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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尘归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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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外二十里地的一间农舍内,一位粗木麻衣的中年汉子蹲在屋檐下,手里端着一碗浓稠的米粥低头吞咽,全然不顾院外四位不速之客的到来,这汉子脚边搭着一柄轻薄的短刀,银光凛凛的刀面上爬着几个蚂蚁,这几只蚂蚁正在吃力的向那被红绸缠着的刀柄攀爬。

农舍一角另有一位面色焦黄的农夫挥动着斧子劈柴,他那膀大腰圆笑容憨厚的媳妇正在鸡笼前撒着陈谷。

四匹骏马随着哒哒的马蹄声来到院外,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白桃率先下马,她望着此处绿荫环绕静谧异常的农舍,神情一凝后看了身后的慕容羡鱼一眼,然后推开了虚掩的柴门。

低头喂鸡的妇人闻声看向门口,只见进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她将手中最后一点谷子撒完后在腰间的围裙上擦了擦手,然后憨厚一笑道:“姑娘住宿还是吃饭?”

白桃望向草舍檐下那个端着白碗的汉子撇了撇嘴,身后手里提着一杆铁矛的南溪走了进来,紧接着是鹿柴和慕容武官,看着进门的四人,农妇先是一愣,然后爽朗的笑道:“四个人的话要是住宿房间是不够的,但村头我堂兄家还有两间空房,只是吃饭的话现在就可以烧......”

“你个憨妇,快快住嘴。”

劈柴的农夫看着进来的四人高声喝道,他放下手中斧子后走到站在最前端的鹿柴面前,恭敬的抱拳施礼后又道:“想必几位就是武侯司来的官人。”

鹿柴微微点头,他面无表情的说道:“他在此处住了多久了?”

农夫回头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数月之前之前来到此处住下的汉子,然后低声回道:“两月有余。”

南溪有些不悦的接话道:“若不是花谍的谍子恰巧来你这草舍借宿发现端倪,你们还要包藏着贼匪到何时?”

农夫一听此话吓得面色煞白,他膝盖一软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然后带着颤音惊恐道:“我们夫妻只是此地的农户,哪知道他是官府缉拿的匪徒,只道是一个无处可去的苦命人罢了,这才好心收留下来......”

见此情形那胖妇人这才恍然,两月之前自己收留的汉子原来是个被官府通缉的贼匪,她那原本红扑扑的脸蛋也惨白一片,脸上的横肉乱颤中疾步来到鹿柴几人面前,扯着嗓子哭诉道:“我的官爷啊,我们......他.......”

看着这农妇吓得话都说不清楚,鹿柴挤出一丝笑容后说道:“不知者倒也无罪,既然这贼人还在,你们不要聒噪,先离开这里吧。”

农夫一听此话,如临大赦般匆忙起身,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对着鹿柴四人挨个施礼后拽着媳妇就往院外走。

南溪一挥铁矛指向农舍前那汉子喝道:“喂,狼子石霖,莫要等小爷动手,快快自行伏诛。”

这络腮胡的汉子正是宝船上刺杀公主失手的大狮国刀客石霖,饶是武侯司的几个武官想不到,这个贼胆包天的家伙竟然匿藏在距离长安二十里的农户家,并不是按照他们预想的早早遁去西北。

石霖看着手中空空的白碗阴冷一笑,然后抬头玩味的望着武侯司的几人,当他那阴狠的目光落在慕容羡鱼身上后明显一滞,然后愈发冷酷的笑道:“原来你还活着啊,还以为死在我的刀下了,这次来长安真是败了个一塌糊涂,嘿嘿。”

女武官面色冷俏的看着石霖,紧了紧握着剑柄的玉手。

“想杀我?”石霖缓缓摸向脚下短刀后讥笑道,他抽刀的瞬间起身,整个人站在低矮的屋檐下显得异常魁伟,左手那只碗脱手落地后应声碎开,刀身上那几只蚂蚁也在提刀的一瞬跌入地上的尘土中。

看着做出御敌之姿的石霖,鹿柴轻咳一声后向前踏出一步,他一脸凝重的问道:“既然所谋之事失手,石将军为何还要留在长安,若我是你,眼下返回大狮国准备接下来和帝国的死战才是上上策。”

石霖看着曾和自己交过手的鹿柴投去一丝欣赏的目光,既然他称呼自己为将军,自然是全然掌握了自己的底细,想到这里他淡然的问道:“我的侠儿现在何处?”

鹿柴应声说道:“那个叫石侠的现在被囚禁在大理寺的地牢中。”

石霖有些惋惜的说道:“就算大事未尽,我父子二人也是尽力了,此行无愧于大狮国,老子这颗人头你们要有本事拿去便是。”

鹿柴抬手示意身后跃跃欲试的慕容和南溪稍安勿躁,他轻声问道:“如果石将军肯说出在长安和你勾连的人是谁,你这颗人头留着也不无可能。”

石霖讥笑道:“你们难道真的猜不出是何人与我共谋此事?”

