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12绣云坊彩衣琳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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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笙回到摘星楼时约莫戌时末,掌柜的打量了一阵儿才认出她是今早那位白衣的姑娘。
他拨着算盘一脸为难:“姑娘来晚了,你那间客房已经有人住了——不瞒姑娘,余下的客房也都住满了。”
洛笙一愣:“这几日我见着人来人往,每日也都余下两间屋子空着,怎么我才走了不过半日,这就住满了?”
掌柜赔笑:“姑娘,这里是京都,每日来往客人无数,何况这两日官家有喜事要办。得亏你是常客,最后一间我还为你留了几次,若是姑娘早来半个时辰便能赶上了。”
“既如此……打扰了。”洛笙了然,收了荷包往外走。
她迈过门槛时见乱羽刚放飞了一只小小的幻蝶,却也没多问什么。
乱羽见她出来立马迎上来:“怎么了?姑娘这是没定下住处?”
洛笙看向长街尽头,灯火点点却没有一盏与她有关,一时颇感落寞,又眨了眨眼调整好情绪把视线收回来,眸子却是低垂的:“京都除了摘星楼——可还有什么宽敞安静的住处吗?”
乱羽盯了她片刻,四下张望一阵儿,又沉思片刻,忽的眼前一亮:“姑娘今日得了六两银子,何必住那没有半点人情味的客栈?不妨租我舅舅的小苑?院里南侧的屋子堆了些杂物,余下的给小厮和丫鬟们住了……我住东厢房,西厢房尚空着。”
洛笙抬眼看他,当真考虑了这一建议。
李英琦的小苑名为“酒困路长”,取自东坡居士一句“酒困路长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也是他见多了茶馆来往旅人才题的字。
“酒困路长”建在城中一隅,并不挨着街道,晚间也安静许多。
总归这多出来的二两银子是得了便宜才有的,花出去也不算亏。
只是洛笙跟着乱羽进了院里才发觉西厢房此时亮着灯,一个两个的丫鬟进进出出忙碌着什么。
乱羽招呼了丫鬟们忙完便回去歇息,又把她领到门前:“姑娘的东西我都差人取来了,屋里热水已经备下,姑娘今日辛苦,早些休息——”
他顿了顿,倾身凑到她面前一笑:“——明早我喊姑娘用膳。”
洛笙未曾料到他思虑周全,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将荷包递到他手里:“替我转交给李掌柜。”
乱羽应下,目送着她进了屋,又察觉身后有人负手而来。
他将那素色的荷包握在手里藏于身后:“舅舅这么晚不睡——有什么要紧事一定要今日说?”
“你进院子的时候我便在了,怕客人拘束才这时候现身。”李英琦面上颇有埋怨,“几乎一整日都不见你——又去做了什么好事?是想把这几年在客饮居攒下来的那点钱都挥霍完吗?”
乱羽当然知晓——他能够派遣客饮居的小厮去摘星楼观察洛笙是否动身,舅舅自然也能派人跟着得知他今日去了千金台。
但他似乎心情不错,也难得没同长辈争论:“那地契舅舅安心收下吧!人情我已经还了。”
李英琦半信半疑,又看看亮着灯的西厢房,再开口转移了话题:“今日一早就见你差人打扫这屋子,没成想真把人给请来了……你小子,倒颇有姐夫当年的风范——”
“打住打住!”乱羽白他一眼,“您夸我就夸我,与他齐大侠有什么关系?我和他可是半点也不像。”
“说什么半点也不像?”李英琦从怀里掏出来什么东西拍他一下,顺势塞进他手里,“他是你爹,你所有的天资和个性都有他一半!”
乱羽拿了那物件翻来覆去地看看:“这是何物?”
“请帖——是西侯世子的生辰宴,四月十八,就在明日了——这请帖写得匆忙,想必归功于你今日还的那份人情。”李英琦双手又背到了身后,“人家既请了,和那地契一样,我收了,你就必须给我去。”
“是了是了——”乱羽将请帖展开,发现上面邀请的竟是他与洛笙两人,又忽的想起墨成玉的话,抬手将那装了六两银子的荷包掂量掂量,“是该添些脂粉衣裳才好……”
于是第二日洛笙着一身白衣出了西厢房的门便被乱羽招手过来用早膳,各种殷勤都献过了,又被哄着骗着去了成衣铺。
乱羽进了铺子却未透露来意。
洛笙见他挑着衣服,心想左右与自己无关,这便倚着梁柱闭目养神。
昨晚在千金台高台上的那红衣荷官定有别的身份,否则她这眼里见不得俗人的性子又怎会单单觉得那人眼熟。
乱羽心不在焉地挑着衣服,时不时朝她这边瞄一眼,又见人没有半点要挑衣服的兴致,眼睛一转开始同成衣铺的掌柜搭话。
掌柜的是个而立之年的妖娆女子,手中团扇一下一下地带动着腕上彩绳上的铃铛,让人一见就只觉得是个手巧的主儿。
“这位小友是要挑件什么样的衣裳?”
乱羽生得好看,年纪也才及冠,最是吸引这样已为人妇的女子们打趣。
“小友可是挑个样式赶制一件?”
乱羽摆摆手:“赴宴穿的——宴会在今日午后,不过两个时辰,赶制怕是来不及,挑件成衣凑合便可。”
掌柜的打量他一阵儿,笑道:“小友莫着急,我卖了这么些年的衣裳,眼睛也炼得毒了些——小友丰神俊朗,这铺子里哪一件穿着都好。”
乱羽还未来得及客套一句,却见洛笙当真到了他近前。
“什么宴会?”
她微微抬眼,看神色像只是随口一问,可语气却又带了些质问的意味。
那掌柜的见状以团扇捂了嘴轻笑:“小友这可不仗义,哪有出门赴会都不告知家里人的?”
乱羽赔笑,话是说给洛笙听的:“不过是去见见前日在酒楼里遇着的那个朋友。”
洛笙听得出他不愿透露给旁人的深意,却总觉得眼前人不该被牵扯进那样的纷争。
“非去不可吗?”她四下里看了看,只见周围四壁都挂着精致的成衣,“那我同你一起去。”
“既是赴宴,这一身行头可不成。”乱羽低头轻笑,将手里荷包整个抛给了掌柜的,“劳烦掌柜给我家仙子挑挑合适的。”
掌柜的眼尖手快,接了荷包就把客人引向里边:“姑娘这边请——刚巧我们绣云坊今儿一早到了一批新衣,我见着正合适姑娘!”
洛笙本想着随意寻件便宜的应付一下,却不料掌柜的忙忙碌碌真给她挑了好几身衣服,一边让她凭眼缘选着,一边还唠几句家常里短:“姑娘真是好福气,碰上个满眼都是你的情郎。”
洛笙闻言手上动作一顿:“掌柜的何出此言?”
“方才你二人来时我便注意着了——男人啊,可不比女人细致,他若是真想挑自己的衣服,一炷香前就该走了,怎会跟我搭话?”掌柜的举了举手里的荷包,“这沉甸甸的……想来是有意让姑娘多挑几件。”
洛笙未曾有过这样的经历,一时间也辨不出掌柜的话里几分可信。
但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掌柜的这话却提醒了她。
在半月前她与乱羽素未谋面,相识后发觉两人个性更是相去甚远,也没有什么“一见如故”的说法。
她只是因着故人才刻意寻着机会去维持着这样的关系,想要把人带上正途的念头也从未透露,那乱羽是为何默许她同行的呢?
掌柜的见她沉思,以为她是不信,便又将递给她的衣服拿回来,重新一件一件递给她:“姑娘一件件试,瞧瞧他什么表情不就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