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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连绵(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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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满腹心事地来到清溪轩,没有想到水清竟不在,刚好我识得浣华在,我便含嗔喝问浣华:“水清娘娘拖着这么重的病,到底去了哪?你们这般不尽心,是不是想和浸心一样给辞出去啊?”谁知那浣华却默默落了泪,回我道:“望陛下详察!浸心姐姐,是凌娘娘上回病后才跟着伺候她的,要婢子说,这宫里头没一个人比她对娘娘忠心了!她日日守着娘娘,累到自己病倒了也毫无怨言,谁知落到这个后果,婢子…心里也替她难过呀……我们娘娘今儿一早才听说浸心姐姐给皇后娘娘下令贬出去了,立时就呕了血!又派了小宦昔波去追回浸心,说今日午后定到昭阳殿去求娘娘!谁知没等去求,那没眼色的昔波就回来报说,照路线猜测,浸心本欲回淮南老家,如今却回不成了!可怜她没出金陵,只因头上戴了娘娘旧日赏的上好珠花,竟就让劫道的给杀死了!凶手已让萧大人正法了,昔波为了交旨,一早就想到到萧大人那儿去打听浸心的去向,无意间知道了这事,便回来报了。

我们娘娘得知了,又哭了一回,连说是自个儿连累了浸心!可恨如今世道乱,这事也是有的!娘娘之前身子就不好,陆娘娘常来与她作伴,宫城里的道观和各处尼院都曾去的。那日,娘娘正为浸心的事伤心呢,可巧陆娘娘来了,两个商量了一时,便又说要冒雨到宫里的净德尼院,去替浸心做功德,顺便求求大士与先皇,叫周主快点完蛋,好叫唐国安稳,皇上也得快活!我们娘娘留我守着宫里,陆娘娘身边的硕玉和我们宫里的小丫头绮梦照顾着娘娘呢!”

浅橙色衣裳的浣华边说边泣,弄得我心一软,双手搀她起身,道:“是朕疏忽了,害了浸心!这天下的世道…是烂透了…简直不把朕放在眼睛里头…咳咳…劫道的抢到金陵来了……”我抖心抖肺咳了一阵,忽然想到,不对!会不会有人趁机使坏,除掉清儿的心腹浸心,其最终目的是想害水清呢?水清一个妃子,不曾得罪什么人,且此前也不怎么受宠…想来想去,怕就是有人知道了她杨氏的身份……我怔怔愣了一时,眸光变幻,不动声色的吩咐:“事到如今,说别的没用了!叫昔波务必到淮南,将二十两黄金想法交给浸心的家人。还好浸心家现还没落到周主手里!你们几个,侍候娘娘也辛苦,朕不该训斥于你,满宫里各去领十两银子使着吧。”

浣华猛磕了几个头,谢道:“圣上宅心仁厚,宽仁惠慈,当真世上少有!小婢等铭感五内,定铁心护好娘娘,以报皇恩……”

这些拍马的话,我还是挺受用,同时又觉得矛盾:如果十五、六岁的浣华,要是知道她家娘娘娘家族人是我暗示尹大人所杀,不知还会不会这样夸我?唉!我出声叹了一回,心虚地看了浣华一眼,摆手叫她平身,转眸望望宫外的雨,满目无奈:“这么大的雨,这两个女子啊…唉!上尼院去有什么用?这水清万一再受了寒,叫朕怎么放心?还得烦我去接……”

我身上依旧是祭奠时的那身白衣,黑纱通天冠,方才立在荒草地时丝履湿了,便叫浣华拿了上回留的洁净鞋袜换了,由宁安引路,跨马便奔净德尼院去。

七弯八绕走了许久,才到净德尼院——跨进去的霎那,我那自认俊秀的脸便不由得立时阴沉下来!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在我生前把这些心里在意的女子一个个安顿的好好的,一个也不留在这个孤寒清冷的鬼地方——除了佛龛、神像、穿了灰青僧衣的师太年华已老小心翼翼在我爹的神牌前放供果,便是死寂——空寥寥的佛堂里,没人谈禅、没人敲经,只有穿堂风过,冷冽逼人,我只觉得这儿一点活气也无,细想一瞬,越想越怕!

我缓步走进尼院,众人皆惊,慈念师太和那个俏丽的小魏,得了小徒通报,舍了紊紊与水清,赶到正殿来迎我了——紧接着,陆妃和凌妃也跑着来了——原来,她们两个的“法事”,是摆在暗室里的——地方是慈念师太专门觅的,走正路到尼院是压根找不到那儿!慈念及二妃均没料到我会来,所以在正殿也没留什么人守着——我冷着脸,凝眸扫了一眼紊紊,狠点了她的太阳一下,怨她道:“平白的弄什么鬼呢?你平素是定云把你引上的歪道,倒比那耿道人更信这些道家神仙之说!朕见你拖女带儿的辛苦,偶尔聆听此道换换心情也无可苛责。可如今水清病得那样,这大雨天的,为了这玄忽之事,你竟还巴巴跑去,同了她到这里来?”

