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未来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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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此中国，以绥四方。

无纵诡随，以谨无良。

式遏寇虐，憯不畏明。

柔远能迩，以定我王。”公子张口又诵了一段。

这篇半夏听过，是《民劳》，《大雅·生民之什》中的一篇，讲的是西周时期贵族召穆公劝告厉王要安民防奸的诗，公子所诵是第一段中的几句，大致可以理解为爱护京城老百姓，安抚诸侯定四方。诡诈欺骗莫纵任，谨防小人行不良。掠夺暴行应制止，不怕坏人手段强。远近人民都爱护，安我国家保我王。

“苏哥志向宏大，半夏……能做的就是祝愿苏哥能达成所志。”半夏想了想，只能送句祝福，若是其他人说出齐家治国平天下这种大言不惭的话，半夏多半会直接嘲笑对方好大的口气啊。

可是对着苏哥这张脸，她笑不出来，自小背井离乡寄人篱下惯了，她早就养成了去先去看别人脸色再行事的谨慎性格，她可以感觉到，公子此刻，是认真的，绝不是单纯品鉴《诗》，他喜欢的，不是辞藻，而是诗文的内涵。

所以这段时间，公子与她讲的都不是故事笑话，而是事实，秦国外连年战乱化成的废墟，百姓在严刑酷法下的苦不堪言，秦帝国威压之下六国遗民的蠢蠢欲动，这些，都是处于夏家庇荫之下她看不到的，帝国阴影下的风雨隐患。

她爹娘死在政治阴谋之下，始皇陛下一统天下，也算为他们报了仇，她衷心希望大秦像她看到的那样繁荣昌盛，黎民能安乐无忧阖家欢乐，咸阳宫内可以歌舞升平，远离战争的血腥纠纷，公子说的什么安抚遗民，以仁待民她只能半懂，真论天下，她想公子所说能够实现，所以她选择了祝福。

毕竟她对七国并列印象着实不好，那时她家破人亡落魄流亡，一路上还要提心吊胆小心追杀灭口，对她而言，安定平静的日子就是最好的，她才不希望大秦帝国就像是一场镜花水月，大家再去经历战乱之苦。

公子没想到这一段诗能让半夏这么感叹，见她半晌不说话，公子这才意识到过了，半夏只是问他喜欢哪篇《诗》，他却将自己的志向抱负借这段诗和盘托出，实在是不像话了。

只怕这会半夏心里正在笑他这小小“富商”不知好歹妄想自己有治理天下之才吧。

公子心下苦笑暗自摇了摇头，抬头却听到这番话，他看过去，那双眼里没有嘲笑讽刺，他只能看到由衷的祝愿。

这双眸子过于纯粹，纯粹到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如此多谢，还未问过半夏为何痴迷于学习医术，可是将来想像夏大人一般，为这天下医师之表率？”公子迅速转了话题，这确实也是他好奇之处。

一连数日相处，他发现半夏日子过得简直单调到令人发指，其他闺中小姐平日梳妆打扮琴棋书画，不时约要好的小姐妹去踏踏青，而她除了日常必要的吃饭睡觉，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医术上，房间的书全是医书，梳妆台都要落灰了，针灸包和医书依旧光亮如新，她没有交好的姐妹，难得出门竟然是为了辩识府里没有的草药。

都说夏大人痴迷医术无法自拔，他看半夏也惶不多让。

半夏醒神，听这问题又是一愣，是为什么，从燕到韩再到秦国，年少寄人篱下，面对冷漠的夏无且她想要亲近他，在夏家长久住下来，就只能投其所好，一点点与其拉近距离，从开始整理药材顺理成章跟着夏无且学起了医术。

那后来是为了什么，她学了字医书大涨后见夏无且的时间少了，而且夏无且得陛下重用时常入宫，除了教习考核很少见面，就没亲近的机会，可她依旧没放弃，这样了数年，连半夏都不知道原因了，不过……

“不是，我从未想过成为那样的人，”绝对不像公子说的那样，自家的事她不可能说出去，半夏想了想，“就是那因为祖父是医师，所以我要学医。”

公子听得直皱眉，他不知道半夏的事，所以不想成为夏无且那样的医师大能，又是因为他是医师所以也想学医，在一向严谨的他看来着实不能算上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那你学了医想干嘛？像夏大人一样进宫做医女吗？”公子又问。

这次半夏立即就连连摇头：“不不不，进宫就要守一大堆规矩，我可受不了。”这次半夏拒绝的干脆，公子忍俊不禁，想想半夏才十五，让她像夏无且那样板着脸去一本正经，确实太难了，而且，他也不希望半夏最后成为那样的人，未免太无趣了。

“我就想一直待在祖父身边，然后等祖父百年以后，以后……”半夏卡壳，“以后的我还没想过，祖父现在身体康健，想这个未免太晦气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这下半夏想开了。

公子点点头，现在夏无且不过半百，谈这个确实不妥。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嫁给怎样的男子？”

问及这种问题，半夏娇羞了些：“我只想嫁给喜欢的人，这个祖父也说了，不会逼我嫁人，不过我更想嫁一个大英雄。”

这个不意外，女子大多都盼望嫁一心悦之人，更盼能与夫君结琴瑟之好，就是这大英雄，公子又不禁笑出了声，倒不像半夏性格，他还以为半夏更希望嫁一平凡人。

“苏哥，哼，不理你了。”见公子笑她，半夏跺跺脚，粉霞上了面颊，让她苍白的脸上多了分色彩，公子也一怔，没去拦跑开的半夏。

自公子被她安置于主卧，她就去偏房睡了近一月，祖父只有两个女儿，自然不能偏心，即便她们远去它国归期无望，布置的一模一样的两间房依旧留着没人动过，直到她回来。

关上房门，半夏脸上的热度还没有消下去，想到刚才和公子说的话，她就不住后悔，她怎么能在风度翩翩的公子面前大言不惭的说想嫁一个大英雄呢，太羞耻了，再聊得来那也是个男人啊，怎么就说出来了。

不过要嫁大英雄让她想起一件事来，离开燕国，家仆按娘的命令是先带她去韩国投奔为韩王妃子的小姨夏夫人，可夏夫人病入膏肓又早失了韩王恩宠帮不了她，她与前相国平有些交情，便将自己送去了他们家代为照料，那时她结识平的长子，对方一直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当然，她承认是她先把对方当成女子，脆生生喊了声“漂亮姐姐”。

半夏嫌他一直不理自己，最后逼急了，以一句“你等着，我以后一定嫁一个大英雄，然后让他揍你”把人气的一愣一愣的。

可惜没几天夏夫人就病逝了，祸不单行，燕国派的人也追过来了，家仆为保护她引开追兵遭遇不测，最后还是平家里的派人送她来秦国认亲。

韩国被吞并后，也不知道姬家怎么样了，说实话她还挺想念那个会陪一个五岁小孩斗嘴的少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