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北堂萱衰畏天寒,西风扬佛幡（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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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霜萼逐一查看经幡各处，从数量到规制大小皆一一比对，看到主幡上宝马驮着佛法僧三宝，周身环绕着鸟、龙、虎、狮四兽，顿生威严神圣之感，霜萼不由叹想，神佛纹样，总是与众不同的。
“嬷嬷果然是巧手擅绣的，做的精致极了。”霜萼出声赞道。
“嬷嬷们都是有经验的，手艺定是非比寻常。”银跃附和道。
霜萼打量着主幡上纹样精绝栩栩:“这五兽三宝寓意五行循环往复，生命长盛不息，确是好意头。”顿了顿却又问道:“对了，这三宝是哪三宝，你可知晓吗？”
银跃忆答:“前几日她们几个多嘴问过，嬷嬷好像说法宝为书卷，僧宝为拍板，佛宝是……‘铎’。”
“‘铎’？”霜萼又仔细瞧过一眼手中绣品，疑道，“不是‘钲’？”
银跃听到霜萼没来由的心虑，不禁问道:“小主为何会有此疑问？”
“钲、铎皆为古之大铃，乃行军途旅所用，二者形似，区别便是铎有舌而钲无舌罢了。”霜萼指尖轻巧扫过三宝，图样上大铃无舌，“再去将那个画册拿过来我瞧瞧。”
“果然如此，画册上图案也是钲，而非铎。”银跃遵从霜萼指令，霜萼又仔细翻阅片刻，看到三宝图样，才笑道，“银跃，冲撞神灵会有何罪过？”
“主子，若是冲撞神灵便会损了阴德，若是冲撞宫中法事……可是大罪。”
“那我就不知，这嬷嬷是有心，还是无意了。”
次日银跃未动声色，众人仍是听着嬷嬷安排，缝装着布料，等到左霜萼有所指示，银跃才对嬷嬷道:“嬷嬷辛苦了，我们主子赏嬷嬷喝茶。”
“哎呀，真是谢过贵人了。”嬷嬷眉开眼笑地放下手中活计，随着银跃喝上一杯清茶。
嬷嬷赞道:“贵人主子宫里的茶真是不错，奴婢真是有福气了。”
银跃含笑道:“嬷嬷不必客气，只要咱们差事办的好，左贵人还会有赏呢。对了，咱们过去谢恩吧。”
“是是。”嬷嬷放下茶杯，走到霜萼面前拜道:“奴婢谢过贵人恩典。”
霜萼放下针线，从容道:“嬷嬷有礼了，嬷嬷这几日尽心尽力，我都看在眼里，真是辛苦。”
“奴婢不敢说辛苦，能为贵人主子办差，是奴婢的福分。”嬷嬷笑道。
“嬷嬷是实诚人，等到此事了了，我自然会犒赏嬷嬷。”
闻言嬷嬷可算喜上眉梢，这左贵人出身不凡，想来赏赐也定是丰厚，便谢道:“那奴婢先谢过小主了！”
霜萼笑出来:“您长侍宫中，想来功夫不凡，我倒想见识见识您的女红刺绣如何。”
“奴婢手脚粗笨，不过只是年头熬久了，又为小主尽力而为罢了，轻易还不敢入了小主的眼。”
霜萼笑意更深而未言语，银跃却道:“嬷嬷真是谦虚，这几日奴婢成日同您在一处，偶有几次瞧了一瞧，那可真是巧夺天工呢。”
“那我更要和嬷嬷讨教一番了，银跃。”霜萼出言，银跃便去外间将经幡拿了进来。
那嬷嬷登时便神情恍惚起来，一时张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霜萼先是佯装查阅银跃一齐拿过来的画册，片刻后又轻抚绣面，赞道:“果然精致，不知超过我那点微末拙技几何？”
嬷嬷来此许久，从未听左霜萼如此多话，现下有些发怵。
霜萼又问:“诶？这宝马身上驮着的是何物呢？”
“奴婢见识浅，并不得知。”银跃茫然道。
“嬷嬷？”霜萼轻唤。
“回小主……那是……是佛法僧三宝。”嬷嬷踌躇道。
“哦？这三宝又是何物呢？”霜萼追道。
“‘法宝’为书卷，‘僧宝’为拍板……‘佛宝’为铎。”
“铎？”霜萼思索道，“我闲时曾阅书籍，说的‘钲铎’之形相似，我虽不擅器乐，却有向往之心，可惜还未得一观呢。”
嬷嬷跪地，不敢言语。
霜萼见状，示意银跃将嬷嬷扶起来，又道:“嬷嬷请起，嬷嬷绣功可精巧着呢，我既看过了，便也放心了，还望嬷嬷这几日能倾力相助，早些交差才好。”
“奴婢遵命！”嬷嬷战栗却洪声道。
此时兰珠亦捻着针线在经幡上绣制，深深皱着眉头，也不大言语，一幅苦大仇深的模样。那一副未绣制一半，她又推开手里的针线，重重地叹了口气。
梨云看在眼里，忙放下手里的活计，给兰珠捏捏手：“小主可是累了，不如歇一会儿吧？”
兰珠任她揉了一会，便收回了手，盯着面前绣制一半的经幡又叹了口气：“倒是不累，只是这针黹绣活儿做久了，通身都觉得乏味。”她环望不远处绣制的嬷嬷与宫女，见她们仍埋头绣制着，才低声朝梨云吐露：“有些烦了。”
兰珠在蒙古时便有人教习过绣功，她心思慧敏，学东西又快，如今的绣功虽比不得宫里的绣娘，却也是极为娴熟的。只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又不喜欢被一成不变的事拘着，不曾在这上面用过多大兴趣与精力。
绣制经幡一事是阖宫所及的大事，不能叫人发觉怠慢，又要保证所出的经幡足够有诚心，即便心下烦闷，也不能叫人发觉。
梨云也心知兰珠的性子，她明晓其中事理，自己不必开解这些，便同兰珠说：“奴婢陪小主往屋外走走如何？透透气也好。”
兰珠思索一番便应了声，两人起身往屋外走去。
兰珠在檐下仰头望去，天空澄碧，纤云不染，所望之处都是不变的色彩，也没有一朵流动的云任她躺着幻想形状。
她略微有些失神，向前走了几步，仍是仰着头。梨云也不出声打扰，静静陪她在庭中信步。
“小主若是久坐着身子疲乏，便多出来走走，奴婢今早同别宫的人闲话，咱们宫中绣制的进程算是快的了。”梨云出言道。
“早绣完便能早松快。”兰珠抻了抻手，仿佛又有了力气，“回屋里去吧。”
梨云应了一声，便跟着兰珠向屋内走。
“梨云。”兰珠忽然唤她，“你说今日会有好看的晚霞吗？”
梨云在身后看不见她的表情，“今日天气好，或许会有吧，若是有了，奴婢与小主一同出来看看。”
“嗯。”兰珠目光所及能看见绣制经幡的嬷嬷正认真地缝着，“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