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药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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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凌是个毫无修为的凡人，但他在乾青门的资历甚老，所以各方面的待遇都不错，在各种灵草、饮食的调养下，如今虽然年迈，抱着一人仍然健步如飞，不显吃力。
而在他怀中的赵铭，面颊上汗液持续流淌，油浸浸的，就像刚从水中捞出一样。此刻正费力地蜷缩着身体，以减轻额头、手臂和腰际等处，不断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感。
幸好，此处距离药堂并不太远，在莫凌不断说话分散赵铭注意力的情况下，大约一刻钟后，一幢建筑就从枝叶缝隙间，隐隐露出了形貌。
药堂，到了。
莫凌加快脚步，正要往大门走去，眼角忽然瞥见一个白色的丰腴身影，忙高声叫道：“小伊雪，来这边！”
那人听到喊声，转过头来，露出一张精致的脸颊，正是一个神态雍容的女子。
“莫老，你这是……”那女子惊讶地说道，“啊，这不是赵铭么，发生了何事？”
“小家伙摔倒了，伤得挺严重。”莫凌说道，“你赶紧看看，可别出什么好歹。”
“姜长老，麻烦你了……”赵铭“嘶嘶”直抽冷气，仰起头，勉强说道。
“不碍事。”姜伊雪微笑道，视线从赵铭身上扫过，“只是些皮外伤，敷上药很快就好了。”
说话的同时，姜伊雪从腰间，解下一个翠绿色的小瓶，将其中的浅黄色液体，在赵铭的伤口处倒了些。
浅黄色液体与伤口接触，初时有些针扎般的刺痛，但很快便消散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清凉、舒适之感。
简单的镇痛处理过后，姜伊雪从莫凌怀中将赵铭接过，随后迈步向药堂的大门走去。
……
“嘎吱。”
房门从外被推开，躺在床上的赵铭，听到动静，立即偏过头望去。
一个圆脸少年走了进来，手中提着一个竹篮，笑道：“赵师兄，吃饭吧。”
赵铭从床上坐起，之前跌倒的伤口，经过治疗，已经没有什么痛楚了。
那圆脸少年把竹篮放在桌上，揭开蒙在其上的摆布，随后将其中的菜肴，一样样取出摆好。
一股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而出。
赵铭闻到这股香气，不禁深吸了几口气，只觉得肚中阵阵饥饿感传来。
“周师弟，有劳你了。”赵铭说道。
“嘿嘿，不用客气。”周森森笑道，盛了一碗饭递给赵铭，自己也端了一碗，在桌旁坐了下来。
赵铭接过碗筷，从盘中夹了一块鱼肉，送入嘴中咬下时，只觉得软滑鲜香，不由得更增食欲。
周森森舀了些汤，与米饭拌匀，又夹起一根鸡腿咬了一口，“嗯”的一声，脸上露出了满足的表情。
他一边咀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赵师兄，我之前培育的‘鱼尾葵’结籽了，像一粒粒小珍珠一样，非常漂亮，只是调配‘凝神香’的效果却不大好。我使用了‘离析分剥’的手法，又求师父借我一个上好的鼎炉……”
周森森连珠炮似的说着，夹菜、刨饭、吞咽等动作却不落下，赵铭不时点头，“嗯。”“不错。”“接下来怎样呢？”的附和着。
这倒不能说赵铭态度敷衍，主要是周森森狼吞虎咽的同时，语速奇快，声音囫囵含混，实在难以理解具体的意思。
好在赵铭知道，周森森哪怕不用旁人捧哏，也能够自顾自地说上半天，也就是俗称的“话唠”，所以并没有太大的负罪感。
陈设简洁的房间中，饭菜冒着腾腾的热气，赵铭已经吃完，正慢条斯理地小口啜着鲜汤。望着对面斜夹木筷，眉飞色舞，两腮鼓鼓囊囊，却依旧说个不停的少年，他的心情不由得舒缓下来。
周森森去年刚入宗不久，也得知了宗门内两个废柴的讯息，却并未如其余同期新代弟子那样，先入为主之下，对赵铭升起鄙夷、疏远和排斥之心。
赵铭起先与其接触时，还以为那和气的态度，是伪装出来的。渐渐的，他发现了周森森话唠和纯真的本质，也就放下了心里的抵触。
由于周森森显露了出色的炼药天赋，所以得以拜姜伊雪为师，因此便主要在药堂修行。赵铭又是这里的常客，这么一来二去之间，两人就熟络了起来。
