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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女怨(6)情思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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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急忙慌地上了老冯的西楼,老冯的楼幽静雅致,月夜里景色犹其独到。我边走进去,很有些妒意!我在龙座上,四面八方劳着心,每日睡不好,偶尔享乐一下,还要给常学士、江大人他们骂;你却下朝独享这等好日子!我想,我以后要退下来,非找个由头把你这楼占了不可!

我撩开他楼上外间的珍珠隔帘——比我清晖殿的那卷还漂亮,见整洁古雅的房中,暗金香鼎中点着我朝徐铉大人制的伴月香,浅褐牡丹软绒毯子直铺到奢华的紫檀木八步大榻前。旁侧细长画案,案上放着我年少时送他的红珊瑚树,一桌一椅都是文士风采。青花落地卷轴筒中,竖着不少他藏的名画,唐朝的《五牛图》随意扔着,仿佛没甚稀奇!

冯正中圆脸上全是冷汗,面色萎败地卷着软被躺在他家大榻上,竟连唇色都紫了!别说接驾和开口说话了,连气息都微了!老冯的人缘太差,生病了连他弟冯延鲁也没来看一眼!不对啊!冯大夫人是去年去世了,可他还有好多姬妾呢?

再说,也就大半天功夫,怎么好好的人成了这个样子?要说我无动于衷是不可能的!我看了一圈,问道:“平素是谁治的?吴耀光呢?”

一旁的四十余岁的瘦高个子正是冯保立,他道:“吴大夫给我家老爷得罪了,他是肯定不会来的了。”

我心里生气,眼含嗔意,低叱道:“朕知道了!这厮活该病死拉倒,朕也不该来看他!那个丁氏呢?!”

“婉儿姑娘说,她已对尘世死心,已于今日下晌去慈航庵修行了!”

我深皱双眉,觉着玄色火珠龙袍略嫌轻薄,此刻寒意遍身,我余光瞧见了李宁安:“宁安呐,你连夜去那庵里,对丁氏说,朕知道她给冯老头骗了,好在现在有余地,朕命她且休落发,过几日定叫吴耀光来接她回家!”

宁安领命,点个灯笼,借了正中家的马立刻去了。我对冯保立道:“冯管家,去吴爱卿家,叫他带着冯宰相的药到冯府画阁见驾!”

冯保立应声走了,我看着正中那个样子,心里也犯嘀咕,他平素聪明,怎么这回糊涂到这份上?一国宰相强抢民女,说出去我这个当朝皇帝的面子也要丢光!…可是,若从私交上说,朝臣中他和我是最近的,我又哪里舍得他死?

我没好气地看了躺着的冯延巳,吩咐杜老道:“先给他看看,没救就算了。”

杜老忙了一时,对我说:“冯宰相是风眩之症的先兆。发作起来最快的,没要命算好的了。他怕是好东西吃太多,血液浓稠,微毒积于血内。风痫聚于脑中,加之外感风寒,我只能施针于脑,促其血行而不滞,其它行与不行,只能看天,要是不济,以后只能这样躺着了。”

“救吧!唉!他那词章是好的!“碧池波绉鸳鸯浴”,不是常人能写的!看这份上救他一救,试试吧!”

冯延巳,你到这份上还惹情债!到底怎么回事儿?你一会儿要是醒了,我一定要问出来!

等了不多时,冯保立快步进内来报:“吴太医在画阁候驾!”

我跟着冯保立来到西楼画阁,我已猜到这里是老冯拜章的地方——他近来的奏章及献我的一些赞词,都是在这儿写出来的。

吴小爱卿穿了淡水蓝春袍,配上亮银雕花小冠,青玉锦带,暗花朝靴——十分清雅的穿戴,显得他俊美非凡。但小吴脸上全是泪痕,软软跪在地上,垂眸于地,柔弱之极!

“爱卿!你只管说实话,朕保证没别个知道,朕站你这边,必帮你做主!”

吴耀光听了,索性哭得伏在地上:“皇上…小臣冤死了!小臣越想越恨!没脸活了!……”

我握拳捶案道:“这个冯老头,仗着朕的宠幸,他无法无天!你讲!他有何劣迹?”

