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误入桃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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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陪着崔如意去鬼市一夜未睡,和寇放短暂攀谈后赵幼安困意袭来,正好寇放说要出去买些东西,赵幼安就躺在赵更古房内陷入酣睡之中。
一觉醒来已是中午,睁眼就看见寇放坐在屋内矮桌旁怔怔出神,桌上则摆着几个物件。
赵幼安揉揉眼睛后起身走到桌前,只见桌上摆着一截长绳,两柄短刃匕首,一包不知装着何物的油纸包,和两个蒙面用的黑色布巾。
赵幼安看着桌上物件挑眉道:“现在就去?”
寇放露出笑意后看着赵幼安说道:“我的时间很宝贵,没理由待在这里荒废时间。”
“我也是。”赵幼安没好气的看着这个露出两排大白牙的年轻汉子说道,他抽了一条黑色面巾揣入腰间后返身去打水洗脸。
寇放看着桌上赵幼安未拿的匕首说道:“长兵刃就不要带了,我是去找人问些事情,还需隐匿行踪。”
赵幼安蘸着屋内水缸中的清水拍了拍脸后疑惑道:“那还大白天去,为什么不等晚上?”
寇放解下腰间长剑放到桌上,然后将两柄匕首别入袖中暗兜后缓缓开口:“我听说太常寺少卿早朝后会回府上休息,晚饭后会返回太常寺值夜,如果晚上去,我们就得闯皇城,那么做很危险。”
赵幼安闻言一脸狐疑的望着正将那截绳子缠在自己腰间的寇放问道:“你说你是第一次来长安,为何会对一个大唐官员的作息了如指掌?”
“在鬼市中打听这种事很方便,这也就是我昨夜去鬼市的原因之一。”寇放说道。
等赵幼安准备好后跟着寇放出屋,门外还停着两匹马,很显然也是寇放买来的。
赵幼安抚摸这一匹马的鬃毛轻声问道:“我们大白天骑马上街去寻人,是不是有些招摇?”
寇放挠了挠头发后笑道:“我们是扮作送马的牵夫,没说让你骑马。”
当两人牵着马来到长安达官显贵宅邸众多的兴化坊时,看着在前面带路的寇放,赵幼安再次发问:“你对长安如此熟悉,怎么会是第一次来?”
寇放笑笑没说话,牵着马将不明所以的赵幼安领到一处高院后门,然后指着那高耸的墙壁说道:“进去后我去找人问话,你来吸引守院家仆的注意,帮我拖延时间,等问完话后我来找你。”
赵幼安抬头看向那高墙,想起自己去彩裳坊翻墙时的窘态,没来由一阵烦躁,很显然他的注意力全放在面前的高墙上,反而忽略了宅内可能出现的家仆。
可达官显贵家中,一般都会有武艺高强的家仆存在。
兴化坊一处高院大宅之中,太常寺少卿张孝在后院夫人房内来回踱步,张孝那张清瘦的长条脸上隐隐有带着怒气。少卿后宅宽敞的屋内圆桌上摆着一桌酒菜,可少卿夫人和两个清丽容貌的妾室皆是低垂眼帘噤若寒蝉,相比于两个浅浅坐在凳沿花容失色的两个妾室,少卿夫人陈氏则胆子大一些,她那双媚眼瞥向早朝回来后就带着怒气的相公,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张孝作为太常寺少卿,掌管着朝内礼乐,祭祀,盛典等各项繁琐事宜的仪式制度,这位来长安不过五年的年轻少卿一直官途坦荡,极大原因是他是左仆射的门生。五年前还在麟州任司马的张孝因为在麟州时给左相某件事办的得力,所以才在帝国权力中枢有了一席之地,按理说在左相这棵大树底下,朝堂上鲜有让他如此愤怒之事,今日却不知为何,一入府内就面色铁青神色异常。
张孝是文人入仕,当初在麟州时多于当地名士墨客交好,闲暇时常饮酒作赋,平日做派也颇有雅士之风,坐在他夫人两侧的美艳妾室见惯了少卿大人吟着艳词香曲享受红袖添香的不羁模样,饶是被今日这一反常态的怒容吓坏,这两出身柳巷的美妾满心忐忑时就听张孝正室声音轻柔的问道:“何时让夫君如此烦躁?”
