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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龙争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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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知道,小刘不是没努力过。他用词谦卑地请灵若去打马球,结果灵若也去了宫城马球场,还带着田英。朝中马球最厉害的贡奉将军孙大得,也知道我的意思,卖力地去帮刘节,可是在场上刘节还是被田英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灵若带头嘲笑刘节,小刘又碰了一鼻子灰!

接着刘节又约灵若到陆贵良老爷子开的坊子里去玩色子、斗牌。灵若从来不知道,刘节为了她,一向清高的公子哥,背地里向我偷学了这个!(我多少年前向冯延巳学的!他这个人,声色狗马无一不通,诗词歌赋无一不晓,我照样全学过来!后来常梦锡学士一直骂老冯把我引上歪道,我也没见怪,冯延巳却记了仇!常、冯二人斗一辈子,后来虽还有很多事,可就是从这件事起的。)

这次灵若还好,顾着刘节的面子,没带田英,可是又撞到一个不知名的张公子。(后来我想到,他是吴耀光的朋友,他爹是凌国公的徒弟,我和他在小吴喜筵前也对过局)张公子手风太顺,小刘是初学此道,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带去的钱银输尽,差点押上朕送他的九龙抢珠夜光杯!我没派文小何去“提点”张公子,反而告诉了刘节,张公子的致命弱点:我让小刘下回同上灵若,带着冯大公子冯昀和查元方(查文徽儿子,二人均为刘节的同学)一起去,头几盘先让他们上,等时间一长,小张耐力不行,昏招频出的时候,刘节再上去。

可是斗牌刘节还是一个输!输了的人,脸色肯定不好看,但灵若和小刘的关系,却因此好了一点!这么算起来,也算值!

可是后来我明白,这个“好一点”,根本不是那个“好一点”!没几天水清和紊紊陪我到清凉山参佛。清凉山离宫城不远,因是皇家道场,别的香客罕至。深秋的山色空蒙而沉郁,我下了宫车,走在黄罗伞下,左右陪着二妃,却见从嘉陪着个什么人也来访山门。

从嘉在我几个儿子里是最孝顺的,往日我走在前头,他要从后面瞧见了,一定飞也似的冲上前来。今天见了我与二位爱妃,却不搭理,转过小径跑了。我心里一惊,想到从嘉虽然也很信佛,可他现在忙着演习婚仪,根本不能出现在这里!莫非我眼花,一时瞧错了?

我正不解呢,水清道:“老六莫不是给佛祖魇住了?马上纳正妃的人了,竟还来参佛?”

紊紊看了我一眼,见我沉着脸不说话,她便笑道:“皇上心里事多,来这儿静心听文益和尚的法会,回去还要作疏写感想。这老六…青春年少的,他来这儿干啥呀?”

她越说我越疑!方才从嘉身边那人,分明就是画像上的田英!我急了,文益大师的禅语也没心听了,对二妃道:“礼佛你们去吧,替朕给老二上炷香。”

说着我甩了二妃,车也不坐,拉过宁安的马就回宫城,直奔灵若的府上。果然夕雾报我,灵若出游去了。谁也不带,只随带了侍卫首领田“大侠”!我铁板着脸问道:“什么田大侠!驸马今儿来了吗?”

夕雾道:“刘公子来了,方才见公主不在,坐等不来,又走了!”

我皱了眉,敲敲她递来的茶杯盖,少有的将杯子猛地一掼:“糊涂!朝野都知晓,刘节的驸马是朕内定的,你这婢子竟还不知?”

夕雾脸一红,眼泪已经蓄好了,可怜巴巴地道:“圣上息怒!公主严令我等不准在府内称呼驸马,也不准将她的行踪透露给刘…驸马知道半分!”

我没趣了,抬手叫夕雾起身,问道:“朕原派给她的郑侍卫呢?”

“公主说,我朝连年用兵,国帑不足,别的地儿她不好管,公主府是她说了算,前儿便做主,开了郑首领等二十八个护卫。皇上!婢子们以后也不敢多言了……”

我听了,愠怒已极,脸色当即就变白了,胃里又气得疼起来,在夕雾面前不好露!忙叫夕雾下去,卷了张狐皮盖在腿上,生着闷气等着灵儿回来!

等了三刻多钟,夕阳已现,早过了晚膳的点儿了,还不见阿灵回来!我忍气坐着,数着铜壶中的滴漏,直到暮色四合的时候,阿灵才回来。穿得整整齐齐的,一身雅绿的男装,肩削腰细,凤目流光,脸色微红,看着便知她是极开心!看着像呀,竟就像当年的耿道人!我要发作的一顿重话,瞧了这样子都咽了下去:“到这早晚回,到哪去了?”