那日,冯宰相来赴臣的喜宴。当日他就差他管家买了这西楼,还对外谎称是在祖地上建的!这也不紧要,过了一阵子,他搬来后,就称头痛欲裂,要微臣前往看诊。我一见他的症候,不发时一切如常,发作时的确严重,怕出差池,就在他家的客房留住几日,查出他是因喜食鸡汤,随汤吃了太多的草乌等物,以致中毒所致。于是我开了先父留的甘草汤给他。冯延巳果然见好了,也厚赏了我!当我开开心心回家之时,却发现娘子已给冯贼掳了多日!我的新房之内,留了一首词,署名正是那厮!皇上请看呐!

月落霜繁深院闭,洞房人正睡。桐树倚雕檐,金井临瑶砌。晓风寒不啻,独立成憔悴。

闲愁浑未已,离人心绪自无端,莫思量,休退悔。

我看了,心里气得都不知怎么说了。按老冯的意思,分明是他喜欢的人嫁给了别人嘛,他反倒挺伤心!老头!你真无耻啊!

我看了词稿,确是冯延巳的字!不觉手都抖了,恨道:“后来呢?”

吴小爱卿道:“情词都留了,还说什么呢?那冯贼那日,还派他家管家冯保立送回丁氏,她见了我,拼命狡辩!皇上啊!耀光就是再窝囊,我也是须眉男儿啊!我一怒之下,就打了她几下,甩了休书给她。她就拿着休书,去了慈航庵!”

“算了!吴小爱卿!这女子水性杨花,不值得你喜欢!你休就休了!朕替你留心……只是…这冯老头……”我愧意满面,拉了吴耀光起身,歉然开口:“小吴啊,朕是定要为你问责他的,但朕…朕这十几年,与这老头也有点感情。就请你救他一命吧!”

小吴含恨将吴廷绍留下的“甘草汤方”留给我,道:“请皇上派别的太医去管他吧!小臣也只能到这步了!”

我气咻咻地吩咐小吴退了,将方子交给老杜,不看冯老头,立即回驾上了云暖楼,见了定云,细说一遍。阿云淡然道:“我看他说的不实!明日从慈航庵把那婉儿接上我的宫楼,到时候就什么都知道了!”

我气得不行,你却淡淡的!这难道就是男子与女子的区别么?

第二日,朝上的消息仍是“打、打、打”,下朝来,丁婉儿已是一副带发女尼的装束出现在云暖楼定云的面前。定云使了“幻花境”,吩咐我催动宁安的功力自己看个明白。我合眸凝神,暗开了内力,带怒一看,完全不是吴耀光所说的情况啊。

眼前是老冯家的歌楼舞榭,那丁姑娘一身浅粉舞衣站在落花里,一阙舞罢,老冯击掌而笑:“丁姑娘,像你这等舞技,应该供奉君前!可惜了,我要再年轻二十岁,一定纳了你!如今,便送你去参加宫里的舞乐拣择吧!”

眼前又见了文小何。小何一笑道:“这么好的舞,那耿娘娘一定喜欢!也选她到燕云馆吧。”

接着就是在吴耀光喜日当天,丁婉儿并没多看冯延巳,冯延巳却认出了丁婉儿。敬酒之时,老头想起了之前与她的擦肩而过。冯正中睡不着了,在府中中庭立了一宵,写了那首词。他连夜叫冯保立找到富户邓老爷,在燕子矶买下西楼!

定云的幻境,又显出了一处我不认识的地方,料是吴家书斋。吴耀光好像十分焦躁,坐在书案前看医书,扔掉了这本,又看那本。

还是这个地方,吴耀光在花厅替婉儿把脉,脸上神色极其复杂,告诉她说:“你有喜了。”丁姑娘高兴的不得了,拉着小吴讲了许多想未来的话,小吴有一搭没一搭应着,显然不是太开心!

朱雀街上,老冯的车轿准备回府,吴耀光同着靓装的丁姑娘,手挽手一同逛街。小丁买了几匹碎花布,要给肚里那位做衣裳,吴耀光却不高兴,劈头盖脸就骂人!老冯听了,撩开车帘,看了一眼走了。

接着,老冯在西楼上病发,叫冯保立取了他的名帖请小吴去看病。小吴在冯家客房住了一阵,天降大雨的那晚,那小丁来找丈夫,突然变天了,给他送点衣裳,怕他第二日冷!

