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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素衣勿起尘影叹,梅落知春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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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熙四年春,梅花凌寒开着,在料峭春寒中微颤,景阳宫后殿的静观斋内却生出融融暖意。

一道古旧宫墙里外,便生出两个气候来。

恣欢自殿外端来热茶,对倚在软榻上看书的女子轻声道:“小主,您喝盏热茶暖暖。”

榻上沉静娴雅的那人正是阮筠仪,她面庞清丽,通身透出一股书卷的清气,着素绒云锦袄,绒领拥着未施粉黛的脸润如温玉,虽没有十足的艳丽,也淡雅得让人舒心。

恣欢候了半晌,见主子似是看得入了迷没听得响动,便了然,侧身退在边上候着。

不一会儿,小主合上书册,长呼了一口气。恣欢见状忙端上茶盏,筠仪顺手接下。

“恣欢,有时我看书入了迷,把茶盏置案几便好,端着等我也不嫌累。”筠仪把茶盏放在案几上,“如在家中一般便好。”

“小主,这是紫禁城,该有的规矩可不能落。”恣欢轻声道,上前为筠仪揉侧额。

阮筠仪呷了口热茶,闭上眼由恣欢揉着:“咱们在这偏僻处,只消过得自在,又不是什么大罪,规矩能免则免吧。”

“话是这么说。”恣欢不住嘟囔,“景阳宫为了能给祥嫔娘娘养胎向来静谧,您好歹是选秀进宫的答应,正正当当居在侧殿,担心惊扰祥嫔娘娘和龙胎自请搬进这清寒破陋的静观斋,如今祥嫔娘娘诞下龙子,也不见您想着搬回去。”

恣欢并不得知当日筠仪突病的缘由,所以总有这样的抱怨,筠仪知道她也是怕自己受了委屈,便释意道:“怎么?是风帘不够厚还是炉子不够暖?你向来不畏寒,偏僻有偏僻的好,平日里请请安便好,四皇子夜里的哭闹我可受不住。”

“偏僻还有偏僻的坏呢!”恣欢想起一茬,“祥嫔娘娘诞下四皇子后皇上常来景阳宫看望,顺势拜访祥嫔娘娘让皇上眼熟也好,您倒是专挑着皇上走远了才去主位娘娘那儿。”

“我去那儿讨人嫌作甚?平白沾染上邀宠的闲话。”筠仪对其无奈一笑。

筠仪又想起当时拜访祥嫔初见皇上时,皇上确是平和之人,龙章凤姿,身形挺拔,眼神敛着光,有股独特的隽彦与从容。不是英俊样貌,却自有皇家的端正贵气。

“奴婢是心疼您。”恣欢瘪着嘴,侧额也不揉了,“阮大人是官居五品,您又是嫡女,未来应是嫁与门当户对当正妻的,偏偏选秀被相中入了宫,富贵荣华是未知的,这一辈子禁锢宫墙是注定了。”

恣欢想起如今进宫半年有余,小姐愈发喜静,小时候那般活泼爱笑的嫡小姐进了宫门变得谨慎又沉静,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恣欢。”阮筠仪郑重的唤她,“许多事先定后进,咱们要沉得住气。”

突发的风寒不了了之,筠仪如今病好,只是照常去中宫晨昏定省,她实在人微,恐再惹人动作。

恣欢点头:“我都知道的小主,夫人临行前也对我百般嘱托。”

想起担忧的母亲,阮筠仪又轻轻叹气:“母亲治家有方,教会了我很多,家中两位姨娘和统共五位庶子庶女,母亲治家从未出过家宅不宁之事,其中的中庸之道与权衡度量,我还未习得三成。”

谈起阮家主母,恣欢又开心起来了,便蹲到炉火旁暖着手:“夫人上次信中说是有孕了,说不定入夏能给小主添一个弟弟或是妹妹。”

“母亲身体还算康健,如今高龄产子,我只希望她平平安安的。”筠仪指腹摩梭着杯身,叹道。

她瞧着蹲在炉火旁的恣欢,又笑:“方才还同我嚷嚷这紫禁城的规矩,怎么自己也没规矩地蹲着?”

恣欢朝她吐了吐舌头:“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方才是我对主子的规矩,那可不能落,现在是我自己的规矩,能免则免吧。”恣欢歪着头看向阮筠仪,咧嘴笑起来。

阮筠仪被她逗笑,与她一同挨着炉火。

黑炭不时在炉火的舔舐下迸出微弱的火星子,把小小一室烘出融融暖意,但不甚精致的黑炭是远不如高位嫔妃的红萝炭好的。

“你且宽心。”阮筠仪就着温度翻转着双手,“这条路崎岖难行,我自是会另辟蹊径的,且先静观。”

恣欢闻言点头:“我听您的。”

日影偏移,本就森严的紫禁城更是沉了几分,此时正值侍卫交班、官员出宫,而要等到这些人都离开、宫门下锁以后,这里才会真正变成一座华丽而冷清的围城。

钟鸣刚从一个贵人处回到太医院,眼见云边红日就要落下,便匆忙收拾了药箱,总算赶在了宫门下锁前出了宫。

马车一路向钟府行进,钟鸣随手撩开帘子正想看看行至何处,却见街边一户人家挂上了素白的布缎和灯笼,一派惨然凄清的景象。他叹了一口气,生老病死,想必又是哪家新丧吧。

马车停在了一个宅子前,钟鸣打发了马夫,迈步上前扣动宅门。

一小厮开了门,见到钟鸣忙说:“少爷回来了,老爷夫人正等您吃饭呢!”

钟鸣走到屋里见二老正守着一桌菜,便说:“父亲母亲真是,说了多少次不必等我,你们顾着自个儿就是了,就是不听。”

“你父亲如今老了,成日闲得很,便安排着做一桌菜等你回来,反正也无事。”钟母笑呵呵地说。

“刚热过,快吃快吃,再说会儿闲话待会儿又凉了。”钟老催促道。

人老了总是爱念叨,没吃两口钟母又道:“今日宫里还顺利吧?”

“日日如此,哪有什么顺利不顺利的。”钟鸣笑着说。

“你顺利就好,宫里不比外面,你在宫里当差是体面,但若有什么差错,也不是轻易能负担得起的。”钟母语重心长地嘱咐,然后又说,“今天西街口的那家夫人难产,最后孩子生下来,人却没了。”她摇摇头叹气道:“可怜呐。”

“难产?”钟鸣疑道,忽然想起方才回府时路上看到的白布高挂的那户人家。

“是啊,那个夫人一直无子,全家都着急,后来听说是找了什么偏方,那方子也奇得很,没用多久就有了。”

“偏方岂能轻信?”钟鸣皱眉说道,他身为医者,自知女子生育求子之利害。

“也是他们急过头了,今日他们府上知你父亲从前行医,也想请他过去看看,你父亲还未至门前,那家夫人就咽了气,万幸孩子保住了。”

“嘴没个把关的!吃饭说这些干嘛,多晦气!”钟老气呼呼地说,钟母后知后觉自己说了原该忌讳的,也闭了嘴。

钟母不能说话,便夹了两筷子菜在钟鸣碗里,又低头吃起饭来。

钟鸣见二老面上不休,却深知他们多年恩爱和睦,如此互处却也是其温馨柔暖之所在,不由地勾起唇角。心里同时想到另一处,又隐隐涌起一阵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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