“清凉山旁的野湖,钓了会子鱼,又到清凉山去看了山景,我不曾进庙里去,嫌烟气!还去耿娘娘那别馆里走走,我看那儿大着呢,比我母妃那小不了多少…再到金陵的集市上……”

灵若说得理直气壮,我倏然打断她道:“谁陪你去的?”

“田…侍卫啊!出去玩,我不招摇!没旁人知道!”

“灵儿…你不懂事啊…谁都知道,父皇和母妃属意刘小公子为婿,你到现在还和别的男子……”我口吻软和下来,慈爱地注目我儿:“你一向省心,朕也放心,这次怎么……”

“儿臣知道刘节优秀,也知道父皇、母妃你们都喜欢他!也知道朝里大小人等见他都喊驸马,还知道他进了礼部,深受朱学士提携。可儿臣不喜欢他…儿臣不愿嫁给他…儿臣也努力了,最多做个面上的朋友吧。”

我一听她话里的意思,还是厚此薄彼!微隐怒意,我蹙起眉尖,套她话道:“这么说,你是觉得君平还不如那个田英?!”

灵若“哧”的一声笑出声来,到我身后撑着我的肩:“依女儿看来,田英习武多年,读书少些,诗赋上的功夫和父皇你最重视的笔头上的本事,肯定不如那刘生。但,只除了这些,论起别的…那刘生要想比田英啊…三辈子他也别想!”

我打心里不屑,为小刘不平:“哼。朕却不信!”

今儿个一早,田英对我说,陪我到清凉山旁的野湖去钓鱼。我说这天冷了,花草枯了,外头风景不受看!再说了,钓鱼要呆半天,父皇您年轻的时候,钓半天一无所获,还让李家明先生写诗安慰了一番呢。田英说什么“凡鳞不敢吞香饵,知是君王合钓龙”纯属拍马,凡间没活龙,鱼又不上钩,难道你爹一辈子钓不上鱼了?倘或下次钓到鱼,那李先生该写:吞却香饵鱼化龙,只缘君王钓兴浓!这么一来,满池子鱼都成龙啦!他说,他闯江湖多年,“颇知水文”!带我钓鱼,不用多久,保准到手!而且带我去的地方是:有花、有树、有山、有水、有酒。我给他说动,见他背了一把黑色剑鞘的宝剑、用竹鱼竿挑个酒囊,骑了匹黑夹白杂毛的马,带了我就上那儿了。我一看,那湖滨果然全是花,五彩缤纷的,开得好着呢,只是叫不上名。

田英说这种无名花最皮实,喜阴、干湿不忌,最好养活,虽然是小了些,也挺好看嘛。我一看那风光也好!湖边病柳,湖后山光,湖上烟波,微浪如雪,因是野湖,便向渔人租了竹伐,借了渔翁服色,田大哥看了风向,带我顺风划了一程,来到水源尽处,却是一带清溪,已出清凉山地界,到了郊外了!我二人在溪头上放下钓竿,正遇着一伙太学生写生。没等画完,我就钓了个满载而回。退了箬笠、蓑衣,买个大鱼篓,我自背了鱼,依旧上了他的马,去了燕云馆——我在燕云馆写个帖子,要那儿管事的王玉喜下给云暖楼上的耿娘娘。定云拖着身子来了——我没瞧出她有身子,她也没说,我们便一起喝酒吃鱼,自然我们各自拿了自酿龙脑香出来豪饮——只是定云她酒量忽然变差,吃不多时就吐了,这才叫我问出来!

吃喝了一阵子,饭罢,我本来准备与定云娘娘对弈,田英说这个他不会,也看不懂!不如来猜银子真假!于是定云拿了她炼的8锭药银,混在一堆真银中,田英拿手一掂,挑出八锭。就连耿道人也服他!

田大哥眼一翻,无奈地道:“这年月此术盛行,其实挺害人的。这要看不出来,我岂不要给人骗死?我只选里头份量最重的!朝廷一向抠门,官银一般不能是足额份量!过重的,便是假的!”

后来,自她那儿回来,见集市上有庙会,我二人又立马去逛了,他哄了个吹糖人的,自己用饴糖做了个凤凰送我——我问他,奇了呀,你还会这个?他说,最坏的时候,在吴越给胡进思追杀,他扮成老头,在街上卖了小半年这个——自己悟出来的,什么好看做什么,什么都会点儿!

他给的小玩艺极美,我没舍得吃——路上见个乞儿,田大哥把身边的铜钱都给了,还说是荆贼给的,花光不心疼,让我把那个糖凤一并给了,还说上回他来除辽使,姓荆的也先付了三百缗枕头钱,没到金陵也花没了——也是这样给掉的。他爱小孩子,见不得小儿受苦!

