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坐望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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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街笼罩在雨雾朦胧之中,湿漉漉的街道两侧店铺相继关门歇业,就连那炊烟徐徐的包子铺在送走最后一个食客后也准备关门大吉,此时刚到酉时,除了在台阶上避雨的赵幼安二人外,已是空无一人,富贵公子见包子铺的老板娘收起蒸笼,又跑过去买了一屉包子,他捧着装在荷叶包内白花花圆滚滚冒着热气的包子,走到赵幼安面前后又问道:“吃一点?”
这一次赵幼安没有拒绝,听到这男子是要奔赴西北战场,他不由心中生出一份敬意来,曾在边陲戍边的向天行说过,生活在长安的人想象不到边疆的凄寒和残酷,若是遇上战事,军中的每个人都将九死一生,尤其是在那威名赫赫的安西军中,不论官职高低,皆是要冲锋陷阵的。
赵幼安拿起俊逸男子荷叶中的包子塞入口中,他看着这个声称要去杀敌的男子好奇道:“此番兄台是要去安西军中?”
这男子也往口中塞了个包子,等咽下后他点头道:“西域诸国勾连突厥人对安西军跃跃欲试,眼看大战在即,我欲拜在薛神通大将军帐下为卒,定要让那些包藏祸心的狼子血溅疆场生生世世不敢再犯。”
这男子说话时语气很是平淡,可眉宇间透着一股属于唐人的傲气,赵幼安闻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的一笑,他口中咀嚼着肉包,忽然想起之前向天行对自己说的话,他看了一眼低头吃着包子的男子问道:“如果帝国在陇右用兵时,北边的突厥人来犯该如何,两线皆起烽烟,怕是很是不妙啊。”
向天行说过,草原上出现了一位一统北部的天之骄子,而且正在率领部族南迁,此番西域诸国叛乱,背后也有那位可汗的影子。
此时檐下雨水叮咚,两人并肩坐在台阶上,身上衣衫都被打湿,就听这男子朗声说道:“草原上不光有阿史那氏,还有柔然部和铁勒人,任是谁想一统那片荒蛮地,都不是短期能做到的,更何况因为陇右要打,我朝未雨绸缪,已派两万神策军和河东陷阵军合兵一处共赴北境,若突厥人真有什么动作,也能在第一时间扑杀过去。”
两人说话间将荷叶中的包子吃完,见赵幼安对戎马之事颇有兴趣,腰间又是悬配着一刀一剑,这俊逸男子便对他讲起了帝国四周的形势,只是他说话间眼神多次瞟向赵幼安腰间的那柄瑶光剑。之前在太乙山对上猛虎时,赵幼安那个装剑的木匣碎裂后被丢弃,此时的瑶光剑剑身上缠着一圈赵幼安从回城马车中搜刮来的破布,然后随意的插着腰间。
这男子说起边关情形时有板有眼,哪座关隘驻扎什么部队主将何人都能说的上来,不由让赵幼安怀疑这男子要么是来自兵部,要么就是长安哪位大人家一腔热血准备身赴沙场的公子哥儿。在这男子口中,帝国之所以如此强盛,并不是在于这天都长安的楼高几许似锦繁华,也不是靠那依水而生的江南水乡土地肥沃稻米丰硕,而是在于绵延千里的边境线上直面苦寒风霜的百万将士,在于弯弓长刀骏马银枪陈兵边关守卫唐旗的大军。
这人说的赵幼安倒也同意,大唐皇帝是兵马夺天下,因此国民皆尚武好战,这也正是一些江湖门派里的武道宗师行走世间时会备受尊敬的原因。
大唐境内共设有四座军镇,其中属河东道最为兵强马壮,河东陷阵军的名号也叫的最响,此外岭南节度使手下的狼豹骑也不遑多让,震摄南诏诸国不敢来犯,幽州那座军镇是由朝中武将之首骁骑大将军韩灵宝遥领,柱国将军威名赫赫,幽州军多次东出迎击高句丽,战功彪炳。在京兆更是有忠武将军周摘星所率的十万玄甲神策军扞守龙庭,紧挨河东军镇还有一座同样驻扎十万刑徒的大营,由老将军狄子云统帅,因此刑徒军驻扎的地方也被看做帝国的第五座军镇。
陷阵军,狼豹骑,幽州军,以及玄甲神策军和刑徒军,若问谁是帝国最为精锐的一支,大唐的子民可能会说都不是,他们会望向西北方向,因为在那里,有薛神通的安西军,如今的九州共主大隋朝时曾是陇中门阀,如今安西军中,还有当初随皇帝经历诸国乱战一统天下的老卒,按坊间闲语来说,这安西军可是他们老李家出陇中征伐天下的命根子啊。
听完身边男子讲述,赵幼安感慨道:“自古沙场几人回,兄台此去多加小心呐。”
俊逸男子眯眼笑道:“小兄弟这副打扮,看来也是个习武之人,有没有想过去边关走上一遭,若是能在疆场挣些功劳,再回长安也好光耀门楣扬名天下。”
赵幼安一听这男子有意招自己去那陇右,急忙笑着摆手道:“这事我还真没想过,要真有了此念头,也得回去和家中老父好好商量一番再说。”
看着男子露出有些可惜的表情,赵幼安心想,商妙常那女魔头一心想着天下大乱,老子现在是她选中的身前第一马前卒,虽不愿看到天下兵祸生灵涂炭,但也不至于去为他老李家卖命吧,要真去了边关参军,商魔头知道了,还不得捏碎自己的脑袋泄愤呐。虽然心中胡乱想着,但赵幼安还是好奇的问道:“不知兄台此去,能在安西军中担任个什么官职,我听你说兵道之事如此熟悉,应该不会是去做个扛棋的小卒吧。”
这男子对初次见面的赵幼安倒不遮掩,他从怀中掏出兵部签发的敕命文书晃了晃后笑道:“其实过去就是个做在扛旗的小卒,只不过是在薛神通大将军帐下,从八品的军中校尉官儿。”
闻言赵幼安有些尴尬的改口道:“其实小校也挺好,官职越小责任越小,真到了沙场也不用顾及其他,只管放手厮杀便好。”
这男子一拍大腿后笑道:“正是如此,我就是要用校尉身份,将作乱的沙坨王朱邪赤心的头颅挑下来当球踢,还有大狮国的将军朱戎,若能一枪洞穿他的心脏再好不过了。”
赵幼安虽然没听过朱邪赤心和朱戎的大名,可想来定是西域的大人物,他看向天空,此刻雨渐渐停了下来,只见面前俊逸男子起身抱拳道:“我要趁着天黑前出城,小兄弟,你我就此别过如何?”
