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尾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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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凡尘，覆盖四野，玉树琼枝，皑皑天地。
此色于富贵的文雅人是景，于背井离乡的苦命人为灾。
近段时间，直面京畿街道染血，听着彻夜轰鸣的天雷，众人心惊胆颤，夜不能寐，导致如今听到一点小小声响就害怕。
遥闻齐晟体恤百姓，爱民如子，可未曾亲身体会，自然心存怀疑。心有畏惧，不堪忍受者，皆忽视冬日严寒，趁城门大开之机逃离武安。
按照计划，卫舒进入避难的队伍，身侧伺候的婢女是张老鬼特别安排。
以色事人，是卫舒的禁忌，可张老鬼以长旻威胁，女子只得做出妥协。
经过一段时间的跋涉，卫舒出现在齐晟回京的必经之山——松华下。
此山藏是匪窝，军队即将过境，他们意图降低存在感，近段时间都不再犯事，谁料收到富商举家搬迁的风声。
富贵险中求，没道理因为未到的军队，放过良机。抱着侥幸之心，贼寇下山探查，得知消息为实。
山道两侧的石堆密林中，寇贼遍布，正伸出脑袋，密切关注道上的情况。
按照预先了解的行程，未时，他们会走过松华山境内。
午时刚过，贼寇拿出冷硬的干粮，以干架的姿态应付，没等吃完，就听到警惕的号令。
这时，众人齐齐看向山下，发现马车在道上冒头。
看着一车车樟木箱，贼寇喜形于色，静静等候车队落入陷阱。
眼看他们即将达到包围圈，贼寇举着武器，快步冲下山。
马匹被拦住，在原地徘徊，发出嘶鸣，至于护卫，在听到动静时，已经全部逃跑。
“红翡，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伴随着一道温柔和缓的女声，车帘被白嫩如葱段的手拂开，出现一张明艳的脸庞。
一见到陌生男子，不待细看，女子目光已经收回，紧接着放下车帘，并催促道：“红翡，还不赶快离开！”
立在马车一侧的红翡想出声，可看着架在脖子上的刀，她明智地选择闭嘴。
听到女子声音，感受她的着急与害怕，贼寇哄笑，如应对勾栏院中的女子，道：“小美人，想走？唤两声爱郎听听。”
女子气得面红耳赤，冷声呵斥道：“放肆！”
长居闺阁，不知世事险恶；带着天真的残忍；以及假正经，是男人的三大厌，如今面对这种女人，他已经懒得动用情绪，吐出嘴里叼着的树枝，道：“兄弟们，这人还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处境，好好教教她。”
说完，他不再关注，径直走向车队的樟木箱。
木箱被打开，里头放置着石块，男人看着，眉头紧锁，呼吸加重，一脚将马车踢的后移。
“你们做什么？我不出去！别碰我！”
这时，尖锐的女声入耳，男人转向，气势汹汹地出现在女子面前，女子抬眼，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同一时间，她悄悄将目光移开，从男子的身躯的一侧向外看去。
男人愣神片刻，恶声恶气道：“这...是谁教你做的?”说到这里，他身后的随从将木箱倾倒，石块滚了出来。
此时女子才意识到她招惹了谁，一时无措，眼眸低垂，思索对策。
忽然，女子抬头否认：“不是我！”她泪盈于睫，面对男人，展示姣好的姿容，给出解释。
“小女外出的行装皆是家中继母准备，她肯定是不安好心。”话音未落，女子已经抬起一双美目，打量着男人的神色。
几番迟疑，女子实难忍受，小声问道：“听闻宁州牧前来勤王，不知是否路过此地？”
男人摇头，双手抱胸，静看女子的表演。
“是没到还是已经走过了？”女子再次询问。
“已经走过了！”男人双目一瞪，制止为色所迷的同伴给予正确答案。
想到消息的来源，女子惊讶：“怎么可能！”
意识到音量有些大，女子尴尬笑了笑，环顾四周，寻求共鸣：“人中龙凤，荣华富贵，你们都明白的吧？”
“仕起于微末，盛于良机。小女子虽为一介妇人，也想抓住，手段是过激了些，可一旦成功，前途无量。”
“利用我们，你是活腻了吗？”男人怒问，举着长戟，劈砍而下。
女子吓得跪下，不忘护着自身漂亮的脸蛋，哀求道：“别杀我！只要你不杀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久久未感受到痛意，女子挪开遮住眼睛的手掌，看到长戟就在面前，正刺向她的眼睛。
女子呼吸一重，吓得往后一倒，屁股落在雪地上，回过神来，手背传来疼痛，她紧紧捂住流血的伤口。