吴耀光那晚被王玉喜叫到了云暖楼!老冯见到了旧日从自己府里出去的小丁,十分激动,问她过的好不好?其实,这个滑泥鳅,早就知道小丁过得不好,趁小婉支支吾吾的时候,他马上塞了那首词给她。还骗她说这是一张好药方,叫她回去给吴耀光一看,夫妻两个就立马和美了!不识字的小丁根本看不懂,高高兴兴揣了,留下小吴的衣衫就回去了。

我看了一时,就不明白了!吴家同冯家西楼,离得这么近,老冯不发病时,那吴耀光为何不回家呢?

再接着看下去,见老冯病好了,厚赐了耀光。小吴一回家,在自己房中见了那首词,着死打了丁婉儿一场,腹中小儿也没有了!

丁婉儿养了几天,期间也没见小吴的人影。她当然正在家伤心了,内心怀着期盼,皇帝赐婚,竟嫁了这么一个表里不一的恶人!(我看了,怀疑定云道法骗人!小吴每天按时下值,宫里又没紧要事务,他怎么可能这么多天不回?他为人正派,从不眠花宿柳,这一点我信!)

就在这日,冯延巳派冯保立抢了丁婉儿到西楼!冯延巳告诉丁婉儿,他手下的人已经查到,小吴表面十分君子,暗里不是个东西,在西郊置了别院,成亲前就养了几房小的在内,据他小妾桃娘说,那小子身体早就不行了,得了见不得人的病,可能今世都没子嗣!其它小的见没指望均已跑光,只有桃娘,因还没得他的津贴,心里实在不平,预备去找他闹一场再走!且前阵子,他离家这么近不回家,根本就是因为他怀疑此儿不是他的,他不敢面对你!同样的那么多天也不回,是因为他在西郊还有见不得人的安乐窝!他要去把留下的桃娘赶走,把房子掰扯回来!

老冯接着说,嫁给他,实在还不如嫁给我做姬妾呢!因你长得像我年轻时一位最爱的如夫人,我一开始就对你无法忘怀。我当初送你进宫,就是怕自己老了,害了你!现在看来,嫁给吴小浪子,也是害惨了你!我故意骗你带回那首词,就是想激吴小子休了你,我才好有机会!我如今已把其它姬妾全打发了,剩下不多的岁月,全献给你一个人!

老冯用尽办法,强留小丁在楼上住了几日。小丁由于死守贞洁,老冯对付寻常女子的财势和文墨功夫,一样都没奏效!什么办法都用了,那婉儿还是不愿意嫁给老冯,老冯见朝里桂州的事儿不好,怕丑事传出他相位不保,于是他就让冯保立送她回家。

吴耀光想起老冯写的词,再想想丁婉儿被留在西楼多日,羞颜满面,更加认为小丁不贞,不听小丁苦苦解释,又打了一顿,扔了休书,自己再跑到云暖楼哭诉了一通!

岂有此理!老冯不好,那吴耀光也不是好人,真把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害苦了!我当下决定,算了!小丁不嫁老冯,也不留在吴耀光身边,就由我亲自改她宫号叫作“遗珍”,留在定云身边好了!

今日下午,我坐在清晖殿,听到两个消息:老冯被杜子远用小吴的方子救醒了;吴耀光怨我没处理冯延巳,写了辞官表。他跑到西郊他的秘密别院,被桃娘骂了一顿,说当初好的时候,他说过她最得他心,故房子早送了她的!桃娘找了几个大汉,事先伏在小院里,见了落魄的小吴,一齐冲出,将他一顿打出来!

小吴失魂落魄带伤而走,想必心里又算算婉儿孩子以后降生的时日,怎么算都是对的!想必知道自己是鸡飞蛋打,后悔之极,竟拿玉带吊在松树上,一索子吊死了!

事后吴家的从人寻到丁家,两家搜遍了燕子矶找不到小吴,最后还是他爹留的一个老仆人,一早就知他的秘事,领人寻到西郊宅里——那里已然易主!再寻几步,在一棵矮松上寻到这位美男的尸首!唉!想来也可怜的!不会齐家,弄到这个地步!

定云炼的珍珠,我还是买下来命人制成钗子,送给遗珍。但是,我同她打的赌,终还是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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