赵幼安抬臂施礼道:“也好。”
这男子走到那匹骏马前准备离去,他忽然想起什么后扭头望着依旧站在屋檐下的赵幼安说道;“小兄弟你腰间那柄剑的主人曾和我打过一架,我听说那人已经身死,之后这剑的下落我差人打听过,既然此时在你身上见到,我大概能猜到你是谁,若他日离开长安,不妨来陇右找我,刚和你说的事情,好好考虑一下。”
这男子动作轻盈的上马。他一把拽住缰绳后又道:“毕竟你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为了拦住武曲星君,我可是断了三根肋骨。”说完这话后,不等赵幼安有所反应,他极为潇洒的挥了挥手,然后一骑朝西飞驰而去。
马蹄声在长街回荡,快马掀起的层层水雾在空中漫开,直至彻底消失。
男子最后的话让留在原地的赵幼安一头雾水,他挠了挠头后自言自语道:“这谁啊?”
西市的一间药馆内,坐诊郎中韩药师正在和一个收购店铺的商人介绍着自己经营了数年的铺子,他那面容姣好的小娘子面色不悦的站在一旁。
来看店铺的商人叫老卯,听说韩药师要卖了铺面离开长安后大喜过望,冒雨也要过来商谈,要知道西市的一个铺面真是千金难求,而且这姓韩的郎中还低价出售,老矛错略的看了一圈屋里屋外后摸着下巴说道:“韩郎中,你说的价我接受,你们几时走,要不我今日就将这铺子收了算了。”
“再好不过了。”韩药师搓了搓手后笑道,他瞟了一眼自打老卯进屋后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娘子吩咐道:“还不快去给老卯兄弟沏杯茶来,杵在那里做什么?”
韩药师娘子红姑鼻腔中发出一声嘁,站在原地双手抱拳纹丝不动。
“韩郎中,我看卖这铺子怎么你娘子不乐意呐,要不你们在想想?”老卯眯着眼睛扫过面容冷峭的红姑皮笑肉不笑道。
“就是不乐意。”红姑怒道,她红着眼盯着韩药师接着说道:“经营这么多年的铺子说卖就卖,还是以这么低的价格贱卖,叫老娘我怎么能乐意?”
“韩郎中婆姨,六百两银子可算不上贱卖,可以了。”老卯挑眉道。
“就是,就这个价卖。”韩药师一锤定音道,他瞪了一眼红姑后沉声道:“去沏茶,不用你在这里杵着,这件事我已定,无需多言。”
红姑见状冷哼一声,朝着后院走去。
接下来就是点银子交钥匙,其实韩药师将他和红姑的行李早就搬到了后巷的一辆马车上,等交代好一切后,老卯喜笑颜开的看着红姑端着一杯茶走来,他刚要伸手去接,忽然韩药师抢先一步端过那杯茶,然后一饮而尽。
老卯有些尴尬的将手缩了回去,只见夫妻两揣好银子后不和他再废话,转身扬长而去。
看着两人背影,老卯想了想后追了出去,他高声喊道:“韩郎中,这一屋子药材怎么办?”
韩药师没有回头,他的声音等走远后才飘过来。
“送你了,后半辈子没准能用的上。”
医馆后巷的马车内,装着半车厢的竹简书卷,自己红姑上马车后抱着自己贴身的镶金首饰箱怅然若失道:“这便去沙坨国了?”
准备驾车的韩药师点头道:“要想击败李唐军队,朱邪赤心是最好的选择。”说着他望向了西北方向,雨后的天际云雾退散,正好傍晚时分,炫目红霞在头顶漫开,绯红云朵时而聚拢时而散开,形状变幻光怪陆离。
隐隐之间,一条五彩飞虹在两朵红云间架起一座彩桥。
独自走到沾衣坊自家巷口的赵幼安抬头望着天际,落日余晖照在他的脸上,望着浮云中出现的那道虹桥,他双眸闪过一抹奇异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