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清明但觉晴方暗,蟒身游福案(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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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宫里诸多变故,想必大家也都听说了,邓贵人妄图谋害本宫栽赃璟妃,而后见阴谋败露,已畏罪自裁了。”皇后对底下众人威色道,目光审视着她们的反应。
请安之前风声便已传遍六宫,众妃虽早有耳闻,仍是佯作震惊,议论纷纷,皆道邓怀君狼子野心,罪有应得。
“这样歹毒的女人怎配伺候皇上?自裁真是便宜了她。”
“哎,听说邓怀君的姐姐两年前身患顽疾不治而亡,如今姐妹俩都没了,也能做个伴。”
“自戕的嫔妃死后是要被褫夺封号,丢去乱葬岗的,连带着家人都要被牵连,也是她家只余她一人才敢行这样的事。”
“你说她姐姐是不是和她一样,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自个儿了断的?”
……
阮筠仪不愿在此议论亡者,可她静坐于此句句听在心里,回想起邓怀君曾说过的那些话来,一阵强烈的悲悯涩酸袭来,她惨然故去,宫里竟无人记挂她,许是畏着她的罪名,慈悲者在心中默默叹息,余下的只有恶意揣度和冷眼旁观。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哪怕早已发觉邓怀君行举有异,她亦无法让她回头。即使她回头,若深陷仇恨孤惘无法自拔,倒不如就此孤注一掷而身死,好歹她已得解脱。
只是一个人既然能得苟活,若能知弃我者不可留,必不会步步泥足深陷,便更能活在光明亮丽的地方,心怀对来日之期,安度余生了。
筠仪呆坐着想了许多,邓怀君如此执着至死,可始作俑者如今却安然无恙地坐在凤位上,享天下之尊,真是因果颠倒,叫人心寒。
皇后打断众人的思绪:“好了,事情有了着落,本宫也不再多说什么。皇上希望后宫安宁,本宫也给你们敲个警钟,希望各位妹妹今后能恪守本分,好好侍奉皇上,别再生出这样难看的事来!”
众人答是,就此散去。
路上兰珠见阮筠仪仿佛怀有心事,便问道:“姐姐,怎么了?”
阮筠仪才发觉自己迟迟陷在思绪里,回过神来,道:“没事。”面上却仍是心不在焉。
兰珠认真地端详着筠仪的神色,轻轻握住她的手,轻叹道:“我知道姐姐和邓贵人曾有些交集,替她感慨也是常事,只是别叫有心人发觉了,不然搅弄起来又是一场是非。”
“好,我听你的。”筠仪回握住她的手,朝她抿唇一笑。
两人并肩行在宫道上,也知珍惜当下的情意才最是要紧,筠仪甚至想着,若是自己故去了,能赚得一人洒泪来祭,也很好。
回宫后没多久,游云拿来一件熟悉的物什——那个被慎刑司收走的香囊。
“这是当时被收归的那一只香囊吗?”阮筠仪问道。这香囊当时被当作物证收归,今日趟过大风大浪竟又回到她手里了。
“慎刑司的人说,那件事既已了结,便将这香囊归还给各宫主子了。”游云答道。
“原来如此。”筠仪仔细翻看道,香囊依然如当初那般精巧玲珑,只有一处却不一样,“嗯?这穗子上原先的那颗翡翠碧珠呢,怎么变成羊脂玉环了?”
“奴婢听说,是璟妃娘娘认为这香囊曾被用来行不轨之事,后邓贵人也因此物自戕,所以香囊沾了煞气,便命人将翡翠碧珠拆卸下来,除去皇后娘娘不见的那颗,统共十二颗,做成了手串供奉在钦安殿里,希望其能代替此香囊,不分昼夜地领受法师诵经祈福,来以此化解其不详。”
阮筠仪听到这话,想起已故的人,又深深叹了一口气,恣欢想开口说什么,看了看游云又闭了嘴,两人便一同出去了。
万蓁手中拿着一物细细端详,只是不言不语,她正兀自出神,玉沫见她如此,微微探头看了一眼,见她拿着的正是内务府发还回来的香囊,才道:“如今邓贵人畏罪自戕,娘娘可总算洗脱冤屈了。”
万蓁听着玉沫的话,思索着叹道:“邓贵人殒命,可以说是畏罪自戕,也可以说是为人所迫。”
玉沫不解道:“娘娘的意思是?”
“偷换香囊的确是邓贵人做的,但是凭她自己,如何能安排得如此周全,环环相扣呢?”万蓁捻着羊脂玉环缓缓摩挲,上好的白玉质地温润,“那条蛇虽是朝着皇后去的,但若真是如邓贵人遗言那般,是她自己仇怨于皇后,为何费尽心力寻了一条有毒却不致命的蛇呢?这么看来,更像是一箭双雕,矛头直指本宫了。”
“若是邓贵人是受人主使,那幕后之人为何不用了剧毒之蛇,这样栽赃娘娘岂不是罪名更大吗?况且此人既已露了马脚,为何娘娘却不再追查?”玉沫此言引来璟妃目光,才想起此言不妥,慌忙告罪:“奴婢方才出言大不敬,请娘娘恕罪。”
“无妨。”璟妃淡淡抬了抬手,不欲追究。
“堂堂一国之母,若是折在区区一条毒蛇之下,必会震惊朝野内外,届时皇上下令各部严查,如此幕后之人岂不危哉?”万蓁明了一笑,“倒不如借着邓贵人的手,伤了皇后娘娘再栽赃本宫,这样一来,此事虽大,却也不至于动摇朝堂安宁,自然更容易定本宫的罪。不过,太实则虚,此人如此歹毒却是失算了。只是皇上想要六宫平静,若本宫既无铁证又揪着不放,难免惹事讨嫌。”
玉沫迟疑着又开口问道:“奴婢仍是不明,虽然李惟忠口中直指晓芸偷换香囊,到底只是一面之词,若邓贵人矢口否认,或许还有转机呢。”
“案子若是查对了人,但凡撕开了一条口子,底下的就藏不住了,”万蓁顿了顿,“到时候就算邓贵人不自裁认罪,底下的人也会逼她就范。”
“幸好娘娘洞悉了翡翠碧珠一事,否则后果真就不堪设想了。”玉沫后怕道。
“邓贵人……让人如此蒙蔽利用,也是可怜人,所幸皇后娘娘慈悲,留了她全尸,便悄悄安排钦安殿的法师超度她吧。”
“是。”玉沫屈膝行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