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北堂萱衰畏天寒,西风扬佛幡(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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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筠仪向来是不愿留心于女工刺绣的,虽说此为世间女子皆应习练之事,可她只领悟了皮毛,觉得繁琐无趣,就也罢了。如今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却难住了筠仪,她绣工平平,手法也慢,对于时日内所需经幡之数实在杯水车薪,便也分起工来,自己只顾着剪裁布匹料子,偶尔缝制几针,刺绣便交由她们来做。
本说若是经幡需要抄录经文,筠仪倒是可以一展身手,只是考虑到女眷们少有善于文墨之人,便免了这桩差事,只说所制为无字幡,一时竟让筠仪的书法毫无用武之地了。
剪裁布匹、缝制扎针本也不是难事,但无论何时何事,倘若繁复循环,到底会让人觉得枯乏不耐。本说制作经幡得需出自制作者其自身的心诚虔意,这般劳动他人的心力强作自己的慈悲,也不知是否积得住这份善德。筠仪心叹,不过想到边塞那些战死的将士,徒留一家老小悲痛无所依靠,实在也太过可怜,能做点经幡超度他们的亡灵,也算是出一份薄力吧。
筠仪虽腹诽,却仍是耐着性子赶制,手中动作不曾暂息。
恣欢趁着嬷嬷净手的空隙,大呼一气,便脱手把针线料子搁在桌上,又揉了揉干涩的双目,才释逸些许懒散疲态。
“恣欢姐姐是否累了?”游云柔柔问道。
“哪里会不累?”恣欢说道,“眼睛盯得久了,酸痛得很。”
“那趁着嬷嬷不在,姐姐先歇息会儿吧,我做便好。”游云笑慰道。
恣欢悄悄窥一眼坐在内间裁剪不休的阮筠仪,叹说:“主子和我在府里的时候都不喜欢做针线,不过夫人还是让我多少学了些,咱们不加紧点,若是做不完,怕是小主又要被怪罪了,再说,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忙活呢?”
游云见恣欢认命般地抓起幡布施针引线,笑道:“主子昨天赏了我两块点心,一会回房我拿给姐姐吧。”
恣欢得了点安慰,又作乐喜答:“好!”
钟鸣为皇后请脉素来守时,今日却来得晚了些,他搭脉片刻,才一壁收起皇后腕上锦帕,一壁安慰她道:“皇后娘娘身子虚弱,前些日子常有不适,近来想是微臣开的药方起了效,娘娘孕相渐稳,龙胎的胎心也日渐有力,只是娘娘也更要着意休养,不可轻易劳神。”
“本宫自然是谨记大人安排,日日不曾停药,如今也已少理六宫之事。”皇后道,“诶?钟大人一向是守时之人,今日可是有事耽搁了,来得晚了些。”
“微臣受命去乾东五所为三皇子诊脉,三皇子近来食欲不振,微臣出诊向来又寻根问底,便误了给娘娘请脉的时辰,还望娘娘恕罪。”钟鸣拱手拜道。
“无妨,”皇后道,“三皇子可还安好吗?”
“三皇子身体甚是康健,只是入夏胃口稍有减退,微臣配一剂山楂开胃汤为皇子调养,想来不日便可见起色。”钟鸣如是回禀。
“无事便好。”
“娘娘请放心,皇上一向最看重三皇子,太医院既将此命交予微臣,微臣定会仔细照看好皇子公主们的康健,不敢有辱圣命。”
文竹在语间出现,捡着空隙对皇后行礼拜道:“娘娘,璟妃娘娘来了。”
钟鸣自觉道:“那微臣先告退了。”
皇后闻言颔首,命文竹引璟妃进来。
钟鸣离去时正遇上万蓁,恭谨施了一礼,万蓁眸睫轻垂以作示意,便径直走到殿中去。
“臣妾给娘娘请安,愿娘娘凤体康健,长乐永安。”万蓁屈膝福身道。
“妹妹不必多礼了。”皇后道,“茹藘,看茶。”
“谢娘娘。”
万蓁端然落座,询道:“钟太医时常为娘娘请脉,不知娘娘今日身感如何,可还一切无虞吗?”
“钟太医侍奉尽心,你对本宫也是费心照料,如今自然是好上了许多,也不似初时那般不适了。”皇后神色欣慰道。
“那便是娘娘洪福,臣妾身为妃妾,所愿便是皇上和娘娘福绥绵长,夫妻伉俪。”万蓁接过茹藘递过来的安胎药,药汤是一早便放成温热易入口的,“娘娘只安心养胎便好,六宫之事有悫妃姐姐照看着,想必不会有失。”
“悫妃……”皇后迟疑少顷,微微笑道,“本宫知道她是聪慧有才的人。”
万蓁见皇后神态,知道她自钦安殿毒蛇一事后就易感多思,如今孕中只怕更甚,便不再作声,只默默地侍奉汤药罢了。
左霜萼正忧心经幡之事,生在将门之家的她即便一样识文字、通音律,但自幼父兄舞枪弄棍,研解兵法,如此耳濡目染,想来她的针线功夫也可见一斑了。
银跃是她的陪嫁丫鬟,虽不算精于此道,好在也算能帮她缓去大半压力,眼下丫头嬷嬷们都劳动不止,霜萼在一旁也跟着缓速扎上几针。
嬷嬷估算着今日时辰差不多了,便与银跃将画册布帛打理齐整,又暂放在匣中,方才告退离去。
已是日薄暮色苍茫,侍女们传膳、布菜一气呵成,霜萼入座不过须臾,便已用完一顿晚膳,只视她餐时不多言语,动作利落,却绝无放浪不雅之态,一行一动皆见修养竟体。家中父母向来教法严明,衣食就寝无不循规蹈矩,便是如今进到宫里来,霜萼也未曾坏了旧时德行。
“你们都去用膳吧,有银跃侍奉就好。”
“谢主子。”宫女们皆行礼告退。
“小主也累了一天了,先松快些吧。”银跃奉上新茶,霜萼浅尝一口,消去不少疲闷之意。
“早些做完,也好早些交差。”霜萼淡淡道,“你这几日也辛苦了。”
“奴婢不辛苦,嬷嬷擅刺绣,奴婢便管着缝制,费不上太多心力。”银跃道,“倒是主子委屈,本不精于针线,还耗上许多功夫。”
霜萼难得笑来,缓些又问:“你我只管缝制,那刺绣便是嬷嬷一个人的差事了?”
“旁的那些琐碎活儿都是奴婢和几个小的在做,所以主幡便是嬷嬷一人所制。”银跃伶俐答道。
“嬷嬷做这些活计倒是老生常谈了,本也无虞。”霜萼思索道,“你还是拿来让我瞧过,也好安心。”
“是。”银跃打开锁扣,将做得差不多的经幡拿出来,又轻轻放在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