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舞(2)痛失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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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令文小何负责慧儿的饮食——在太湖的时候,定云走的时侯雇的(保母)廖氏,走得匆忙并没有带上,小何就近在附近乡中请了个小妇人章岳氏暂充其位,那小妇人挺秀气,从慧见她也不闹腾,我也省了心,直夸小何会办事。另外还带上了定云的三个徒儿:汐萍、揽桂、淬月,她三人十分乐意,打上包裹就跟来了。其中淬月还说早就料到了,高兴的了不得呢。
晖之一路跟我回来,给我说了一路的风土人情。我又贪玩,吩咐人马走走停停,顺便瞧瞧民间景致——良田千顷,百姓富足,不错,不错!(后来我才知道,这些景象都是冯延巳弄出来骗我的!他们几个早就支会下面,所有会令我不快的事儿,我什么都看不见!)
一行人来到牛头驿,竟见了钟后身边的素珠!已到中年的素珠一身浅青的衣裙,穿的和她主子一般俭朴,她见了我,跪下递了一封书信。
信是我儿宏茂写的,信里说他从军中回来休假,现下一切安好,叫我勿念。
我一看就觉不对!我这个儿子懂事又孝顺,以前再大的事也不来烦扰我,如今何必报知呢?钟凝烟一向稳重,又怎会派素珠来这一趟?
素珠表情平淡,我问一句她答一言,我急了,追问道:“到底庆王出了什么事?”
“无事。不过庆王说他微染小恙,念着父皇呢。皇后这才派婢子前来催驾的。”
我知道问不出什么,冷着脸扫她一眼,脚下加急,翻身上了白马,用尽平生所学的骑术,飞马狂奔了一路!到宫门的时候,守卫的军士极静,一钩残月挂在天上,只有数点星子,一阵秋风,吹得刚弛了一回马的我遍体生凉,胸口难受已极!
我撇下素珠、小何、晖之,独自快步由正宫门穿宫过殿,深深宫苑,我每走一步,心便冷一分,许是父子连心,我走到昭阳宫门口时,忽然心痛如绞,一手勉力扶上朱红庭柱,嘴里已是呕出一口鲜血!我不言语,心自灰了一半,却又煎着心,提心吊胆地想着宏茂怎样?抬手就把嘴角残血抹了,大踏一步进去!
进去正厅,不见凝烟及众人,我心中大乱,望见在云暖楼曾打过的木棠,便一把揪着,颤声问道:“你们娘娘,可是领人到庆王府看庆王去了?”
木棠见我脸色不好,知道事急,便弱弱一跪,哭个不住,道:“庆王不好,才刚与皇后说,怕在正宫冲了龙气,娘娘又不敢将他挪回本府,现已就近将他挪在云仙师原居的云暖楼上去了!”
听得她的话,我腿已软了。木棠见我的样,上来一步扶住了,皇后宫中的内侍头领庄仁和领了一大堆人来,跪了一地、哭成一团,庄仁和禀道:“皇后派素珠催驾,庆王原一直在昭阳殿等您好几日,只可惜…老奴等万死……”
我泪落如瀑,丢下这群人,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自己心里一阵迷糊,只觉得像是做梦!一头撞过去,脚下一滑,手中抓了个硬梆梆的物件,原来是我那龙座的把手!我伤心已极,一口血早已出口落在了龙位上。我强撑着站了起来,失魂落魄地闯上云暖楼去。
李宁安和文小何他们还是疼我的,可我回了他们的好意,一个人跑上了云暖楼。
咬着牙到了那里,但见钟后及满宫众妃都在那里,连回宫不久的曼曼也在,她们哭得极是伤心——儿时看顾过弘茂的玉涴,已哭得没个人样了。我默默无语,排开了众人,只见弘茂全身盖了白绢,躺在定云那张榻上——我文武双全、聪明秀澈的、我最钟爱的儿子、我视为内定继承人的掌中至宝、我一生挚爱之人所出的儿子,此刻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
我揭开白绢,弘茂帅气逼人的脸容还是像以往一样,安安静静的,好像香梦正酣——
“儿子,起来啊!父皇陪你对诗、陪你练字、陪你练弓马呀!…儿子,要不你先睡一会儿,咱什么也不练了,等你醒了,你想干什么父皇就让你干什么?你想要江山,父皇去打了送给你,你想要什么?你告诉父皇?只要你喊我一声,就一声……儿子啊,我的宝贝孩儿…你、你再看父皇一眼……”
江山、宝位、名利、恩爱哪怕是健康,天啊!没了弘茂我要这些做什么!
我泪眼迷蒙,人已接近疯迷,忽然我恨透了老天爷:“也许我做了太多恶事,可你别找我儿子!有什么你都报应在我身上!我李璟不怕…我不怕……”我说着伸手去摇儿子,只觉耳中嗡嗡作响,头昏脑胀地只听凝烟低低开口说着前因。
钟后神容憔悴,显是熬了好多天,闷哑着声说道:“皇上这早晚回来,已太迟了!原说我们一路去庆王府探他,谁知他孝顺,自己进了玉涴的流杯宫,又叫玉涴带着给我请安。我见他病重,叫他留我宫中养着,他因怕冲了你,时时嚷着要回,又怕见不着你,在我宫中等了好几天!我差了素珠算着你的行程候你,又怕违了父皇定的规矩,更兼想着这里尚有头回没用完的千年高丽参在……”
“……”见她絮絮半日,只见眼泪,不见伤情,我也无力搭理,挥了挥手,众人都退了,走的时候,曼曼扶了玉涴,李妃步履沉重,退出已是极为艰难!
我呆呆的坐在宏茂身边,想宏茂,他写过“半窗月在犹煎药,几夜灯闲不照书”,他从小就用功,天赋又好,我从小就担心他的身体,专门找了人替他算寿数,可还是……想芸芸,宏茂是她对我唯一的托付,我就把他弄坏了!有时我还会不争气的想起定云,怪不得她要跑,连自己最爱的儿子都护不住,我真是个靠不住的男人哪!伤心到了这个份上,绮丽的诗词是一个字也没有,我努力让自己清醒,召过杜子远来问宏茂的病。
杜子远跪地低哭了半日,说道:“庆王爷原有胃逆之症,一直没根治,前阵子暴雨,又在军中沾了时疫,才转成寒疾殁的。”
“唉!”我出声长叹,“人到了这地步,问这些还有什么用!爱卿!”我伸出手握了杜太医的手:“朕现在觉得了无生趣,也恨不得随庆王一走了之呢!……”
“皇上!”那杜老儿真的洒了泪,劝我道:“您是一国之主,可不能倒!您要倒了,臣等大小臣工还指着谁?!唐国还指着你呢!您听臣的劝,好生把庆王安葬了,振作起来,皇上,您是万岁…您是万岁啊……呜呜……”
我的眼泪就没断过,早把茂儿的脸给沾湿了,我自个儿的水蓝袍子,前边早已湿了大片,泪水洗过的眸子死盯着杜子远:“呵……”我轻轻冷笑,出手一把拎住杜爱卿的银灰衣领,“谁能活万岁?都是唬人!朕干了那么多错事,怎么上天还不来找朕?偏偏它还叫你们来骗着我,叫我活着看着我心爱的人一个个先走啊!”
我放声哭了一回,对杜爱卿发狠道:“你去,去把萧阙这个骗子给朕拉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