女子的丑态逗得贼寇哈哈大笑。
“兄弟们出来一趟不容易，伤口就是你利用吾等的利息…”男人将长戟插入土地，手掌顺着杆下滑，蹲在女子面前，伸手挑起女子的脸，直视她的双眸，“至于本金，你想好怎么支付了吗？”
女子害怕，意图躲避他的手，不想他手势一转，扣住她的下巴，并用拇指摩挲她的皮肉，神情暧昧。
“你想要什么？”感受男子的动作，女子顺从地仰头，微张着红唇，眼波撩人，诱惑着男人。
“只要你放了我，我就是你的。”女子乘胜追击，忽视流血的手，抓住男子钳住她下巴的手，将他的手展开，慢慢拖到她的脸上。
还未接触到，男子露出厌恶，甩开女子的手，将她推倒。
女子借机埋首，发出嘤嘤悲泣，示弱于众人。
“奴家卖身为妓，悲苦自知，如今这样，不过想乘机挣一份前程，如果哪里做的不对，还请诸位大爷恕罪。”话音刚落，她怯怯抬头，露出泛红的眼睛。
众人面露动容，甚至有人劝道：“寨主，您饶了她吧！”
“娘子功力不错，说得我心都软了。我帮你！”男子一锤定音，伸手将女子扶起。
“只盼娘子富贵，莫忘我们这些出力人！”
贼寇言而有信，说帮忙就帮忙。
他们打听到齐晟的行踪，将狼狈的女子放于道上，等十数，见女子惫懒，贼寇射出一箭，从她的手臂擦过。
痛意让女子清醒，她捂着伤口，快步逃跑，贼寇跟在其身后。
有人站在高处，远远监视女子的动向。见发展正常，他收回目光，对着身侧的好友解释。
“此女容貌太盛，又有私心，若放她呆在寨子里，恐怕会分化我们，红颜祸水，不是空谈。帮一下她，若她成事，我们也算朝中有人，若不成，我们没有损失。”
“你解释什么，我可没有舍不得！”
说完，男人扭头，目光投向女子，看她在追捕中奔逃，当她不慎摔倒时，眉头微皱。
身侧的男子注意到他的神色，摇了摇头，撇下他离开。
……
“救命！救命！…”一见到齐晟队伍的侦察兵，女子眸子一亮，快步跑过去。
狼狈不掩其倾城容色，士兵只觉遇到山中精魅，心中警惕。
“大人，救救我，有人要抓我！”女子气喘吁吁，躲避在将士身后，指引他看向贼寇。
贼寇一见到将士兵甲，立马扭头逃跑。
女子整理着装，行礼：“多谢各位大人！”
“小女子武安人士，因叛乱，父亲意欲带我去峄城姨母家避难，不想途中遇上劫匪，家中长辈为护我皆已被贼人所杀。”说到伤心处，女子流下眼泪。
“娘子节哀！”
“身为人子，小女子如今能做的只是不让他们横尸山野，不知诸位大人能否护我一程。”
似见到他们面上的犹豫，女子柔柔一笑，看似通情达理，实则难掩失落。
“若是不方便也无妨。”说完，女子将脸转向一旁，用衣袖挡住，无助地落泪。
兵士心中涌起罪恶感，安慰道：“我们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哭！”
女子扭头，满含期望地望着将士。
“我们有军令在身，不便擅离职守。娘子需要帮忙，吾等自然愿意，不过需要等向上官请令之后。”
“多谢！多谢！”女子感恩戴德。
女子跟随他们，来到军队。
现场人很多，探究的目光落在女子身上，几乎将她灼伤。女子强撑着娴静温雅的仪态，唇角微扬，轻施一礼。不管他们何种反应，怯怯立在一旁，等候发落。
将士很快带回好消息，因顺路，上官同意女子跟随，女子绽放笑颜，对他们是千恩万谢。
等士兵跟着女子来到其父亲的毙命之地，发现尸骨已经消失无踪，只剩下浸染泥土的深红血迹。
女子难过了一会儿，面临着何处何从的难题。
颐城路途遥远，一人独行实在危险，她只能选择回到武安。
做下决定，女子哀求将士，带她同行，同时给出保证，她只需要一口饭吃，绝对不会耽误他们行程。
将士没有答应，不过他们众筹出五日干粮，递给女子，并给出提醒：虽不能同行，但是可以跟随，只要不影响他们，他们不会赶她走。
女子连连点头。
行军是辛苦的，若是普通的闺阁女子自然无法忍受，可她不同于常人。
行走于风雪，女子的眉睫结出冰晶，温热的体温将身上的积雪融化，发丝潮湿，双肩上的衣裳颜色加深，裙摆沉重，脚上的绣鞋走一步就压出泥水。
女子咬牙坚持着，没有一句抱怨，众人对她刮目相看，闲时会与她交谈。
这时，女子有意无意会表示对他们的认同，谈及武安的守卫情况，太平道如何篡位不可避免。
世上的女人很多，不乏漂亮可爱的，可都不在眼前，在眼前的，意志不逊于男子，又好看的，自然容易成为谈资。
不过一天，女子的事迹传入齐晟的耳中。
其实，在女子现身的第一天，齐晟已经知道，并在营地里注意到那抹娇怯的身影。
在以后的日子，常有身着布衣的门客出现，在与女子的交谈时，旁敲侧击打听武安城内的情况，女子事无巨细的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