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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船弄险(3)醉里寻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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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我很想镇定,或者佯装镇定,我和李冠同行,一直说说笑笑的,宜兴长街的夜晚,被绚烂的烟花点成了胭脂色。我翩然疾行,几乎用上了所学的所有轻身功法。仿佛跑得越快,就会离伤心越远!我一直以来似乎不在乎他,所以,我从来没有锁他在燕云馆,我以为我给他自由,是因为我不在乎他;可是我错了!我初时不依附他,那是因为,那时我没把他存在心里,我自己还有作出判断的理智!那个时候,他说他对我不同,视我为知己,我口里说着不敢信,心里却是信他的!岁月的消磨中,我的心渐化为水,当所有的水,汇向他时,他对我的爱却干涸了!我一直说着怕宫里的拘束,其实呢,我最怕的就是来自他的背弃。他骗我说饮了裂脑酒,我信了;他骗我说,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他的哀愁来自于我的冷傲,我也傻傻信了!庐山上他骗我说最怕我离他而去,他只能孤独地等我的消息,我也信了!隐云馆里给予我的尊重,百尺楼画师会给予我的赏识,雨中在秦淮街边的追寻,临产时的那一抹焦灼,一点点累积于我的情感。难道,这一切,都是骗我的?

他拥有那么多女子,又辜负了那么多人,我有什么不同呢?我只不过是,在他辜负的名单里,稀里糊涂添上自己那个终将淡去的名字而已!

那一晚,烟花漫天。明艳的焰火,一朵朵开的绚丽,又在胭色的夜幕中迅速隐去,堪比落花无声。

那一晚,一向贪酒的“耿先生”,在长街酒肆,喝得七荤八素,李冠一直劝我别再喝了,从我手里抢了不少酒,我醉言醉语地逼他一起喝,他也喝了许多,竟然失口唤我:“师妹”,可惜我当时没有介意,只是想着我自个儿和人家李公子认识还不足十天,人家为何对我这般体贴大度?好你个李璟,我与你同床共枕厮磨数载,还在雷雨之夜产下从慧,怎么你就如此忘恩负义呢?

我脚下飘乎,依偎着李兄狼狈地从酒店离去,虽用内力强压着,可是去不多远,就吐了李冠一身,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我睁开眼,就看见李兄在我跟前。他已换了一身雪青色修身锦袍,乍看下与禁苑里的冤家还有五分像!我没有谢过李兄,却直接问他:“李公子,咱俩相识不到十日,你为何对小妹这般爱护?昨晚的事,叫我怎么过意得去!”

李冠脸色不好,想是昨夜被我连累,也醉了酒,又陪我折腾,一夜少眠,他嘴角勉力一勾,露出贝齿两排,秀目微闪,顾盼间自有出尘意,那眸光疏旷潇洒,也像一位故人,那样一副大哥护小妹的神色,让我塌实放心。他微笑道:“唉,瞒不住了。跟你说实话,你该知道,我与那宋为相交匪浅,此番正是受他之托来护你的,不把你送到水月观,我断不离开你。”

“多谢李兄了。你放心吧,今日,咱们就奔渡口上船,我也不能为自己的缘故,耽误李兄的行程。”

李冠道:“不急,我宿醉未醒,待我自回房服过解酒之药再走不迟。”

我看着李冠,他当真算公子如玉,五官精致绝伦,气质高贵脱俗,我确定以前不认识他,也没见过他,可为何我对他这般熟悉呢?难道这就是“缘法”,冥冥中自有定数?

“李兄,”我瞧他转身欲去,忽然问一句:“咱俩以前识得吗?”

“以前…师…贤妹,以前我自在江北学箫、做诗、考举业,皇上启用常学士遴选进士之日起,我就开始考了,一晃好几年了呢。唉,没考上……”

“李兄,那你说说,宋师兄,考上了吗?”

