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谯周舌战陈奉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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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汉朝堂,周巨上奏,陈祗跟进,谯周表态,皇帝满意,本来一片祥和,好事即将敲定,没想到此时庞宏站了出来,他想做什么。
见庞宏出列,刘禅道:“庞爱卿,请讲。”
庞宏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应当不做。”
刘禅听后感到困惑,先看了眼陈祗,又看着他道:“庞爱卿,为何不做?”
庞宏道:“先说大赦天下,以前大司农孟光说过此事,而现在的情况比孟光之时更为严重了。关于大赦,汉国延熙二十年来已有八次大赦,实在太多了。赦免罪人本来就是一件不公平的事,不是政治清明时代所因该有的。只有国家出现问题,才不得不去考虑他。而如今陛下仁德贤明,百官尽职守责,就不宜频繁使用这种特殊的恩惠。只有这样才能抑制那些犯罪的坏人。如果轻易原谅坏人,这样上会冒犯天意,下会违背人心。臣以为这样下去不能维持长久,不能使人仰慕高与美,也不能展现汉国之法度、陛下之贤德。况且先帝、丞相在时皆谨用大赦,现在这么频繁使用本身就不是一个好现象,还望陛下谨慎考虑。”
刘禅听后两眼无神,好像自己犯了什么错一般,也不知该怎么回复,便看着陈祗。
于是陈祗道:“以前大将军费祎受孟光指责,如今我陈祗要受庞侯指责了。”
庞宏道:“不敢,我没有指责尚书令的意思,我只是就事论事。”
陈祗道:“庞侯啊,你可能对大赦有些误解。你看魏国,曹丕在位大赦一次,曹睿在位大赦五次,曹芳在位大赦九次。这三位就有十五次。比如吴国,孙权在位大赦八次,如今孙亮大赦六次。这二位就有十四次。而我国相比之下,并不算最多。况且每次大赦都是有大事将要发生。如立后、立太子、出兵北伐等,如今又是景星光耀,并非无事而去大赦。”
庞宏听后轻轻摇头,道:“陈尚书令,魏、吴二国经常大赦,结果又如何,魏国曹氏衰落,政权已被司马氏掌控。吴国孙氏后代自相残杀,宫廷血斗。难道我国要去学魏、吴二国吗?你说出兵北伐,以前丞相出兵时并无先大赦再用兵。有人因此向丞相进言希望他能宽宥罪犯,丞相道:‘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所以名臣匡衡、吴汉都不愿意随意赦免罪犯。先帝也说,我曾经拜访求教于大儒陈纪(字元方),郑玄(字康成),二人告诉我治理乱世之道,并没有谈及赦免罪犯。若是像刘表父子那样年年赦免罪犯,对于治理国家,有什么好处?’魏、吴二国的内乱不休,丞相的施政之道,难道不是显而易见,为何要轻易遗忘?”
尚书许游看不下去了,出列道:“庞宏,你给我住口!三国各有国情,内政各不相同,与你三寸之舌有何干系!”
见双方矛盾升级,谯周道:“哎呀,都别着急呢,不如让庞侯把话说完。刚才庞侯说了大赦不好,那更换年号又如何呢?”
庞宏道:“那好,我继续说更换年号。延熙这个年号始于立新皇后、太子,那时国内有大事,更换年号是为了给国家带来新气象。如今国内并无大事,天下亦无大变,不需要用更换年号来证明皇帝的贤明、百姓的安居,臣认为更换年号作用并不大。”
见庞宏长言否定大赦天下,又不支持更换年号,这让刘禅很为难,但他知道庞宏是已故名臣庞统之子,喜欢评论当今人物、事件,自己不好直说,于是又看着陈祗,暗示让他继续说。
陈祗心领神会,道:“之前不是已经说了有景星光耀,怎么就叫并无大事。虽然现在天下尚未统一,但是蜀中百姓怎么说没有安居。难道国内有战事,有人造反不成?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是故意要和百官、陛下、国家和天下子民作对吗!”
庞宏惊愕,道:“陛下,臣不敢与任何人作对,臣只是爱说真话。不像有些人,只会占据高位,奉承迎合,根本不知国情民生。”
见他说话有些不当,谯周提醒道:“庞侯,可以适可而止了。”
庞宏道:“还差很远。”他对着陈祗继续道:“陈尚书令,因为有大将军费祎的赏拔你才有机会担任侍中、尚书令,你自己到底什么水平心里应该很清楚,自从费祎去世以后,你鼓动圣上出兵,搞得国中一片乌烟,民间多有怨言。我看像你这样治国,用不了几年,国家衰败,臣民倒悬,君王临难,等到了那时,一切都晚了。若真是如此是你一个尚书令能够担当的吗!你不知休养生息,好大而喜功,频繁大赦天下,又要更换年号,做这些事到底能给你带来什么功绩,我想告诉你,你真的错了。不然数年之后,天下正义之士只会给你按上个巧佞主上、败国尽民,千古罪臣之评论。”
见庞宏居然这么说自己,陈祗霎时怒火攻心,指着他道:“庞宏!你今日到底是来议事还是来找事的。”
庞宏道:“我只是就事论事,是你自己心虚吧!”
陈祗道:“什么!来人,把这个朝堂狂徒给我轰出去!”
庞宏道:“陈祗,你敢在朝堂之上如此对待国家重臣,你这是在做什么,这是在犯罪!”