紊紊听了我的话,好像挺委屈,眼里含了泪,说了个:“臣妾……”便跪下来了,凌水清见状,也跪了下来道:“皇上莫怪姐姐!先只为浸心死的可怜,妾妃又没法子替她平冤,只想找个佛寺,做场法会。后来,陆姐姐心急火燎,特意寻了空儿到妾妃宫里。陆姐姐说她因与耿娘娘交好的缘故,一向最好道教!如今认得个友人,道号通玄真人,颇有道术!他说,他能利用天时,暗中作法替咱唐国消灾!但那个通玄道长说,他自己出马不成,这个法事一定要用女的才行!我……我是想着…这两件一处办妥,一来也可减省些;一来,也好让我等尽尽心,心里图个安稳……”

我轻轻挽了陆紊、水清起身,见陆妃熬得都有黑眼圈了,心里不忍,便又柔声对二人道:“不是朕要说你们!清儿,浸心被贬出去的事,钟后是急了些。她既被害,你要办法事怀念于她,也是好的;紊紊!你跟朕这么多年,待朕怎样,朕不知道?只是,千军万马都办不到的事,靠你们两个女的,与那不知名的野道,就能有用?”

陆紊换了一副心急神色劝道:“这位通玄道长大有来头!他是天机门的副门主之一,受过您赦封道职的!原名叫做尹天衣——只因前阵子,臣妾听闻周主那贼竟占了扬州!别的地方臣妾不懂,扬州可是皇上您潜龙之地,给了他还了得!所以我便冒了些风险,叫我爹出去悬赏搜寻高人异士,只要能使周主卷了铺盖离开我大唐国,我愿意捐出所有宫俸,连皇上赏的隋侯珠都可以拿出来!”

“唉!”我重重叹了一声,不待她说完,就故意作色打断她道:“陆紊啊陆紊!你真是个蠢人!你和老泰山,这回都给人骗了!那尹天衣现在太湖掌理帮务,几日前他亲自接了圣旨,怎么可能在金陵呢?你们碰到的,别是周国细作吧?”

“不会的…臣妾想的真真的!就算是周国细作也没关系,出面的是我爹,他就是个生意人,又不是唐国官员!那日我爹在清香苑酒楼里头打点生意,通玄道长进了门就吟了几句诗。我爹看这个人仪容不俗,该是个有本事的,不然,他哪来的那股子狂傲劲儿呢?我爹便散了酒客,单留那个人喝酒。酒酣之际,那个通玄道长说,他是无尘子道长的徒弟,他师父原是帮先皇抢过江山的,最恨周国强人了!如今,他的师兄周正清和师侄丁觉生忙着争位不干正事,另外两位师弟闲云野鹤不知去向。天机门乌烟障气的,他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便偷了一颗本门镇派的妙药偷天丹,让自己的徒弟用了,由他替自己在门中糊弄一阵,他自己换成徒弟样貌溜了出来,来了金陵,等的就是这连绵的大雨天!”

我听了,不觉暗忖,莫非尹天衣果然金蝉脱壳早就来了金陵?

“紊紊!”我皱了眉,恨铁不成钢地问她:“大雨天,和你说的那周人退兵的事有何联系?”

“通玄说,看星象,这场大雨啊,特别不利于周主!皇上……”紊紊扬面看向我,笑得特甜,她柳眉轻扬,杏眼流光,眸子里像有星星一般灿烂,唇角的梨涡一绽,我心情顿时一舒,哪还有什么怒意!陆紊穿了浅墨绿的衣裳,碎步向我,脸上毫无惧怕的样子,反而娇美豁达,发间我昔日给的秋香色碎玉发簪流苏轻晃,腕上是我送的玉竹节窄边镶银镯。尖尖的手指触上我的掌心,一把把我右手牢牢扣住了,抽也抽不出的。

她脸上那一派爽朗神色,和耿道人有时候的样子是一模一样的:“皇上想想!周主他原姓什么?”

“周主是郭威的内侄,过继给他的,本姓……”

“对啊!皇上!周主姓柴,干柴烈火,最忌水浇啊!道长在我爹提供的大院里日日作法,已经干了好几天了,幸喜这些天,这雨几乎没断!今天就差最后一步,道长说了,要名字带水的贵女,拿狗血秽物污染刻着周主生辰八字的偶人,周主就会龙气大损,轻者重病,重者丧命!”

“咱哪有周主的生辰?就算有,这也不见得……”

紊紊急忙道:“您不知道!可通玄道长有啊!道长说了,天机门的密档里,早就查的一清二楚!自打他柴荣被立为周主,道长就对他的八字倒背如流了,绝对不会错!”

我心里一时侥幸,一时欣喜,一时疑虑,一时宽慰,那陆紊两手挽了水清和我道:“道长说了,我也可以出力的,只要有诚心就好!妾妃想,浸心妹妹回乡给劫道贼害死,可不也是周主害的!他要是没来,江山能有这么乱?这个贼实在是祸根!我…我恨死他了,只要叫他灭了势头,妾妃什么都肯舍!走!走!皇上,咱们一起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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