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5夏夜里星汉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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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这一截袖子衣料被撕下,吹了风受了凉,又或许是洛笙包扎时力度大了些,少年一时没反应过来,皱着眉倒吸了一口凉气。
洛笙手上动作一顿,微微抬头去看他的眼睛:“疼?”
听来似乎是关心,但眸子里依然冷清,又好像带了些警告的意思。
倒让这受伤的人觉得是自己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
少年见她如此,连忙像个拨浪鼓似的摇头,不敢再做什么,自觉找了别的话:“用惯了轻剑,一时间觉得那刀真沉。”
洛笙听进耳中,没接话,却无声一笑。
少年看在眼里,一句话没经思考便脱了口:“方才便想说了——你倒是长得不错。”
洛笙包扎伤口很是利索,不一会儿就绑得牢牢的。
她退后两步,抬眼又去看一直忍痛的少年,打趣着回了一句:“你长得也不错。”
少年嘴角一扬:“还说不是看上我了?”
洛笙白他一眼,不过转瞬便当做无事发生,捡起刚刚随手丢在一旁的斗笠,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提醒一句:“脸上溅血了,擦擦。”
少年下意识抬手抹了一把,没再执着于“谁看上谁”。
洛笙忽的想起什么:“你口口声声说我看上你了,可我连你姓甚名谁还未知晓。”
少年这下恍然大悟,面上笑意不减:“我可当姑娘是承认了——在下姓齐,单名羽,祖籍南安城,尚未及冠,因而无字。”
洛笙神色一变:“乱羽?”
早几年山下有传闻——南安枫庭为仙家大户,在天下众多仙门中即便排不到第二也有前五,可它的小主子却在幼时便去了镜花水月,没过几年更是传出了些事迹。
“乱羽”二字,便是天下人给这少年的名声。
“原来姑娘知道我。”乱羽礼貌一笑,“可我还未知晓姑娘身份。”
洛笙细细打量他一阵儿,暗自觉得同那传闻中的少侠颇有出入,但也没失了该有的礼数:“我姓洛,名笙,字舒颜,不知祖籍何处。”
“原来是掌门弟子。”乱羽佯装震惊,随后又夸赞一句,“洛舒颜……好名字!”
洛笙听得懂他话里深意,只一个白眼不作理会。
乱羽动了动受伤的胳膊,发觉伤势带来的后劲儿着实大了些,但还是忍了疼拿那只手拉过洛笙:“走!回城里领赏去!”
洛笙本想挣开,却又顾及他胳膊上的伤势,只得由他拉着往城门走。
两人在月下也没有走很远,却见远远的从城里来了一伙人。
洛笙始终担心那皇榜的目的,眼疾手快便拉了乱羽躲进一旁的草丛。
月上梢头,林中昏暗。
来人中为首的正是那东侯府的世子爷,这时候骑着马趾高气扬指挥着下属:“都给我动作快点儿!斩这魔物可是封官授爵的!给我抬回去领赏!”
“这不要脸的蒋渊学——”
乱羽正要起身过去理论,却被洛笙摁下来拉得更远了一些。
“做什么?你不要那官位,我还要那银钱呢!再不济——就算我不要那银两,也不能让他这废物把功劳抢了去!”
话虽如此,他语气里的不满却只对那东侯府的世子爷。
洛笙终于停下步子回过头来看他:“让东侯府把这功劳占了才是最佳的做法。”
出乎意料,乱羽竟没再坚持,反而倚着一旁的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且说说为何?”
洛笙本想告知他前几日城郊遇袭的那辆四驾马车,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咽下。
这人这么些年过得肆意潇洒吃穿不愁,也能说出些大言不惭的玩笑话……还是不要让他卷进这件事为好……
乱羽见她几番欲言又止,眉头一蹙猜到了她的顾虑:“怎么?你当我还能置身事外吗?”
