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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君携诚怀望浦南,泽岸生馨兰(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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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识的多了,时光匆匆,就会更为波澜不惊,邓怀君亦如此,渐渐活成了一口古井深潭。

天阴气沉,她就关窗闭门在房中书画;日头晴朗,她便打开门户,坐在屋内瞧着外面出神,帘外景色寥寥,却不知她在望着何处,阳光能跨墙穿院地照进房中,她从未拥有这份能耐,能从房内望到的,除了窄成细线的碧空,余下不是红墙,就是红墙。

“蕊儿。”怀君现在已是少有吩咐。

蕊儿正在擦拭桌椅,听到主子唤声,便搁置下抹布进到内间问道:“奴婢在,小主有何事?”

“替我梳头吧。”

“是。”蕊儿道。

蕊儿还未年满十八,本该幼嫩的双手已是粗糙不堪,邓怀君不得圣眷,许多重活糟事也只能辛苦了身边伺候的人。

她刚才擦拭完桌椅,不敢贸然触了主子的头发,便放下手中的杂活,到旁边找一盆清水净了手,才敢拿起一把木梳,轻巧地伺候着怀君的乌发。

“主子可是要出门?”蕊儿问道。

“去拜访悫妃娘娘。”邓怀君淡淡回答。

蕊儿不知是否是粗活做得太久,费力不少,手上有些虚抖不稳,怀君须臾又问:“蕊儿,你觉得我为人如何?”

“主子……一向宽厚,待奴婢们很好。”

邓怀君苦笑出声,有些突然:“是啊,我从未将你们当什么奴才,左右大家都是血肉之躯罢了。”

蕊儿被吓到,不敢再作声。

直到晓芸归来,唤了一声“小主”,才将这寂静打破。

邓怀君摒退蕊儿道:“你下去吧。”蕊儿闻言便匆忙告退。

怀君见晓芸手上托着东西,问道:“这是何物?”

“这是阮答应命人送来的《无量寿经》,说这尽是阮答应亲手抄写,也是为了邓大人尽一份哀思。”

晓芸将经文递给邓怀君,怀君并不是什么才女,只是略微识字而已,见宣纸上字迹娟秀而不失笔力,道:“她心善,或者大概还在为那日陡然问起父亲逝世,怕惹我伤心,所以觉得愧疚吧。”

怀君这样逐字打量,却又盯在那个“寿”字上头,哽咽道:“我改日再去谢她。”

永和宫内,悫妃正用着晚膳,迟澜在旁布菜,悫妃忽问道:“对了,本宫让你送去乾东五所给存明的春衣送了吗?”

“奴婢一大早就送过去了,娘娘放心。”

“嗯,说起来四皇子也落地快三个月了。”悫妃放下碗筷又接过旁边侍女递来漱口的茶水,细细涮过才说道。

“娘娘,三皇子如今是长子,四皇子不过是襁褓婴儿,怎会及咱们三皇子得皇上器重呢。”

“如今不及,未必以后不及啊。”

傅胥宁轻拭唇角,缓缓起身,移步坐到榻上。迟澜顿了顿又说:“娘娘,今天邓贵人曾求见,您当时正午睡,奴婢便应付她回去了。”

“邓贵人?”悫妃叹道,“是个可怜人,不过也实在算不上可用之人。”

迟澜不解,悫妃又言:“上次她在储秀宫那番话,未免放肆了。本宫把道理说于她,是给她指了条明路,不是想看她逞一时口舌之快,气不沉心不稳则难成大器。”

“说来皇后也是无聊得紧,许久不曾侍寝了,皇上才念着面子赠了她那幅孔雀图,得了这么一点好便要张罗着显摆,多稀罕似的。”傅胥宁含着无奈嘲道。

桌上的残宴被撤下,随即侍女端上刚沏好洞庭碧螺春,迟澜接过给悫妃斟上一杯,傅胥宁薄泯一口,“不过也好,如今宫里大多是庸碌之辈。但皇后无子,座下仅璟妃与本宫并尊,幸而皇后还未全然与那万蓁同流合污,不然若她们成了一条心,哪里还有本宫的余地?”

日暮西下,乾清宫里久久寂沉,皇帝坐在案前批着奏折,敬事房的太监进来不敢作声,两难之际,正逢皇帝抬眸,便允了他上前。

众妃的绿头牌入目,皇帝顿了顿,翻了一块牌子,上书“瑞贵人”。

兰珠早知此命,也无太多踌躇,打赏了来传话的公公,便上了接她前去乾清宫的撵轿。

轿中没有灯,只是漆黑一片,兰珠知道这是在往哪里去,轿子随着轿夫的脚步,一步一轻颤,颤得兰珠越发心慌。纵使命运如此,纵使身不由己,可那也是自己的夫君,来日便是终身的依靠了。

打更的声音传来,长街上已近无人,今夜和风温煦,不是特别冷清,只是太过安静,愈发显得此时的兰珠慌怯不安来。

他会喜欢我吗?他是什么模样?

兰珠没来得及再多想,宫人便说到已经了乾清宫。

原来这么近吗?是呀,紫禁城原本就只有这么大,哪里有草原的天地辽阔呢?

公公引着她去沐浴更衣,又微微上了淡妆,期间总是有嬷嬷叨着侍寝的规矩,末了又将她裹在一床被子里,抬进了寝殿。

任由着嬷嬷一通摆布,等被褥包裹着的身体终于有了着落,兰珠不由地紧绷起来。一切只剩沉寂。平日里她从来都是率性活泼又大方得体的,只是到底一个女儿家,此时如何能不怕?直到皇帝拉开被子,两人才触到视线。

兰珠有着姣好的容貌,面若银盘,柳眉杏眼,乌发丹唇。此时她正被烛火流离扰了视线,片刻后又知觉身在何处,便望向身边人,一时间眼中清波流漾,烂漫精灵,不同于宫中各色佳丽的流水般的端庄和规矩,兰珠更有一丝天地自然的率真跳脱,是枝头红、春前雨,让人眼前一亮,倍觉开朗。

皇帝轻轻勾了唇角,兰珠有了羞赧之意,也是一笑。

“果然是蒙古的女儿,如此活泼。”

兰珠笑着说:“谢皇上夸赞。”

她稳下心来,不再紧张。是了,他如此温厚,像来时母亲说的那样,挺拔高健,正气阳刚,她此刻正期许着来日,他会是个极好的夫婿。

帘帐被放下,只余满室香暖,桃红落地,鸾凤和鸣,松萝共倚。

次日赏赐送来钟粹宫的时候,兰珠坐在屋里无聊得紧,也有几个打过照面的贵人来贺喜,虽然心里不耐得很,但面上总要周全着礼数,不免还得笑着应付几句。

“这花倒好看,”总算闲下来,兰珠望着下人去御花园里折回来的几支梨花,说道,“不过以后还是别摘了吧。”

下人应一声遵命,便见兰珠移步,从花枝上掐下来一朵,走到镜子前,想要插在发髻上,但是花茎太短,总是簪不好。堪堪定住了,兰珠对镜细看,梨花清丽,但自己却太活泼幼稚了点,虽也是鲜花美人,可看着总是有些滑稽。

兰珠失落起来,把梨花抓下来随手扔在一旁,唤道:“梨云?梨云?”

梨云从外间进来:“小主唤奴婢何事?”

“咱们去——景阳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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