我听了感动极了,当然照他说的办……

灵若当着我的面,对田英赞不绝口,我知道,她已动了心,急打断他道:“你只知他这好那好,他的底细你又知道多少?当初那契丹使臣掉头时,血都没见流多少!他若是谍者,倾刻之间能要你父皇的命!”

灵若眼里全是偏袒之意,娇声道:“他不可能是谍者!谍者也骗不过父皇!他的功夫是好,可他说了,早晚全教给我!父皇…论起来他爷爷在汉国军中做太医,是正经太医院的!比我皇爷爷一介孤儿,落在寺里做小和尚的出身可高呢!再说了,不说我皇爷爷,就说我亲太爷,弃官不做去做道士……”

越说越离谱,我含怒打断她:“够了…有你这般揭祖宗往事的吗?我看你是野透了,还有一点女儿家的样子吗?”

“父皇!他这种身手,放在我公主府这种十几年没波澜的地儿,实在是屈才!他是该有大出息的人…孩儿听说,现今领霸中原,刚嗣位的那个周主柴荣,他没投奔他姑父之前,是做小买卖的,听说卖过伞的……”

我不耐烦,听见她夸那田英我就心焦:“别说了!你母妃惦记你呢,晚膳你到流杯宫去用,朕要去看钟娘娘,过问一下你六弟的婚事。由你浑闹几个月,等你六弟的正妃一进门,按年岁,怎么着也轮着你了……”

“别呀…还有大哥……”

“你大哥…唉…他府里该是早有人,挑个可心的,快得很!还是你的事儿要紧!”

时光匆匆掠过,灵若和刘节一点进展都不见,我通过线人——刘府的管家刘恩得知,我赐下大宅后,刘节立马派快马耗费多时去洪州接他亲娘来金陵。眼下老夫人没到,我却极为感动——我一向重视子女的孝行,老大在这上差一点,故此被我嫌弃,从嘉、从善他们不错,弘茂在的时候就更好……现在小刘那么孝顺,我心里能不喜欢他吗?

转眼从嘉的婚事就在眼前了。钟凝烟忙得不可开交,皇宫里难得被喜气笼罩。我的众妃都说着吉利话,只有阿云最特殊,她不时叹气,郁郁不欢。我以为她有了身子,心情喜怒不定也是有的。谁知,我俩在云暖楼独处的时候,她告诉我一句真话,她说:“可怜了!周娥皇小姐美若天仙,才华横溢,出身高贵,又是正妃,样样赛过那黄小姐。只怕今后从嘉身边要多有怨女了!道人我,实在为公府红颜一叹呢!”

我听了默然一时,男女之缘,其权莫不在男。我六儿才比子建,貌赛宋玉,难免招下许多情债!红颜争妒,必是有的!好在六儿一向心善,也不会太亏了小黄!我一时觉得心亏,便对道人道:“道人呐,你还有心管这个,你年岁已大,生儿不易,还不安心养胎,委任好信任的太医?”

定云满不在乎,一翻红唇,说道:“眼下我自己就行,等用人的时候,便还是杜老太医,旧人用他踏实!”

旧人…旧人…人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旧,是从情份上说的;可男人喜新厌旧,却是第一步先从脸上看的。定云就是比别人通透,因着明白,就难装糊涂!久之就少了几分圆融,有时被善恶是非缚住,难以自行开解,反而自招烦恼了!

从嘉的婚事不算太隆重。因自收降马楚,修了上林苑,朝臣多在暗中腹诽我奢侈。我一面停修宫室(反正也修得了)——标榜自己穿的检朴,住的得体,一面也要通过从嘉的大婚,给大臣做个榜样!小六一来不是皇储,二来不是长子、对朝廷也没半分功劳,婚事就该从简!

可简单的婚事,并没有阻挡从嘉婚后的幸福——十八岁的六儿重光果然爱上了娥皇,不管身边有多少姬妾,每一天,他都粘着娥皇——周宪专宠了。自此以后,我再也没在宫里见过湖南那位黄小姐——道人的话,果然说准了!

娥皇设计的新发型,将发髻梳得高高的,两旁作蓬松的花样儿,又精致又考究,配上那淡色纤薄的衣裳,她本有国色,美貌冠绝天下,又精通各种才艺,和我儿又投缘,自然把小六降得服服帖帖的,出双入对,羡煞旁人!

从嘉孝顺,娶妻后经常带着娥皇来我和凝烟跟前转悠,我看着他俩,心里着实得意,一开心,好东西也没少给!可看着从嘉,想着灵若,她这孩子…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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