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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血道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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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定云并没家眷,徒弟汐萍、揽桂、淬月等人虽然用心,但我毕竟还是不放心。除了杜子远外,我又命萧沉玉和李宁安二人带上我的手诏,终于把慕容和他身边定云的徒弟赏荷等都给请了过来。

定云临产那日,雷雨倾天。她是半夜时分开始发动的,生到第二日黄昏,孩子还没有下来。杜子远派人来催问保大还是保小,我将这些年的诗书浸润一气丢了,气得出手打了那新太医一巴掌,那厮的牙被打落一颗,血滴甩落在我的掌心,我声嘶力竭地吼道:“给朕听好,朕两个都要,实在不行,朕是‘保大’皇帝,一定要保大的!听见没有,保大的!”

我狠力搡开那位小医,踏着雨奔到了太庙,我疾行几步,虔心跪在了太庙里,祈求父皇和列祖列宗大发慈悲。可烛火摇曳,父皇和祖宗的排位静静地立着,一个响雷劈上了太庙的屋脊,上面的鸱吻砸了下来,砸坏了宫中过道,砸伤了一个小宦官。

当然,我当时顾不上这么些事。我与慕容谈到,要去慈云师父坟前等候天机子,可我却因为诛死王、范二人,心思恍惚而最终没有去!现在定云遭此大难,难道真的要我垂手面对她的离世?

不,不可能!我随即下令亲信陈先卫领着从王建封手里接过来的所有禁军,搜遍金陵,查找杏林高手和天机子的下落。我不知道天机子还在不在金陵,但是我只想搏一把。

按照老规矩,我是不能进入血房的,可是,这时的我彻底顾不得了,一把推开了想拦着不让进的一位婆子,我一头扎进了定云的产房!

隔着一床四人凌空举着的黄绫锦被,我只看见定云渐渐惨白的脸,看她愈发衰弱,我却一点都帮不上忙!我此刻简直恨死了自己,当初为什么没听杜太医的,干脆把这个惹祸精给打掉?现在竟害她遭这份活罪!如果她真的出了事,我可该怎么办呢?

正当这千钧一发之际,汐萍急匆匆进来,向我报了一件事!

有人自称是天机子姚端,正在燕云馆外候见呢!

我大喜过望,跑出馆去的时候不小心踹到门槛,直跌行了四五步,哪里还顾得上打什么伞!我二话不说,冲出去拽了个人就往里跑,只跑到紫薇花落尽的院中,透过雨帘,我才发现手里拽的是个后生小子,根本不是天机子!

我语无伦次地对那小子吼道:“你是谁啊?竟敢冒充天机子,我……朕灭你九族!”

那小子怯怯道:“小的是天机子的徒弟谢小端,那个才是我师傅呢!”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果见零落的花树前站着仙风道骨,五旬左右的天机子,和我在庐山见的一模一样,更重要的是,出了马道元的事,我不由仔细打量姚端,果然不得不承认,他的眉宇之间,少说也有五六分与我相似!

眼下顾不上想别的,我松开小谢,急向天机子奔过去,雨水和着泪水彻底湿了我的脸,鞋袜已湿,一阵寒意从脚心冒上来,我放下君主的架子,欲要给他下跪:“前辈…呜呜……”

天机子见状,也可能怪我失态,对我道:“到现在人事已尽,只有一个法子,我有道袍一片,你亲自进去,沾上她的血,烧化成灰,放在黄酒里,再把这个药丹,叫她合着服下。”

我抢过天机子给的道袍一角和药瓶,直撞回屋去,在定云用过的毛巾上沾上她的产血,迅速在灯盏处烧化成灰,扯着嗓子喊道:“黄酒!上好的黄酒!快给朕去拿!”

很快淬月就去取来了,幸亏定云平时贪酒,故是馆里常备的。我亲自按姚端的方子给定云灌了一碗加了药和灰的酒下肚,很快便听稳婆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是个皇子,出来了!”

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又听产婆道:“不好,见红了!”

我闻言如虚脱了一般,心急忙慌地叫杜子远开方止血,又对随进来的姚道人道:“如今该如何?”

天机子道:“我那药有止血作用,剩下的凭他造化吧!”

我眼中狠意大现,“你这厮这当口来了,还说只能碰运气,朕……”

“你便杀了我也没用,我并非神仙。皇上……”姚端道:“这位令郎八字与皇家不合,不如你让贫道把他带到太湖塍玉岛,好生教导吧。如此,可保他一生平安,可好?”

我不觉眼眸一闪,有些阴恻恻地瞥了这老道一眼,没答他的话。

天机子瞧出我的心思,便道:“皇上身登九五,再不是当年庐山佳客,但贫道此话,却正是为里面那位皇子的未来着想啊。”

我语气里又有几分暴躁,含嗔带怒对天机子道:“小儿将来,自有朕来替他筹谋,就不劳道长费心了。眼下定云未脱危难,朕五内难安,就请高人施以援手吧!”

天机子沉默一时,回眸望向院中暴雨如练,雨声中他声音清如玉罄鸣响:“拂云剑斩马道元、诛王建封,戾气大盛,必折剑主及其后人之福。皇上,你我颇有因缘,不如将此子舍我带回天机门,今后自可有父子兄弟重会之日,如何?”

天机子的眼神沉静如古琴雅曲,而我此时却心如烈火,我在檐下,他在院中,我们两下对视,恍惚间我二人在松间同奏琴曲,我心中之曲如金戈铁马,越发激昂,但刚极欲折,他却以柔克刚,奏出心中最柔美凄艳的曲调,顷刻间将我的杀意化为烟云。

这就是“幻花境”,一种霸道幻术,果然比定云用的更厉害十分!我合上眼,复又霍然展眸,定住心神朗声答道:“朕要在儿子、兄弟中择立贤才,将来是要继承唐国的,怎肯交给你这道人!”

天机子叹了一声:“小子不知世路之险,奈何!你那庐山同游之人定会无恙,贫道无需多言,自招杀孽,不如归去罢了!”

天机子与徒儿,转瞬已如白鹤掠云而去,我愣了一瞬,听里面产婆叫道:“阿弥佗佛,血止住了!”我闻言狂喜,复入馆内,见定云额上大汗淋漓,面如金纸,五官虚浮,且喜鼻息匀稳。我虽久历花间,未见妇人生产之状,心想一个神仙般的女儿,如今也不过如此光景,心里说不得是什么滋味,只默默守她一时,那产婆王氏将小皇子擦洗净了,以黄绫软被重新包成襁褓,方放到我手,我瞧了,见儿子脸蛋嫩红,双眼未睁,浓睡未醒,瞧不出像我像她来,想来,这一子定是灵慧的,旁的不说,就算赶不上宏茂,也一定不比从嘉差!

我这么想着,便吩咐宁安道:“宁安,皇子就取名从慧,你去吩咐他们写入玉牒吧!”

李宁安含笑答应,小跑着去了。我叫王氏抱过从慧,复又瞧着定云她那昏迷中憔悴的睡颜。

我心里好生不忍,抬手轻轻拭去她满脸虚汗,心里想到,有了这一个,再不舍得再叫你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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