就在这时，周森森也已经吃完，正收拾碗筷间，忽然暂停了碎碎念，瞥了眼窗外暗沉的天色，说道：“恐怕要下雨了呢。”
赵铭向窗外望去，只见笼罩苍穹的灰白色云雾，已经变厚了许多。
的确是风雨欲来的模样。
赵铭有些出神，周森森却说过就忘，手上动作不停，在“咔咔”的碗碟碰撞声中，嘴里又开始嘀咕起来。
“青葛藤研磨成粉……”
“摘取星纹浆果的要点是……”
“秦师姐叫我做什么来着……”
细碎的念叨声中，周森森很快收拾完毕，将白布重新蒙上，提起竹篮，也没跟赵铭打招呼，嘴皮子继续上下翻飞，自言自语地朝门口走去。
赵铭对此习以为常，知道他陷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灵魂进行激昂的演讲，身体却全凭本能驱动。
然而，就在即将出门的时候，周森森似乎想到了什么，搔了搔头，转过身说道：“赵师兄，旋照境半重也有机会晋升的，你不要沮丧。假如成功突破，那可是前途无量。”
赵铭一怔，旋即想到自己“突破”的消息，应该已经广为流传了，周森森知晓自然也不足为奇。
“周师弟不必担心，即使无法突破，我也没有遗憾了。”赵铭微笑道。
“祝你成功，赵师兄。”周森森咧嘴笑道，走出房外，将门轻轻关上。
细碎的自语声逐渐远去。
“谢谢。”屋中，赵铭低声道。
他仰头望着房间顶壁，面色平静，许久没有动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赵铭，你躺进去吧。”房间中，姜伊雪纤手一指，柔声说道。
“好的，麻烦姜长老了。”赵铭说道，迈步向前走去。
此刻，在他的面前，放着一张黑红相间的长桌，一阵清香，正隐隐散发出来。
对于这个老朋友，赵铭是十分熟悉的，当下双手轻轻一撑，便在桌上平躺了下来。
周森森走到侧边，将一个椭圆状的透明罩子，翻转了过来，“咔”的一声轻响，盖在了桌面上，正好将赵铭笼罩在其中。
周森森又从房间角落搬过一盆通体赤红的植株，放在长桌的左上角。随后，长桌的其余三角，也被摆上了外形相同，却分别呈雪白、乌黑和深黄之色的植株。
尽管身处透明罩子中，似乎隔绝了外界的影响，但四盆颜色各异的植株，混合后产生的怪异气味，依然畅通无阻地渗透进来。
赵铭深深地皱起眉头，喉头的呕吐之感，被他竭力压制下去。
这四株灵草，若单看其水灵灵、柔弱弱的模样，极易令人生出怜爱之情，但一旦闻到这股怪味，不论是谁，包管只剩下恶心。
就在赵铭苦苦忍受的时候，姜伊雪走上前来，微微举起的右掌掌心处，一个灵能漩涡正在缓缓流转。
下一刻，姜伊雪的手掌印在了罩子上。
只听“嗡”的一声，木桌上黑红相间的纹路，微微放出毫光。与此同时，四团拳头大小的光球，从长桌四角的植株上浮现而出。
那些光球分别呈红、白、黑、黄之色，悬停在对应的同色植株尖顶。
四色光球浮现之后，那四盆植株似乎被夺去了大部分能量，此刻正茎叶低垂，一副蔫软、萎靡的样子。
抽取草木精华，正是炼药师的手段。
这世间的许多花卉草木，都具备奇异的功效，能对修士产生增幅或减益，但若想将这些功效发挥出来，则非拥有“草木亲和性”天赋的炼药师不可。
此刻，在姜伊雪的激发下，四团颜色各异的光球，在灵草顶端短暂地悬停过后，一齐向透明罩子飞去。
当这四团光球，进入罩中并互相融合，化作一蓬棕色的烟雾过后，那股令人闻之欲呕的怪味，很快就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香气。
嗅到这股香气的赵铭，就像泡在温水中，全身的肌肉都放松下来，连有些昏沉的头脑，也清醒了许多。
透明罩子中烟雾弥漫，初时只见一片浓郁的棕色。但随着逐渐被赵铭吸收，一刻钟后，罩中便恢复如常。
姜伊雪的手掌，仍然贴在透明罩子上，见状，掌心的灵能漩涡，旋转速度稍稍加快。
在姜伊雪的操控下，那透明罩子忽然向下发出了十余道波纹。
尺余长的波纹穿过赵铭的身体，触及桌面后再反弹回来，最后印在罩壁上的，仅剩下三个芝麻大小的光点。
这光点便是生命能量的检测结果。即使随意选个新代弟子测验，最后罩壁上显现的波纹数量和长度，绝对远远不止于此。
可赵铭有种感觉，虽然这次的检查结果，乍一看和往常一样，都是三个光点，并没有什么变化，但他相信一定存在不同之处。
房间里，三双眼睛，都向那罩壁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