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小将军问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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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被全燕都女眷嫉妒的招娣，正在处理一项头疼的事。
看着苏从洁和顾思齐面脸伤痕的脸，恶狠狠道：“世家打的？”
两人低头不语，没有办好招娣交代好的事而丧气，顾思齐好像还因办砸此事，哭泣，清朗俊秀的脸上滚下颗颗饱满的泪珠，挨着脸面的那刻，又被他倔强地擦去。
即便二人皆不言语，招娣也能猜到一二。
招娣下令护着的务农，原本是燕都数一数二的商人，做着绸缎、桑蚕、陶瓷的生意，虽说大燕不重视商贾之家，可这些也能靠着自己的本事养活一家人。
可去年九月，民间不知从哪飘起了，追捧皇家吃穿用度的风尚，皇家之人要是喜爱青瓷瓶，那青瓷瓶必定一售而空，而做白瓷瓶生意的商人便会一夜之间，丧尽家产，负债累累。
可皇家喜度多变，当商人投做青瓷瓶时，皇家喜爱之物，又变成琉璃陶盏，几经波折，商人早已疲惫不堪，生意碎得稀烂不说，还欠泉府近百万的债务。
而此事得利之人，不言而喻。
皇家喜度，本为私密，若不是有人从中作梗，怎会让百姓效仿，害得众多人流离失所。
如今太子被废，邵少南日夜操劳就为了查清贪污之事，以沈家为首的世家，自然坐立不安，要将原先欠的债务追回，补平亏空，以换平安。
可那些商人哪里有钱可以还给他们。
没钱自然派人殴打。
“那些务农呢？”招娣顺着鬓角被清风吹起的一缕发丝，温柔地扶着二人起身。
“我将他们安置在燕都一处破庙，让女将看守。”苏从洁皱着眉头回答道。
招娣神色郑重，话锋一转，“也不知道父亲在大理寺好不好，咱们去看看吧！”扫过二人后，就让小兰拿来食盒，随意装了几盘糕点，便前去大理寺。
大理寺知镇国将军前来，未加阻拦引着招娣前去见董毅，董毅在大理寺不到半月，除了身体消瘦了不少，身上可未有半点严审的伤口。
董毅哽咽着吃着糕点，望着招娣时，泪止不住流淌，“闺女，你一定要救爹爹出去呀，我不想死，出去以后，我一定改，再也不干坏事了。”
招娣心头轻笑。
但愿吧！
但愿董毅能出去。
但愿董毅能改过。
“拜见镇国将军！”
招娣回头望去，正是今日专门要见之人邵少南。
一袭红色官袍，立在牢狱中，虽面容憔悴，但风骨依旧。
招娣拱手回礼，并不言语。
随着邵少南来到一处廊亭，走出牢狱时，还听见董毅传来的哭喊声，“闺女，一定要救爹爹呀。”
招娣打量着廊亭，廊亭的案牍上堆满了折子，还有一摊墨迹，想来是邵少南知招娣前来，震惊之余失手打翻。
廊外还连着荷花池，泥潭中一簇荷花随风飘荡，荷香阵阵，倒有几分邵少南如今的处境。
孤立无援，淤泥不染，不卑不亢。
“将军不必担心令尊，如今案件正在审理，一时半会他是不会出事的！”
招娣抬手，从苏从洁手中接过名单后，双手呈递给邵少南，一字一顿道：“大人办案公道，我一点也不担心，只是大人不严讯逼供，事情恐怕到不了真相大白的那天。”
“酷刑之下出冤案，还是一步一个脚印得来的状纸最安心！”邵少南大意扫过名单后，名单的人，他一位也不识，实在疑惑招娣此举所谓何意。
招娣心头嗤笑，等一步一个脚印下来，世家早已做出抉择，到时定然弃车保帅，换家族平安。
她虽也不赞成酷刑，可对付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弟，随便吓一吓他们便都什么都吐出来，何至于半月之余，案件毫无进展。
邵少南是儒生，循规蹈矩，不敢行差踏错，有铁面判官之称，不在于他的恨，而在于他那颗公道的心，既不偏穷苦人，也不偏富家子。
知邵少南不想坏自己规矩，招娣便来添一把火，把世家烧得再旺一些。
见邵少南疑惑看着自己，展开名单，幽幽道：“大人良善，可我实在不忍我父在牢狱中受苦，特以此名单还我父一命。”
邵少南嗤之以鼻，愿以为董招娣与其他官员不同，是个明事理之辈，如今看来与贿赂他的俗人并无不同。
正想拂袖而去，就听招娣说道：“此名单是去年九月以来，因与泉府借款，而家破人亡的商人，世家贪污之事迟迟没有进展，不如换个法子，百姓群奏，上达天廷，以正公法。”
