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谯宅大院诸贤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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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一月,谯宅。
初日升,谯家的后院便忙碌非常,这里被装扮得很有特色,不仅是传道授业的学堂,也有几分娱乐气氛。
这时谯周走到后院,见三子谯同正在布置,道:“老三,布置得怎么样了?”
谯同见父亲来了,道:“父亲,座位都布置妥当了,其他也都按你的意思办的,就等客人了。”
谯周听后点头,便去了后厨。
见二子谯贤在那里,谯周道:“老二,备菜如何?”
谯贤盯着案台,道:“父亲你看,菜品齐全,分量充足,我还准备做点烤肉与蒸鱼。”
谯周也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离开了。
谯周刚走到前堂,长子谯熙走来道:“父亲,客人来了!”
谯周惊讶,道:“这么早,走去看看。”
二人走到宅门口一看,谯周欣喜起来,道:“吾之子贡也!”
他口中的子贡,是他的门生罗宪。
罗宪,字令则,荆州襄阳人。他的父亲叫罗蒙,后汉末年,天下大乱,带他避乱入蜀。季汉开国后罗蒙出任广汉太守。罗宪从小师从谯周,十三岁时便能写出优秀的文章,同门学子称他为子贡。罗宪这个人非常正直,入仕后为太子舍人,宿卫太子刘璿。罗宪不经营产业,不积累财富,仅靠俸禄,作风节俭。后任宣信校尉,两次出使吴国,吴国人都很赞颂他。
只看罗宪小步快走,到了谯宅门口,行礼道:“学生罗宪拜见先生。前日学生出使吴国刚回来,得到一些吴越特产,请先生收下。”
谯周笑着让下人收了,道:“令则啊,辛苦了,见过太子殿下了吗?”
罗宪道:“昨日见了,太子殿下拥有美好的品德,我为他感到高兴。”
谯周点头,道:“那好,你先进宅休息,我还要迎接其他客人。”
于是谯周吩咐长子谯熙招待罗宪进宅,他则继续站在门口。
不久,又有人走来,等那人走近,谯周喜悦道:“吾之颜回来了!”
他口中的颜回,是他的门生文立。
文立,字广休,益州巴郡临江人。少时专攻《毛诗》、《三礼》,师事谯周,兼通群书。因为好学严谨,同门学子称赞他为颜回。文立这个人忠贞清实,有思想有才干。费祎任益州刺史时,他入仕为州从事,入朝为尚书郎,费祎开府后则为东曹掾。
文立向谯周礼拜,道:“先生,学生文立来的时间还好吧。”
谯周道:“还好,你是今日第二个来的,你猜第一个是谁?”
文立尴尬一阵,没有回复。
谯周道:“那我直说了,罗令则。”
文立笑道:“明明颜回是七十二贤之首,怎么要让于子贡了。奇了、怪了、罢了,辅佐太子殿下的人品德就是应该比我高啊。”
谯周道:“第一第二都不重要,只要能来为师这里,就是为师的好学生,请进。”
于是文立进门。
此时谯周想起他的另外两位门生,或许那两位才是他心中的最爱,谁?一位是被称之为子夏的李密,一位是被称之为子游的陈寿。
谯周忽然感慨起来,道:“吾之子夏随姜伯约北伐,现在在长城之下,不能赶来。吾之子游在老家巴西,通知了好多日了,也不知道他今日能不能赶来。这两人不来,总觉得缺点什么,能来一个都好啊。”
站在他身后的长子谯熙见他感慨,道:“父亲,李密和陈寿,至少会来一个的。”
谯周看着远处,迷茫道:“希望如你所愿。”
谯熙看着另一边,提醒道:“父亲你看,来人了。”
谯周振作精神,向那边一看,此人不是李密、陈寿,而是杜祯。他稍显失望,又迅速缓和精神。
杜祯,字文然,益州蜀郡成都人。他是杜琼之子。杜琼,字伯瑜,是蜀中着名学者,杜琼不仅精通经纬艺术,同时也精通天文占验。谯周是他的晚辈,仰慕其才华,经常和他讨论天文。杜琼之子杜祯和谯周亦是好友,二人经常交流学问,杜祯年纪比谯周稍小。杜祯在诸葛亮时期入仕为官。但他这个人清心寡欲,不与人争,虽有名气,交际却少,所以官职始终都是益州别驾从事。
