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返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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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月观我的云房中,一灯如豆,红褐茶汤热气氤氲,我与师弟对坐一时,也没寒暄,小谢便开口道:“师姐,你不知道,宋师兄他……”
我听了小师弟的半句话,心里却揪痛了一下,忙道:“谢师弟,你可是知道什么?快快告诉我!”
谢小端稚气未脱的脸上,神色却是那样沉郁,他语含哽咽,深深叹口气道:“师姐,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想来你也知道,我这条命,自小到今,宋师兄救过我两回。我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亲人,除了师祖,只有宋师兄了。”
师姐,你知道,你离开塍玉岛后,师兄他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追到你的吗?他一早就向范文芷长老借了那只“香瓜”。你知道,天机门祖师无尘子是从机要上起家的。而这只猫的嗅觉经过特殊的训练。它闻过你身上“丁香醉”的香气,便可以循迹找到你了。可是,你走以后,宋师兄他的心疾愈发严重,天机师祖强关了他十几天,最后他……他偷服了秘药“修元丹”。他在师祖面前表现得若无其事,是我一时没忍住,把“修元丹”一事告诉了师祖。可谁知,师祖一听就急了。他说此丹是他师弟谭国师所创,当年潘易师兄结交史守一,从守一处习得此丹制法,意欲叛出师门,只有宋为鼓励他离岛。潘易在感动之下,将此丹的制法告诉了宋为。但天机子明白告诉我,修元丹虽能吊住人的精气,可内里对人伤害极大,这药其实有害无益!若是健康人,体质强壮,可能并未觉出什么妨碍,可若是宋师兄……若是他强行运动内力,一旦反噬,他纵是神仙,也必损寿数!你试想想,当年的潘师兄,火灼毁容,以偷天丹改换样貌,身中烟毒,又不得不以修元丹保命。可如此一来,内力反噬,他将大部内力传给了史师兄,可他留下保命的内功,最后却还是害了他!如今宋师兄为了师姐,吞下大量的“修元丹”,又几次为你拼命,只怕……
“我与他相识不足一年,他何以为我如此?!”
小师弟的眼泪如断线之珠,一颗颗撒落在面前的茶中,“师姐你并不知晓,其实,其实宋师兄他是……唉!他是不想再错一次了!唉,师姐,我也只能说到如此了!师姐!你自从在塍玉岛遇见宋为,难道就没半点似曾相识之感么?宋为确实不是潘易,可是,潘易却已经活在了宋师兄身上了!”
“小师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宋为他……”
“当年潘易一死,各方争夺他的尸首,好在政事上大做文章。可这件事真正的真相,却只有宋为和我最清楚!当时潘易临终之际,也曾留书给许多人,其中也包括宋师兄。但宋师兄赶到金陵之时,正是潘易大敛之日,灵堂之中,仅有个女子守灵,却早已睡去。而当今皇帝,当年的太子景通,也来过潘师兄的灵堂。待他走后,宋师兄用天机师祖所传的隐身术,遁入潘师兄的灵堂。本来他想以医术回天,搭救与他相交甚厚的潘师兄,可是他发现潘易的确不是假死。为了传承本门秘技锡丸剑,宋师兄瞒过各路人的眼目,秘密按照潘易的意思,以本门开山祖师无尘子得之于神人的读魂秘术将潘易原先的记忆收存,置于本门秘宝大桃木令中——本门桃木令上面,有块八卦玉,此玉据传是商时吕望所制,有通灵之能,宋师兄以绝世之功,将潘师兄的记忆承载在玉中,而后常佩此令,潘师兄的记忆就会渐渐进入宋师兄的神识之中。原是潘师兄怕锡丸剑秘技失传,故而如此为之。可因为宋为并非掌门,回塍玉岛后,便被周正清和丁觉生抓住此事大作文章,关在药庐之内,思过百日。桃木令虽被众人拿走,可从此潘易与宋为,便已合为一人。宋师兄从药庐思过之后,也不知是不是有心的,反正他便开始留心你的一切!师姐!我只告诉你,潘易的人虽已死,可他的魂,其实却到了宋师兄身上!宋师兄继承了潘师兄所有的记忆,可是他毕竟还是他自己!潘师兄最终爱不爱你,我并不知道,可是宋师兄他……可是,师姐,你虽没名份,毕竟是皇上的女人,你可不能糊涂,一步错,误了自己,害了他呀!”
我不觉蹙起双眉,嗔怪他道:“小师弟,你还小,不晓事,你莫胡说,不然师姐可要恼了!宋师兄他为我如此,不值得。再说,就算你所说前情属实,宋师兄内心隐微,你又如何能知道?不过,宋师兄于我为知己,他的事,我不能不管!等明日,我自会去与他说。”
宋为用读魂术,可以通过桃木令知道潘易的一切,那么,他一定了解,潘大哥之死的真相了!这么多年来,我心中的一个谜,终于可以彻底解开了!
但我走到宋师兄的房门口时,心里的想法便改了。潘大哥故去多时,我再纠结也是无益,而且,我相信,等到宋为愿意说出一切的时候,我一定可以解开所有的疑惑。
而眼下,有比这件事更重要的事情。我已经决定要去金陵。为了这些孩子,也为了给我的从慧积福,我要去金陵,最后向李璟请求一次求他派人彻查贩婴案、严查陆观友,还有…放了永宁宫的那些孩子!
然而,没等我自己改道去金陵,我却遇上了来水月观拘捕我的公差——陆观友被人杀了。公差怀疑我就是凶手,指使我的是陆观友的小妾,那个向我诉过苦的侯氏。奇怪的是,他们似乎没打算问我,直接就要逮了我。
我的第一个反应是拒捕。虽然我的武艺差,可对付几个一般公差,并不在话下。可是我仔细一想,不对!如果我动了手,人家只会以为我心虚,我身正不怕影斜,可侯晶晶就说不清楚了!我一时意气用事,也不支会宋为和谢小端,连观主薛师姐也没问过,直接就随公差走了。
我以为我只是将陆干办打了一顿,他虽受轻伤,断不致死。这几句话很容易说得请楚。谁知李璟的朝廷,昏得出奇,主理此案的庐州太守,竟然要拿出半套刑具来对付我,并且扬言,如果我不老实,就拿出剩下的半套来,叫我一一尝过,生不如死。
为了保命,我拿出了一样东西——一张麦光素笺。那是李璟在庐山给我写的一首小词《浣溪纱.风压轻云贴水飞》,看着他那带丈夫气的拔镫书,我实实对他爱恨交加。我承认在庐山时,对他有一瞬极为动心,但凡有一丝别的办法,我也不想以我和他曾经的关系,来保住我的性命。果然,当太守看见李璟惯用的私印的时候,他没有继续上刑,而是把我移交给了大理寺的萧大人。
然而,就在这天,宋师兄和薛师姐及谢小师弟都找到了我。宋为对我说,他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开罪这许多人?他只知道,乱世的江湖和朝堂一样,都不适合我这个野道人。他要我立即隐身离开,而他自己可以易容留在牢里替我。
我不知道后面的路会怎样?可是我知道,宋为不需要为我这么做。从慧由天机师祖和汐萍她们照顾,我并没有后顾之忧,而我自己,这牢房其实困不住我,我已经打定主意,要从庐州被押到金陵——我要看看,李伯玉,要给我一副什么样的面孔。他欠我一个交代,如果不问清,我死不暝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