洛笙闻言疑惑,下意识抬头去看他。
乱羽一眨眼将视线移向别处:“那日客饮居造谣的人——疯了。”
洛笙顿时心下一惊。
乱羽又道:“他说的那些牛头不对马嘴,若不是背后有人怎么能这样猖狂?该是听到了些不该知道的——这幕后之人灭口的方式还挺新奇。”
总归没伤人性命。
洛笙心下了然,却始终想不出个头绪。
乱羽两眼一转,倾身凑近她一笑:“怎么?原来姑娘不知道这事啊?那该拿什么来换我的消息呢?”
洛笙不动声色后退一步:“少侠折了我一柄轻剑——这账又该怎么算?”
“小气——”乱羽撇撇嘴,“待回了山上把我那柄给你便是,一柄剑而已……我可有赏金万两都拱手让人了……”
洛笙不与他争辩,又问一句:“那日客饮居中我瞧见你一柄黑色长剑,怎的?今日没带过来?”
乱羽闻言愣了一愣,咳嗽两声开始叫苦:“哎呦——哎呦我的胳膊——姑娘是多狠的心,一点药都不上……”
洛笙心知他不愿多说,也没打算再问,任他装模作样地嚎了几句,终于有些心虚地从乾坤袋里变出个药膏来。
乱羽见状立马变了脸色,笑嘻嘻地把胳膊伸过去,扯了那轻纱把伤口凑到她跟前。
洛笙瞪他一眼,四下里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木条,只得又掏了块帕子包着手指去挖药膏。
指尖的温度隔着帕子的布料传递过来,混着柔和的药膏敷在伤口上。
抬头是圆月皎皎,低头是美人白衣,乱羽不由得把呼吸放得极轻,却觉得控制不住胸腔里的心跳。
“你和传言里半分不像。”
他轻声开口,连自己都没注意到语气有异。
洛笙整个人一愣,很快又回过神来,低着头专注伤口不去看他,还嘴硬道:“什么传言?我不曾知晓。”
乱羽见不到她面上神情,伤口上却能感觉到她气息乱了,这便也不吝啬夸奖:“传言你清高孤傲不食烟火,可我却觉得你分明身处人间。”
随后他又轻轻补上一句:“传言你面上带伤算不得佳人,可我却觉得你是仙子落了凡尘。”
洛笙闻言把头埋得更低,耳尖那一点微红却因为肤白而显得更加明显。
乱羽一时心情大好,心满意足便也没再逗她。
洛笙重新包扎完伤口,抬头又瞪他一眼。
她虽看得出这一世的恩人不比千年前沉稳,却也没料到这人原来是什么话都能说出口的。
“你也不像传闻里那样。”她抬眼直视这口无遮拦的少年人,“传言你心中侠义,接了委托办了差事分文不取,可我今日才知你原来家财万贯也会唯利是图。”
乱羽闻言大笑:“姑娘所言有趣。这世上商人多半趋利,官家也难有两袖清风,我不过想拿我应得的赏金,可比他们好上太多。”
洛笙心知他所言在理,也没再与他争论那些不实传闻:“赏金万两我没有,一顿饭请你算是赔罪——你要不要?”
乱羽顺坡下驴:“姑娘盛情邀请,在下却之不恭。”
洛笙视线移向他的胳膊,忽的想起什么又说一句:“我的斗笠你也得赔一顶。”
乱羽却没料到这个,还想劝她:“姑娘如此容貌,何故戴着斗笠?”
洛笙却不松口,板着脸佯怒道:“你赔不赔?”
乱羽赔笑:“不过多嘴问一句——当然会赔。只是这几日还请姑娘来客饮居坐一坐,银花栀子饮还未补上。”
洛笙抬眼看他:“你请吗?”
乱羽两眼一眯:“我在客饮居可是算工钱的,姑娘这是想我这几日白干?”
洛笙一笑:“不成?”
乱羽认栽点了点头:“仙子之命,岂有不成之说……”
洛笙这下终于满意,负手往城门处走。
乱羽跟在她身后几步远,像来时一般。
耳边夏夜蝉鸣,头顶星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