杜祯和同郡柳隐(字休然)、柳伸(字雅厚)并列知名。柳隐随姜维北伐。柳伸和杜祯类似,做到益州别驾从事的时候就没有再升迁了,后隐于家中。
谯周见好友杜祯来了,道:“杜兄啊,来得挺早的。”
杜祯看着他,道:“允南兄,今日你这里可有好肉好酒,我来晚了就归别人了。”
谯周笑道:“看你说的,我家还缺这些?要多少有多少啊,你等就是拖家带口也吃不完呢。对了,柳雅厚怎么没来。”
见谯周问起柳伸,杜祯摇了摇头,道:“雅厚兄性格与我差不多,不爱交际。而你我是好友,他则不同,所以没来。”
谯周道:“我一直当他是好友,他却这样,实在不给我颜面。算了,不管他了。”
杜祯指着后面,道:“你看,我杜家兄弟都来捧场了。”
只见他身后站着二人,为杜轸、杜烈兄弟。杜轸,字超宗。杜烈,字仲武,杜轸之弟。
杜轸师从谯周,发明高经于谯氏之门,博涉经书。州辟不就,蜀郡任命他担任功曹。
杜烈,志操坚定,操守方正,办事能干,思维敏捷,见识过人,为人公正坦率,和顺纯粹,名誉与兄长杜轸相当。
杜轸、杜烈还有一弟叫杜良,字幼伦,也是当世奇才,今日有公务在身,所以没来。
益州蜀郡成都杜氏家族兄弟皆为名士,皆仕途兴盛,州里把这作为美谈。
杜轸道:“先生,学生杜轸来看你了。”
杜烈道:“先生,学生杜烈前来拜访。”
谯周道:“好好好,蜀郡杜氏皆才俊,谯某真是感谢杜家人的捧场啊。”
于是杜祯、杜轸、杜烈三人便在谯熙的引导下,进了宅院。
之后,陆续又来了一些人,皆为蜀中贤士、学者。
王崇,字幼远,益州广汉郪人。王崇博闻广识,学识渊博,性格高雅广弘,被称为贞士。官职为东观郎,负责国史修撰,校定文字。
寿良,字文淑,益州蜀郡成都人。专研《春秋三传》,全面透彻的掌握了《五经》,而且修养身心,高洁清白,操守方正,朴素简约。官职为益州从事。
李骧,字叔龙,益州梓潼涪人,李福之子。李福,字孙德,诸葛亮去世前,刘禅派李福询问诸葛亮国家大计。后随大将军蒋琬出征汉中,李福为前监军领司马。李骧为人洒脱,才智过人,知名于当世。
李撰,字钦仲,益州梓潼涪人。李撰通义理,五经、诸子,无不阅览,好技艺,算术、卜数、医药、弓弩、机械之巧,皆至思焉。始为州书佐、尚书令史。季汉延熙元年(公元238年),后主立太子,以撰为庶子,迁为太子仆。
司马胜之,字兴先,益州广汉绵竹人。司马胜之通晓《毛诗》,研习《三礼》。为人素来清静淡泊,生性不喜追求名利。益州征辟他为从事,进升尚书左选郎。
陈术,字申伯,益州汉中人。陈术博学多闻,着《释问》七篇,在州郡县任职。
谯周请来了几乎当时他能请到的所有学者、门生。
不过,总有个例外让他等待,谯周还站在家门口,一心焦急。
长子谯熙把客人皆引入后院后,回到宅门口,见父亲还站在那,劝道:“父亲,能来的都来了,你也很劳苦,进来休息吧。”
谯周不满道:“吾之子游还没来呢。”
谯熙道:“陈寿,父亲不能因一人而让全国名士苦等吧。”
谯周道:“是啊,这个道理难道为父不懂吗?只是为父的元神在告诉我,院内之人以后皆无名之辈。只有陈寿、李密那样的人才是人才。特别是陈寿,他或许能成为我一生中最为得意的门生,李密,能算第二。这二人皆不来,我怎能进去。”
谯熙不太理解,道:“父亲是否过于看重陈寿与李密,以前我与二人一起上学,也没看出这二人有多了不起。”
谯周直言道:“因为庸才只配和庸才为伍,天才才可以怜惜天才。”
谯熙点了点头,道:“父亲教导的是,我将来一定要努力学习。”
谯周叹了口气,道:“已经晚了,你要二十年前有这样的觉悟,或许还能提高自己。”
这时谯周之二子谯贤、谯同也走来。
谯熙兄弟三人,站在父亲身旁。
谯贤道:“父亲,宾客就位,菜品已备,就等你一人了。”
谯同道:“父亲,后院诸君问你何时过来,我看时间差不多了。”
谯熙道:“父亲,你已经在这里很长时间了,是他自己的问题,你已经尽力了。”
在三人的轮番相劝下,谯周勉强同意,进了门。
而此时,谯周的两个学生,陈寿和李密又在做什么。
先说李密。
今日李密随姜维、夏侯霸到牢房看杨戏。
杨戏被放出来,站在姜维、夏侯霸和李密面前。
姜维道:“杨将军,这几日在牢里感觉如何?”
