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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女怨(5)情思债(1)春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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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州战事打了多时,我想起来就不耐烦!今日动了玩兴,宣了韩熙载、钟谟、李德明、伶官李家明等几人来赴曲宴,冯延巳不待我招,早已来了。我见春光正好,邀了众人同上御舟,一边在舟上饮宴听曲,一边游赏北苑及上林苑。

一阵风过,上林苑中杏花的香气飘来,湖水因风而动。我想起了冯正中写的《谒金门》一阙,便看看正中,打趣道:“吹皱一池春水,干爱卿你什么事儿?”

冯爱卿大笑:“总不如陛下的那句‘小楼吹彻玉笙寒’好!不过——皇上可听说了一件小事么?”

我道:“你又弄什么玄虚,快说来!”

冯正中谄笑一回,捋捋小胡子,一瞬又一本正经道:“如今咱唐国若论起诗词、书法,大家之中又要添一位了,跟这位比,咱们君臣各位,都要失色!”

“哦?”我脑中将名流才士过了一遍,不知他话中所指,便问众人道:“你们诸位爱卿可知,我唐国现在谁是那个绝世才俊?”

钟谟眼色微变,沉默不发。李德明也想到了,用手比了个“六”字,笑道:“冯宰相一定说的六皇子!微臣也心服的!”

冯延巳朗声拍马,仿佛看见我儿从嘉才名大,他比我还高兴:“对啊!六皇子是绝世人才!现在外头最流行的字帖,不是柳公权、羊欣、褚遂良,是六皇子写的《春草帖》!那个字…嘿!绝了!我花重金弄到拓本……”

从嘉的字我见过,是好,不过也没那么神!

韩大人等几人都凑上去品评,溢美之辞不绝于耳。只有钟爱卿夸了一句,“真是好字。”就不怎么接口了。文人相轻!我儿子哪有那么成器,把这么多大师都比下去?钟爱卿是个有风骨的,深得朕心!

可是老冯又拍马道:“圣上啊!六皇子虽是奇才,总不如您有远见!诸位大人说呀,历代有哪位圣君,早早命人刊石,记录历代名家书法的?除了鲜卑人弄的魏碑出名些个,怕再难找了吧?”

“对,对!”钟谟也接口了,“何止啊!保大五年何止只有《保大帖》!百尺楼《赏雪图》是画坛盛事,后来得了建州,宫中大办‘内香宴’聚集天下名香九十二种,都是皇上一手主导的旷代盛事!圣上您的诗词,但凡出手,篇篇神品,臣看呐……”

冯延巳急着接口:“什么你看!本来就是!臣就说,当今圣上才是唐国第一大才子!”

“行了!”我止不住笑意,挥手止了众人的奉承,才道:“老冯!朕听说,孙晟以前搬了新家,有人预言他家的豪宅还太小,后来他果然就拜相了,换了相府去住。孙晟别的都好,就是太奢侈了点!”

“是啊!孙相他……”

“五十步笑百步!冯爱卿,你也别谦虚了!”我皮里阳秋地带笑看老冯:“爱卿们说奇不奇?老冯的府邸那么好,可他又到燕子矶吴小爱卿家对门去建了个楼!而且啊…你今年48岁了,还学年轻人儿写了那么多情词,什么“碧池波绉鸳鸯浴”,比我的“细雨梦回鸡塞远”好多了,朕真是越看越好,爱的很呢,啊?……”

冯正中一点愧意也没有,脸皮极厚,笑道:“那是因为微臣哪,最近身罹头风重疾,想闲时去那儿养病,那些情词都是托词言志的,自然也有些说不得的事在内!”

我心里有些担心,问道:“真的?你要紧么?要不,朕找吴小爱卿给你瞧瞧?”

冯延巳一揖到底肃然道:“微臣谢主隆恩!老臣为了保命,早就趁他下值无事的时候,请他来过多时了,可是…吴家祖传汤药也用了,前阵子好点儿,可这几日头还是极疼,没用!”

“病嘛,得上容易,要好呀,你得有耐心!你们说对吧!”

如果我要是能知道,吴耀光因为冯正中弄到后来那么凄凉的结果,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让吴耀光去冯府了!

曲宴结束后,我只觉得今非昔比。心里一点高兴不起来:桂州的战事,迁延一个月,还是没成功。我经不住冯正中的怂恿,又派侯训将军带了五千人去增援桂州。到现在还没信儿呢!

傍晚,钟后回来了。多时不见,气色恢复不少。我听说,老大在军队历练,听说和柴再用将军的儿子特别要好,十八岁的老大,在军队就有些威信了!这话告诉了钟后,她着实高兴了会子,我又告诉她说定云为了救她病得差点没命,钟凝烟听了,深有触动,对我道:“她对我尽心,对圣上你也痴心!臣妾也不是铁石心肠,就由臣妾来准备,八月为慧儿好好办一场抓周宴,耿娘娘一定高兴!”