张孝夫人陈氏是麟州一户名门士族之女,除去容貌秀丽端庄外,从小在家族环境熏陶耳濡目染之下,为人也明事理懂规矩,再说了,若不是心胸宽广,也不可能将张孝从烟花柳巷带回来的两个妾室迎进后院以姐妹相称,只要张孝在府里用餐,就邀两人陪同。
张孝听到夫人问话,那从早朝回来就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他望着陈氏那姣好面容咬牙道:“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相爷有意让我入礼部当个郎中,如果顺利的话,我在礼部熬个几年,鉴于尚书于大人年事渐高,他日那尚书之位我坐也不是不可能。”
陈氏眉眼恭顺的点点头,倒未说话,这位大家闺秀出身的女子知道,朝堂之事自己不能妄言,听着就好。
张孝走到摆着一桌酒菜的圆桌前,端起斟满酒水的酒杯轻呷一口后说道:“可谁曾想,半路杀出个赵涂,将我唾手可得的晋升机会给夺走了。”
陈氏轻声问道:“夫君为何不去找相爷说说?”
张孝脸色复杂的轻叹一口气后说道:“那赵涂也是相爷门下,叫我如何去说。”
看着一脸怒意化作无奈的相公,陈氏默不作声的收拾碗筷,又给圆桌一侧的两个小妾递了个眼色,两个原本一脸惊慌的小妾立即变换脸色,笑意盈盈媚眼如丝的扭着腰肢攀附到张孝身边坐下,只听一个小妾声音柔媚的轻声道:“大人不要生气了,先享用这一桌佳肴吧,要是凉了,就不可口了。”
另一位小妾也争宠似的抿嘴低语道:“大人要是怒气难消,酒足饭饱后何不将怒气发泄到奴家身上,到时只求大人轻些。”
美人耳畔低语挑逗,张孝本身就自诩怜香惜玉的轻雅文人,当即怒意消除大半,本来心中将那在自己仕途横插一脚的赵涂骂了不下千遍的怒气,也化作此时酒桌上的一江春水。
为张孝添饭的陈氏始终低垂眼帘神色平常,仿佛两个贴着夫君媚态恣肆的小妾不存在一般。
在少卿府后院之中站着两个高大的青衣汉子,两人对于此时屋内的对话充耳不闻,就如同两尊铜人那般伫立院内,这两人中腰间别着长刀的叫荣佳,背后负弓的叫荣盛,是左仆射为张孝派来的护院家仆。
别着长刀的荣佳曾是左仆射府上的亲兵,张孝来长安后就被派到少卿府上,荣佳心中明白,相爷极为看重此人,所以他和亲弟弟荣盛尽职尽责的守护着张府的安全。
荣佳的手始终按在腰间刀柄上,全神贯注的扫视着后院三面高墙。
背后负弓腰挂箭袋的荣盛相比于全身紧绷的哥哥神情则放松很多,因为他有一项哥哥没有的技能,听力极好。
不论任何响动,哪怕是麻雀落在房檐之上,都逃不过荣盛的耳朵。
所以宅院内张孝和两个小妾的荒唐事,也都一件不落的听进了荣盛耳朵。
酒足饭饱之后,一脸微醺的张孝搂着两个柔如无骨的娇媚小妾去了妾室居住的偏房,张府的正室陈氏则领着两个女婢去了后院清幽的桃花林,桃林之中有一亭子,亭内摆着一把古琴。
张府妾室屋内传来让人脸红的靡靡之音,不多想也知道张少卿正在和那两个小妖精做些荒唐之事,而桃亭这边,低头抚琴的陈氏面色清高身姿卓然,颇有名门大家出身的风采。
素手拨弦之下,琴声却是极其哀怨旖旎。
那边红烛罗帐柔情缠绵,亭中清雅抚琴深闺怨妇。
琴声悠扬之时,两道身影翻上高墙,其中一道身影快速消失,而另一道,咣当一声栽入桃林之中。
由于琴声掩盖,两个站在亭外的女婢并未发现异样。
而抚琴的陈氏一脸错愕的看着从自家围墙掉下来的这道身影。
两人四目相对。
揉着膝盖的赵幼安趁着陈氏还未反应,箭步前冲,一把捂住了那抚琴女子微张的红唇。
琴声戛然而止。