杨戏带有怨气,道:“不好。”
姜维道:“那肯定不好,好的话里面早住满人了。”
夏侯霸道:“那杨将军还想饮酒吗?”
杨戏道:“不想。”
姜维道:“可是真心?”
见杨戏不语,李密见况向前两步,走到他跟前,提醒道:“文然,赶紧说话呢。”
杨戏于是痛快道:“谁再在这营中饮酒,就是禽兽不如、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这样总可以了吧。”
姜维看了眼夏侯霸,夏侯霸扁着嘴点了点头,姜维对李密道:“令伯,你扶他回去休息吧。”
于是李密扶着杨戏准备离开,姜维道:“等等。杨将军,你在自己寝帐好好休息,没有军令不用参加任何军事会议,去吧。”
“得令。”杨戏道。
于是李密将杨戏扶走。
见二人走远,夏侯霸对姜维道:“杨文然是不是还不服气?”
姜维道:“服气也好,不服也好,这里是军营,就必须服从军令。若违反军令,官职无论大小,都得接受惩罚。”
夏侯霸点了点头,道:“那好吧。但是杨文然毕竟是益州名士,他的事,还是要等到将来回成都之后再解决。”
姜维道:“这个我明白,你我也走吧。”
于是二人也离开了这里。
李密把杨戏送回他寝帐后,又提醒他在帐中好生休息,保持安静,千万别再惹事,杨戏答应了他。
再说陈寿。
陈寿五枚钱写一封家书,靠这本事从巴西一路走向成都。
在县城写字的人还是比较多,可走到乡间,情况就大为不同了。
乡间百姓生活艰苦,很多人饭都快吃不起,能出钱写字的人便很少。
见百姓生活困难,陈寿也很为难,便将写字费用降至四枚钱、三枚钱,当遇到一些特别穷的人时,他干脆直接赠字。
而这样的情况无疑延缓了他赶路的速度。
所以当今日谯宅宴会开始时,陈寿还未到成都。
此时谯宅大院。
谯周、谯熙、谯贤、谯同,坐于主人位。
罗宪、文立、杜祯、杜轸、杜烈、王崇、寿良、李骧、李撰、司马胜之、陈术等坐于客人位。
只见谯周将《仇国论》拿出来,表情颇为得意。
他看着众人,道:“诸位,欢迎今日前来老夫家参加师友会,来一次不容易,我必须拿点惊喜送给诸位。而我是一个很直爽的人,那就开门见山了。诸位请看我右手,可知我手上是什么?”于是他把书卷拿于众人前,
众人看他右手之卷,文立道:“此卷是不是神医华佗遗留医书《青囊书》。”谯周听后摇头。
罗宪道:“那就是黄老道代表于吉的天命谶书《太平经》。”谯周听后又挥手否定。
众人皆无措,互相私语。
谯周道:“诸位请安静,诸位请听我说。我这个不是别人写的书,而是我自己写的。难道我写的诸位就不感兴趣了吗?”
“感兴趣,感兴趣啊!”众人争先说道。
谯周便把书卷拿给谯熙,道:“好,现在将此卷传给诸位依次阅读。”
谯熙便把此卷先拿给罗宪。
罗宪读过,之后文立,再之后杜祯,依次传阅。
众人读后,谯周发现每个人的心态都有些不同。
谯周道:“诸位学者,现在请发表个人意见或看法,都说说我这篇写得如何?”
他提问过后,却无一人发言,这让他有些奇怪,便笑了。
长子谯熙道:“诸位友人可以畅所欲言,都说说看过家父这篇文章的感受。”
见众人依然不语,谯周只好道:“那好吧,既然没有主动的,那我点名好了。”
谯周看到一侧,道:“令则,由你开始。”
罗宪想了想,道:“既然先生点名了,那学生就先说。先生的这篇《仇国论》,文风极好,我很赞同文中的观点。如今时代不同,国情不同,这样的局势并不是简单的用战争可以去改变的。”
谯周点头道:“你也是一个很直爽的人。下一个,广休。”
文立道:“先生,君主仁德,臣子贤能,天下兴旺,像商汤、周武那样的时代,确实令人向往。”
谯周道:“是啊,确实令人向往。杜兄看过此篇,以为如何呢?”