邵少南听此便已全部明了，这是要让世家犯众怒呀！
世家联合太子，做着驴打滚的生意，以太子、皇后的喜好，引诱百姓效仿，待商人从泉府借得银两，投入做生意后，皇家喜好转瞬而变，商人们只能血本无归。
如今世家还将他们赶入穷巷，他们自然会殊死搏斗，将真相公之于众。
邵少南垂眸沉思良久，再次抬眼时，合上名单，递给招娣，厉声道：“邵某不做交易！”
招娣哭笑接过，把玩手中的名单，“大人难道想为自己心中的公理，不顾这上百余人的性命吗？难道大人以为世家子弟，真的会招供吗？”
招娣将名单扔到案牍上，随着桌面的滑动，到了邵少南面前，邵少南愣神思考着招娣所说，问题还未理清，又听见招娣冷声道：“世家庞大，所关之人，即便舍去，也是皮毛之痛。”
邵少南灵光一闪，呢喃着：“灭口！”
呼吸之间，连来几位狱卒上报，“大人！陈公子突然暴毙！”“李公子暴毙！”“潘公子暴毙！”
暴毙……
大理寺内，他们竟敢如此大胆，国法何在，天威何在！
邵少南瞬间双腿失力，依在摇椅上，久久不能回神。
瞳孔四散，竟当着招娣面痛哭。
这就是他日夜守护的国吗？
大燕的天迟早要被世家这条蛀虫所侵蚀个干净呀！
邵少南多年的信仰像是瞬间崩塌，无力地说着：“即便将军可以，护国土，扩国土，大燕迟早也会毁在自己人手里。”
招娣笑了笑，坚定地说着，“吾乃武将，负责护，负责扩，已尽本职，问心无愧，守乃文臣职责，兴则文臣本分，汝可敬本分，可无愧于心。”
邵少南怫然不悦，盯着招娣怒道：“要有多尽力才算尽了，夙兴夜寐算算不算，克己奉公算不算，焚膏继晷算不算！”
“到最后一刻才算！”招娣语气平静，一字一顿地说道。
邵少南僵冷的身子，袭来一阵暖意。
大燕还未到最后一刻，世家的祸乱还可以终止。
一切都还来得及。
怎么能放弃！
“到最后一刻才算！”邵少南快速拂去泪水，挺直脊背，加重语气。“你以为靠这些商人就能将世家拉下来吗？”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招娣指尖轻点名单。
邵少南像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定，浓眉深蹙，颤微接过名单后，泪水夺眶而出，咬着牙关艰难说出，一个“好”字。
他终究还是违背了他那颗“公道”的心。
放过小罪犯，换取大燕安定，真的值吗？
邵少南乌黑的双眸透着坚毅之色，捏着名单，正声道：“待贪污之事上报陛下后，令尊会毫发无伤地归家！”
接下来的几天邵少南一方面严审世家子弟，获取贪污罪证，一方面联合招娣提供的名单，直谏陛下，皇宫外跪了一地的百姓和官员，都在为严惩世家做着努力。
燕隆昌与百官僵持十日过后，在十月初六，也就是招娣成婚当日，下令，将沈家、陈家、李家、潘家燕都四大世家，十六岁男子皆下令斩首，女子则发配为官妓、女仆，在燕都横行了近百余年的四大世家一夕之间，荡然无存。
至于董毅，邵少南下令杖责一百，初七便会在校场执行，若命大不死，便皆过数罪。
消息很快传到董府，程舒、蔺蓉婆媳二人知道后，痛骂招娣不孝，让她再想法子去救董毅，哭闹声响彻环云堂。
招娣不管不顾，接着让小竹给自己上妆，一袭红衣的招娣，犹如红霞般，娇艳美丽，望着二人，眼底的寒意也被喜庆的红色，抹去了几分。
待鲜艳的口脂，点在朱唇上时，一颦一笑，动人心弦。
可对程舒二人所说之言，却如寒冰刺骨。
“我已尽力施救，至于父亲死活只能听天由命！”
蔺蓉像是被“听天由命”所激，也不管招娣闺房中已全是燕都贵族女眷的身影，拽起招娣，巴掌就往招娣脸上扇去。
随着玉龙凤钗“叮咚”声作响，招娣面颊上巴掌印已慢慢晕开。
蔺蓉捂着胸口顺气，像是气急，像是胆寒，总之开口时，声音也带着颤音，“你这个赔钱货，你要将董家的男丁全部克死了，你才心安是吗？那是你父亲，你不救他，谁去救，哪怕一命换一命，你也得把他给我救回来！”
招娣目光平静，强颜欢笑。
“买卖官职，以权放债，本是灭九族大罪，母亲应该庆幸有我这个赔钱货，董家全族才能保全，母亲也才能穿金戴银，在这趾高气扬地辱我、骂我。”
说到此处，招娣竟笑盈盈地拂过蔺蓉鬓角的白发，转而低语道：“母亲今日我出嫁，您能抱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