有了钟皇后,我后宫无忧,可前朝的事,实在太烦心了!我都懒得去想!我和钟后在昭阳宫叙了一回别情,不觉想到了一样旷世的宝贝——原来,马楚的马希范在位的时候,搜罗天下奇珍。被他弄到唐庄宗李存勖宫中的一对至宝金环!此宝表面上是一对宽边金镯,上边镶着红玛瑙的碎珠而已。可这东西是重宝,因为其于暗夜灯光之下,可见环身方寸之地上阴文暗刻《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那位后唐之主好佛,听说这东西被大师开过光,灵的很,关键时刻可以保命的,所以叫做“镇命金环”。

传闻那庄宗打仗的时候自恃英勇,没听皇后刘玉娘的话,不曾带得这只金环,所以兵败被小人刺杀,惹的后面群雄并起。

当下我便送给钟后一只。钟后立时吩咐素珠收了,我见了忙道:“这个你戴着,不是寻常东西!”钟后道:“我一向不喜欢什么金的、玉的,皇上是知道臣妾的。这金环是皇上的情意,臣妾好好收着就是了。”

我心里虽不大高兴,可想想钟后就这样,骨子里的检朴性子,真是给我省钱呐。

陪着钟后用了晚膳,从嘉带着黄氏恰也自王府过来,谦儿由奶妈带着,老大去了城外校场,这个狠心的儿子,就算在自个儿府中,他大抵也不会来!于是只我们四个坐下吃了一顿晚膳。席上我本来想叫从嘉不要把心思留在诗书文赋上,要上点心,想想怎么帮父皇治理好现在国事纷繁的唐国?可是话说了一半,见他实在不是这块料,却又有太弟和其他两个叔父在,他又没有即位的指望,我就放弃了。叫他学这些劳什子东西做什么呢?好好的一个少年,只会学坏、变狠,到时和弘冀一样!

饭罢,钟后便劝我去别宫走走,我心里挂着定云,言不由衷地推了几句,便又顺势去了。

去到云暖楼上,那道人披衣在画旧日那张残了的《青女素娥图》,从慧在她身边的摇篮里睡得正香。我看了会子,越看越喜。这个儿子生的灵慧,正和我心!我摇了几下,心满意足:“爱妃,你也辛苦了!这么重的病,还是去歇着。画上一万年,你也比不上周文矩先生!朕看啊,将来人家最多说你能诗善画,也就画道家人物有点微名!”

“我才不在乎什么名呢!”定云忙吩咐小岳:“霜儿,把小皇子抱去先睡,我同皇上有话说。”

难得呀,道人今儿主动留我说话!我从她背后,伸手上去试她额头,道:“可算好些了!小家伙最近乖吧?”

定云道:“噙霜用心!我这个做娘的是亏欠他的。”

“偏你想的多!这宫里的孩子,哪个不是奶嬷带的?长大了,还不是跟你我亲!”

穿着一袭紫灰色纱裙的定云轻轻搁了彩笔,看向我,神色极复杂,眼中含义难测:“唉!皇上!先不说慧儿,你可知,我今儿见了谁?”

我一时好奇:“谁啊?”

“吴耀光。”

“哦,他来替你诊治,也好分分晖之的功劳嘛。”

“非也!他对我哭的极伤心,向我哀告冯宰相强抢民女,绕开他把丁婉儿骗到他新盖的西楼上同住了!”

我一听火冒三丈,怪不得这家伙近来写了那么多隽永的情词,我以为他是和他家的姬妾胡闹,谁知…

“什么!这个冯老色鬼!这种事儿他也做得出来!”

定云脸色沉静,轻叹道:“这事谁也说不清,依我看,吴耀光一定是也有责任的。这是一笔情账,算不清的!”

“冯延巳老奸巨滑,定是他托病骗人家小姑娘,还有那个女的也极其不贤!朕今儿才见了姓冯的,他的精神甚好,能有什么病啊?亏朕今儿还叫吴小爱卿去看他的病呢!吴小爱卿,他年轻轻的,他哪斗得过那盘狗矢?!他能有什么责任啊?哼,姓冯的,他给朕仔细着,总有一天朕要问他的话!”

我正恼着呢,李宁安跑进来,在我耳边说了几个字,我倒真有点慌了:

“皇上,冯府管家冯保立来报:冯宰相不行了!冯宰相给您留话,让你有空赶紧去见他一面,见一面少一面了!”

不好了!老冯平时嬉皮笑脸,一定不敢拿这种事骗我的!须知骗我就是欺君之罪,何况现在刘言的攻势凌厉,桂州的战事也不好,这当口他要骗我就是罪上加罪,他是断不敢的呀!我一时心乱了。唉!君臣一场,关系也好了这些年,看在他当初教我文学的份上,还是去看看他吧!

我只得把镇命金环留了一个给定云,嘱咐她,你现正病着,一定要戴上啊!这个不许赏别人!这东西有没有用谁也不知道。兴许有用呢?

我半途舍了定云,领着宁安,叫上杜子远,连夜坐了宫车前去老冯的西楼。后来的事我是怎么也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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