话，却又鬼使神差地问了出来，忙又找补一句，“今儿是中秋夜，往年都是一大家子人，总是习惯了热闹的。“

“想家，自然是想的，我自来了宫里每日都在想家，也不拘着是不是中秋夜。”卞澡雪不曾体会她的语意，便如实答道。

王槐想起她初入后宫的那一年，又不禁发笑，“近来可好些了吧？还会夜里抱着被褥擤帕子吗？”

卞澡雪被勾起往日记忆，难为情地低下头，又不甘被王槐嘲笑，出言驳道：“如今没有了！”

王槐知她脾性，理了理她的衣襟，笑道：“想家是好事，想必家里也都想着你呢。”

只盼着你年年有所念想，也不会忘了本来的面目。

两人又向自家寝宫方向走去，见不远处人影幢幢，几只灯笼晕着光亮透过来，想来也是宫中嫔妃协着宫人在此处赏月。

王槐眯着眼定睛瞧了一会儿，辨认出一高大身影，便轻声对卞澡雪说：“是阮常在宫里的张公公，想来前方是瑞贵人与阮常在。”

一行人走得近了，也都听见了动静，便互道行礼。

“瑞贵人与阮常在也在赏月呢？”王槐客气地寒暄道。也是凑巧，几人竟游玩到了一处。

兰珠兴致极好，笑着应道，又指了指身侧的树：“从这一处的树梢头看月亮别有种意趣，月儿像是挂在树上呢。”

卞澡雪觉得新奇，也探身过去看，却又瞧不出来。这树叶儿稀落，树枝却蜿蜒细密向外处伸展开。

“许是现下与方才历了些时刻，月色有了偏斜，便瞧不见了。”阮筠仪出言解释道。两人便作了然状，又共谈几句。

“瑞贵人从前在蒙古的中秋夜与宫里一样吗？”王槐问道。

“不一样。”兰珠摇摇头，“从前我们都是骑上骏马，在草原上追月的。”

蒙古族人喜爱“追月”的游戏，明月东升西落，草原追月不止。

“追月？”王槐讶异道，“那岂不是女子也要挥鞭马背，于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吗？”

兰珠闻言还未反应过来，王槐又疑惑道：“女子按理应该高居深闺阁中，着意女红刺绣才是呀，这样一来……”

说者无心，闻者却已有些尴尬，兰珠与筠仪对视一眼，直愣愣的王槐才恍悟地顿了顿，忙道：“哎呀，瑞贵人是在蒙古草原上长大的，难怪与咱们不同呢……方才失言了，贵人别见怪。”

王槐含着歉意的笑容行了一礼，卞澡雪也跟着蹲了一蹲，起身后又悄悄儿地扯了扯王槐的袖口。

“宫里没有成片的草场，瑞贵人便试试入乡随俗罢，中原的规矩虽与草原上不同，但老祖宗多年的习俗也是颇有些趣味的。”王槐又补言道，忙领着卞澡雪告辞了。

兰珠笑了笑，不置可否，筠仪眼见天色，便提议不如回宫，一行便分作两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