鹿柴认真的说道:“猜测是一回事,你当着长安一些贵人的面指认又是另外一回事,石江军,你和石侠的性命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狗屁。”石霖眉头一竖后怒骂道,他抬起短刀指向鹿柴后又道:“我供出背后之人难道唐军就能从大狮国撤军吗?我的族人就不会惨死在安西军的铁蹄下吗?与我父子的性命相比,老子更想看你们朝堂中贵胄重臣为了那可怜的权利斗的不死不休,直到整个帝国为此坍塌覆灭才痛快。”

“你永远也看不到那一天。”

对面执迷不悟的石霖,鹿柴面色一冷后说道,他的话音刚落,身后的慕容羡鱼秋水剑出鞘,整个人一步踏出掠入空中,璀璨剑芒顷刻间布满小院,与此同时南溪也提着铁矛朝着石霖奔去。

小院的静谧被无尽杀气笼罩,农妇那鸡笼中的几只小鸡也变的焦躁不安,开始使劲的扑腾起来。

石霖作为西域最为拔尖的刀客,曾经也是大狮国和唐军作战最为悍勇的马上将军,看着扑杀而来的两个武侯司武官,轻轻的说道:“要起风喽。”

石霖手中薄刀借着卷起尘土的风势划出一道流光,刀气瞬间将慕容羡鱼空中挥出的漫天剑网撕烂,刀弧的落点是南溪抡出的铁矛,铁器碰撞声中三人厮杀一处。

站在最后的白桃袖中铁尺滑出,刚想上前时被原地不动的鹿柴拦下,就见鹿柴胸有成竹的说道:“困兽之斗,切不可上来就使出全力,想让南溪和羡鱼去试炼一番,磨一磨这狼子的斗志。”

想起石霖曾在自己手中和金吾卫刀下逃脱,白桃有些不放心的说道:“这贼人狠辣狡猾,要是叫他像上次那般逃脱怎么办?”

鹿柴闻言眼神骤然凌厉起来,他看着单刀卷风而动在慕容羡鱼和南溪围攻下游刃有余的石霖,片刻后摊开手掌,掌中金光一闪而过,整个人消失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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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内临近凤阳阁烟波池的一侧堤岸边,一座挂着酒字帆旗的二层小楼内,一位器宇轩昂的老者斜卧在临窗木榻上,悠哉悠哉的望着满池碧波举杯饮酒,这酒肆有个奇怪的名字,叫做醒酒轩,今日说是不迎客,一二层都被新任的礼部郎中赵涂大人包了下来,能俯瞰整个池景的二层连酒肆的小厮也被赶了下去,此刻站在木榻前端着酒壶侍奉老者的是一位身材玲珑面覆金丝甲的女子,两人对面案几前恭坐的正是那位礼部郎中赵涂。

酒肆的店家知道来了大人物,让后厨烹宰了一头羔羊,去骨切片后叫自己小女儿端了上去,上楼后这小女孩好奇的偷偷打量着那位贵气十足的老者,待老者慈善的目光投来后烂漫一笑,然后蹦蹦跳跳的下了楼,等她第二趟再来,端了一碟极见刀工晶莹剔透的鱼片,老者拿起筷子蘸了蘸调配好的酱汁,喂入嘴里品了品后,然后配上一口清酒,当即喜笑颜开的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顶,然后吐出一个字来。

“赏。”

小姑娘下楼后将一锭金子捧到爹爹面前,然后细声细气的说道:“楼上那位老爷爷赏的。”

店家惊讶的看着女儿手里的金子,吃惊之余急忙问道:“那你有没有好好谢过呢?”

小姑娘想了想后吐了吐舌头,然后急忙说道:“老爷爷是大善人,他不要我跪谢的。”

店家拿起那一锭金子,想到老者身份,一时间感慨万千,他望向店外用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是啊,只有孩子眼中的大善人,才能是万人唾弃的大奸大恶之人。”

这店家口中不知为何称为大奸大恶的老者惬意的贪杯痛饮之时,距离此处不远的垂柳堤岸边,被拦下去路的赵幼安看着突然而至的剑客笑着问道:“你可知在长安城内私斗是重罪?”

刀条脸八字胡的汉子冷笑着说道:“那你为何在街上杀了张四还安然无恙?”

赵幼安无奈的挠挠头,他余光瞥见姜太真已然走远后当啷一声抽出腰间佩刀,然后眼神一冷后说道:“尘归尘,土归土,既然你执意求死,我就让你去跟张四见面。”

这刀条脸的汉子嘿嘿冷笑着拔剑而出,并且眼神挑衅的说道:“收人钱财,自然得以命相搏。”

“在理。”赵幼安点头道。

汉子随手撩出一剑,朝着赵幼安扑来。

一剑出,平地惊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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