陈氏瞪大双眼一脸惊恐的望着面前这个蒙着黑巾眼神清澈的不速这客,本想叫人,可来人的手死死捂在自己嘴上,晓得自己发不出声后她眼眶湿润,两行清泪瞬间就划过脸庞,她那隆起的胸脯微微颤抖,身上的低胸薄衫随着一阵起伏向下滑去一截,从赵幼安的角度,视线刚后将女子那胸前雪白一览无余,他急忙撇过头去咽了一下后水后恶狠狠的说道:“我只求财,不求别的。”
说着又情不自禁的瞄向女子那胸前无限春光。
陈氏感受到那亵渎自己的目光,羞愤的哽咽一声。
赵幼安心中暗道不好,他为自己的定位是摸进少卿府的盗贼,怎么眨眼间有种采花贼的感觉,想到这里他凑到陈氏耳垂边说道:“我可以放开你,但你不要叫。”
陈氏泪眼婆娑的点了点头。
赵幼安松开按住陈氏嘴唇的手,这女子果然没有出声,而是低头满面羞红的整理着衣衫。
桃林外守候的两个女婢听到琴声停止,朝着这边亭子走来,这时陈氏忽的眼神奇怪的看了一眼抽出匕首握在手中的赵幼安,朝着女婢走来的方向喊道:“莲儿,我有些乏了,你们去烧壶茶送过来。”
桃树枝繁叶茂苍掩映下,两个女婢看不清亭中景象,听到女主人的声音后乖巧的应下,转身离开去煎茶了。
陈氏这举动倒是弄得赵幼安有些不知所措,他望向两个女婢离去的背影稍一思索后用慕容羡鱼送的那柄锋锐匕首抵向面前女子白颈,故意压低声音挑眉说道:“别跟我玩什么花样。”
稍微平复心情的陈氏伸手撩了撩额头的秀发后声音淡雅的低声说道:“这里是当朝四品官员的宅邸,你若是明白其中利害,就快速离去,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说话时她瞟了一眼下颚的利刃,眼中闪过一丝怯意。
赵幼安没有理会女子的威胁,心中盘算着寇放对自己说的话,环顾四周一圈后见此处桃林静谧,出声问道:“你们难道没有看家护院的家仆在吗?”
陈氏不知这蒙面人何意,想到他刚才看自己的眼神后心头一颤道:“别做恶事赶紧离开,要不然我就真喊府上家奴过来捉你。”
说着她取下别在发髻的一个金簪递向赵幼安一脸苦楚的说道:“这簪子能换很多钱,你拿了快走。”
赵幼安望着女子掌中那不菲的金簪,刚要开口,就听见一声轻微的拉弦声。
不远处一棵桃树下,听到琴声骤停过来查看的荣盛挽弓搭箭,对准了用刀挟持少卿夫人的赵幼安。
赵幼安自从习练那本宇文殊图送的《扶摇血经》后,感知能力突飞猛进,他隐隐觉得一丝杀气后抬眼望去,刚好发现那挽弓对准自己的执箭人。
看到那枚泛着寒光的箭矢后赵幼安一把拽起陈氏挡在自己身前,两人紧贴之下姿势旖旎,可陈氏柔软身体和清幽体香赵幼安无暇感受,他晃了晃手中匕首冲着那举弓之人挑衅一笑,倒是陈氏感受着这名劫持自己的蒙面人胸膛的炙热之气,不觉羞红了面颊。
荣盛面对赵幼安的挑衅紧皱眉头,片刻后狰笑着松开拉开的弓弦。
一支利箭脱弦而出。
赵幼安万万没想到,这家仆竟然不顾身前女子安危,看着飞来的利箭,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陈氏,然后向后掠出一步。
威力无匹的铁箭嗖的一声擦着赵幼安的面颊飞过,钉入一棵桃树之中。
仓皇之间,那遮面的黑巾被劲力掀落。
被推倒在地的陈氏捂嘴惊呼,扭头看向并未将自己当肉盾的赵幼安,那双含泪瞳眸中露出一丝难以置信,转而凝视着这个面容清秀年纪尚浅的少年郎,似是没想到这人竟然这般年轻,她并没有出声大喊,而是下意识的咬了咬嘴唇。
此时的赵幼安闪身躲在一棵桃树后,一脸怒气的摸向腰间蛇皮袋,取出了那把连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