“当然,他原是贡士,殿前一考而中…”李冠噎住一瞬,眸光一软,如月在水,“只是他比我还不顺,本来你门中,想栽培宋为为首徒,令他就此入仕,可是却…唉,不能遂心。”

我大醉乏力,但李兄身上那种说不出的香,似花草熏香,又有些带着药气,他的人仿佛是从竹林里采药方回的。那样的气息,还是让我振奋不少,我道:“你怎知他的心?也许,宋师兄孤标自许,压根儿就不愿入仕。”

李冠莫名叹了一声,眼中含了几分怅惋,他体贴地替我盖了被,“唉!他么…但凡有点血性之人,谁愿蜗居江湖呢?只偏偏因为天意弄人而已!”

我听到此,知道李冠暗暗为宋为不平,但心里甚为疑惑,蹙眉问道:“那朝廷为何不让他入仕呢?须知先帝最爱英才尤其天机门中,与朝廷渊源不浅,据我所知,即使当年先帝为杨蒙之事牵累天机门,可那时也未曾阻碍天机门人入仕啊。何况如今,那常学士爱才,曾说他若得选才之权,不使一人落于僻野。此事传为朝野美谈,小妹向日也曾听说的。常梦锡既选了宋师兄得第,为何那李璟会不用呢?”

“哎!这其中详细原委,我也不知始末。总之,当今他……贤妹,我也不知该如何劝你,但有一事,你须看开些: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天下痴男女,哪个不愿得这般人为伴?但人有时命不由人,常人如此,况他是君王?贤妹如鸟飞于林,天宽地阔,所见之人、所知之事,当过于人。且莫学深闺怨妇,作贪嗔之想,不若豁达放旷,恣意挥洒,图一个快意江湖,也是乐事。”

我一腔幽怨,岂是他三言两语劝得醒的?所以我只侧身向内,掩了脸上新泪道:“李兄好意,小妹知道。我等且各自歇息半日,下午就登程吧。”

李冠淡淡应道:“也好。贤妹好生歇息,我已吩咐小二熬了红豆粥,配了些菜食,你昨夜大醉,肠胃有伤,午饭喝粥为好。待你歇够了,只摇床头的铃铛吧。”

“嗯。”我将脸没入背中,含糊应了一声。只听他脚步轻盈已极,渐渐去了。我强迫自己安静,倒头睡了一会子,半梦半醒间,却见一身玄色重铠的萧阙,抱了我的慧儿,肃然沉声对我道:“师侄,你莫怪我。皇帝于我有知遇之恩,慧儿是皇子,就该回皇宫,连我爹天机道人也没有立场阻止。皇上会对小皇子很好。你也知道,他最疼子女了。师侄,这是你师叔办的要紧差事,你就由着我吧啊。”

许是母子连心,我一下坐了起来,梦已醒了。我现下又愧又悔,梦里的情景越想越像真的。我实在惭愧,深觉对不住慧儿,悔不该把他一人留在岛上;可我现在骑虎难下,答应去江西处理门中急务,若中途折回,必然愧对师祖。哎,事到如今,也只有快点赴庐,早点回岛这一条路了。想到这里,我抖擞精神,摇了枕边金铃,早有小二备下李兄所说的粥与菜,我便用了几口,起身去寻李冠。

我轻扣他的房门,他却过了许久才开。我瞧他精神又短了些,说话气力也微了:“贤妹勿忧,我昨日也陪你发疯一醉,如今身体也有些不利落。不过行李已备,我只消与你一路同行,就空旷处吹个小风儿就好了。”

我见他这般说,也不疑有他,便道:“李兄想得周到,备的粥食极好!不知你可曾用些?”

李冠道:“我已用过了,劳贤妹惦记着。你既好些了,咱们今日定能上得渡船。只是船上一坐月余,为兄备得一些晕船药在此,贤妹先吃几丸防着,总没坏处。”

“多多谢过李兄,小妹也不推辞了,小妹向日晕船,正用得上呢!”

李冠抬手递给我个青绿瓶子,我好似见过这瓶子,但也没多想,便笑道:“我先揣着,登船便用。”

李冠俊颜含笑,“待会儿码头人多,你莫落后了,但也不要挤,待为兄先去找船家。”

“嗯。小妹晓得。”

我二人便离了客店,见苍穹上落日已圆,就如葡萄浓酒一般,火艳艳的烧红了天。行不多时,来到码头。那李公子找了当地一位老船家,问了道路并行情。最后,便是这位老者发大船来载我们。上得船去,乐而忘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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