杜祯道:“允南兄,因余和肇建,就是汉国和魏国。如今天下就像秦与六国。而我国陛下如周文王,而不是汉高祖。”
谯周道:“字面意思全对,但是杜兄你不能在朝堂上这么说呢,因为这样被一些人听到了可不好呢。”杜祯于是笑着点头。
杜轸道:“当今朝堂,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谁听到了感觉好,谁听到了感觉不好。”
杜烈道:“天下没有绝对的好人、坏人,但是如果因为看到一篇文章就恨不得马上取下其作者的首级,那绝对是坏人的行为。”这一言出,众人皆觉有理。
谯熙连忙为父解围道:“诸位啊,当今圣上仁德,就算看过此篇也不会为此生怨。但是像陈祗那样的人,十分听不进意见。关内侯庞宏,他父亲多大的功劳,可陈祗怨恨他,最终被贬到外地。”
听到这话,罗宪有些气愤地站起来,道:“且陈祗和阉党走得太近,十常侍之乱才过了多久,难道又要重蹈覆辙。我看黄皓必然会成为第二个张让、赵忠。”
谯周劝他坐下,道:“你太激动了,这样并不好,这样下去会成第二个庞宏。”
罗宪坐下后道:“先生,灵帝在时称:‘张常侍是我父,赵常侍是我母”。’造成后来张、赵为首的十常侍横征暴敛,卖官卖爵,这些阉党的父兄子弟遍布天下,横行乡里,祸害百姓。百姓不堪剥削、压迫,纷纷起来反抗,便有了黄巾起义之天下乱势。”
谯周道:“你说的这些诸位与我都知道,可又能怎样呢,难道你要把当今圣上比作灵帝吗?”
罗宪道:“学生不敢。”
文立道:“宦官这种东西,商周之际就有,存在即有道理。也就是说,如果君主圣明,宦官就弱小。如果君主颓废,宦官便当道,这个绝非一成不变。讨论宦官,还不如讨论一下我国的这位尚书令,现在国家的权力可都掌握在这个人的手里。”
王崇道:“陈奉宗,很喜欢表现自己。为什么他想表现自己,因为他害怕。他怕什么,如果圣上不关照他,就没人会关照他了。”
寿良道:“王兄,你这样欺负人家孤儿,不太好吧。其实陈奉宗就是刻意想表现自己,他想像诸葛丞相一样,有朝一日位列丞相之位。”
李骧道:“他与诸葛丞相相比,犹如繁星比皓月,朽木比栋梁,差了不止十倍百倍。一个人若不自知,只愿疯狂,终将毁灭。”
见众人聊起陈祗,谯周自然也稳不住,道:“当时老夫与这位年轻的尚书令在朝廷之上争论,我道理说尽,可惜他完全听不进去,还一直反驳我,说国家政策不能改变。他不是我的学生,我也教不了这样的学生,固执、自负、傲慢,爱逞一时之快。”
李撰道:“是啊,如今年年出兵,国内疲惫不堪。”
司马胜之道:“姜伯约是个纯粹的军人,你让一个军人天天待在尚书台,他也闲不下来,闲一年都觉得难受。”
陈术道:“反过来就像各位,让你一年不读书,天天在外跑路,你也难受。”众人听到这里皆笑了,仅罗宪没笑,因为他是军人。
讨论一阵后,便到了吃饭时间。
饭时,杜祯道:“今日各位有说有笑,可知允南兄他今日并不快乐。”
众人听后,皆停下用餐,感到疑惑,杜轸道:“先生为何不乐?”
杜烈道:“我知道,子夏、子游都没来,那可是先生最喜爱的学生。”
杜祯道:“一个随姜维北伐,自然来不了,另一个不知跑哪儿去了,是不是在家讨妻子呢。”众人听到这里,又笑了。
谯周道:“杜氏兄弟说的没错,我是想我的子夏、子游了。李令伯,陈承祚,我坚信这二位能留名青史。”
众人听后皆觉不可思议,这话不像是一位大学者之言,皆产生了困惑。
谯熙见况又打起圆场,道:“诸位友人,家父就是这样的人,对任何事物、人物都有自己的判断。他并不是说各位不好,只是那两位他非常欣赏,认为值得高看。各位友人好好吃菜,不管那些呢。”
王崇道:“我觉得吧,可能谯先生是高看二人了。李令伯不过是姜伯约身边的一个小小主簿。陈承祚更是连一份公务都没有,皆没展现各自之才华。”
寿良道:“我等与令伯、承祚皆为同窗,这二人什么水平,太清楚了。”
李骧道:“我和承祚是好友,我觉得他还行,很有主见,但没有天时,很难成器。”
李撰道:“得了,就像谯家长公子所说,既然那二位没来,不管那么多,诸位还是继续吃菜吧。”
于是众人继续开吃,继续谈笑。
谯家的宴会从天亮持续到天黑,谯周与蜀中士人之交谈,可谓口若悬河,侃侃自如。只可惜李密远在长城、芒水一线。而陈寿到天黑时依然未进成都之门,皆错过。那么陈寿何时才能见到自己的谯先生,谯、陈二人见面后又将发生哪些事,请看下一章:代汉者当涂高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