陈祗怒吼道:“来人,轰出去!把这狂徒给我轰出去!”于是上来两军士,即把庞宏拖走。
见朝堂之上被搞成这样,刘禅冷汗直流,黄皓见况赶紧拿来御用绢布,交予他手。刘禅擦了擦汗,坐不住又站起来,左右走动。
见皇帝烦躁,百官皆三三两两,窃语议论。
朝堂成了这样,黄皓又呼吁百官安静。
安静后,刘禅站于一处,道:“这个庞爱卿啊,说话也太随便了。朝堂之上怎能如此粗鲁,吾必须惩罚他,怎么惩罚才好呢?”刘禅于是看着百官,希望有人出主意。
陈祗道:“这样的人,留在朝堂肯定是不行了,还请陛下妥善处置。”
刘禅对百官道:“各位爱卿都来出主意,今日之事,应该如何处置为好?”
百官皆不语,最后还是樊建出列说话。
樊建,字长元,荆州义阳郡人。他这个人忠贞正直,从小就有名望。之前,以典军书记之职随诸葛亮出征北伐。诸葛亮去世后与杨仪、马岱诛魏延,班师回朝。之后历任蜀汉掾史、主簿、令史、校尉。刘禅派他出使东吴。当时孙权生病,便派大将军诸葛恪去见他。后来诸葛恪回到孙权身边,孙权问诸葛恪,樊建比宗预如何,诸葛恪曰:“才识不及预,而雅性过之。”
樊建站出来,道:“陛下,臣有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刘禅欣喜,道:“樊爱卿,请说!”
樊建道:“庞宏是名臣之后,其父助先帝平定蜀地,功劳甚大,非常人可比。如今他虽有冒犯陈尚书令,但念在是功勋之后的份上,可将他逐出京城,贬于地方,自我反省。”
刘禅听后点了点头,道:“也可以,那卿说贬到何处为好。”
樊建稍想片刻,道:“涪陵郡一直空缺太守,可以以庞侯为涪陵太守。”
刘禅看了眼陈祗,见陈祗点头,于是道:“好,吾下诏,以庞宏为涪陵太守,即刻赴任!”
陈祗道:“陛下,大赦天下、更改年号之事如何?”
刘禅道:“今日太累了,再商议吧。”
陈祗道:“臣遵令!”
刘禅叹了口气,看来老皇帝是真的累了,坐下后道:“今日还有事否,没事就下朝了。”
这时谯周道:“陛下,臣谯周有事要奏。”
刘禅饮了口水,道:“谯大夫,有何事,不会是要批评吾刚才贬罚庞宏吧。”
谯周道:“臣不敢。只是臣的年纪比陛下、尚书令都要大,作为一个长者想说一点心里话,还望陛下成全。”
刘禅笑着道:“卿是师者,是先生,全国臣民都很敬重卿,有什么心里话直说就好了。”
谯周于是看着陈祗。
今日,芒水、长城一线。
将军傅佥领三千将士在长城之下挑战,擂鼓震天。
傅佥策马在前,道:“我乃义阳傅佥,哪位上将敢出关与我决一死战!”
长城之上,司马望见城下傅佥挑战,对从芒水来长城汇报军务的邓艾道:“他是义阳人,我记得你也是义阳人,要不去会会后辈。”
邓艾笑着道:“还真巧,都是义阳人。不过两个义阳人不在家乡种田放牛高歌,而是拿起兵器操戈,这样可不好,不好不好,我不能去欺负同乡后辈。”
司马望听他这么说,也笑了,道:“你呀,真有趣,不想去就不勉强你了。那你看今日蜀军军威如何?”
邓艾又观一遍,道:“所谓跳得最厉害,不过是弱者临死前的反抗。”
司马望道:“但是你我还是不能大意,毕竟身上肩负着保卫国家边境安宁的重任。像王经那样的败仗,是不能再打了。”
邓艾道:“放心吧,我军不仅不会打败仗,还会打胜仗,打更多更大的胜仗。”
司马望道:“我赞同你的说法,那就让这些人死前再跳跳吧。”他道后,两人便回楼阁休息,任蜀军如何挑战,只作闭门谢战。
不久,有一人骑马到傅佥身边,道:“傅将军。”
傅佥道:“赵将军。”原来此人是赵广。
赵广道:“姜将军询问前线可有进展。”
傅佥道:“未有进展,魏兵只愿做缩头乌龟,不敢出关与我决战。”
赵广道:“行,姜将军有军令,若再过一时辰无军情,便可撤兵回营。”
傅佥道:“领令,你回去吧,这里没啥事了。”
赵广走后,傅佥又挥舞兵器,挑衅城上魏军。
魏将田章见傅佥过于靠近,请求弓箭射击,旁边副都督司马遗告诉他,不要惹事,只作防备即可。
又过了一时辰,傅佥见没有进展,便撤兵了。
成都,朝堂之上。
谯周看着陈祗,道:“奉宗啊,我知道你小时候很不容易,孤儿出身,许司徒一家把你养大,教你学问,而你也很用心,经常读书到深夜,废寝忘食,所以二十岁时你就被朝廷看中,任命为选曹郎,开始为官,很年轻就成为侍中,之后又成为尚书令。季汉开国至今,没有比你更年轻的尚书令了,如此青年才俊,真是百年难遇。”
陈祗听后奇怪一笑,道:“谯大夫,你是怎么了,干吗把我捧得这么高,陛下都说了,有话可以直说。”
谯周道:“好,正因为尚书令年轻,所以为政之事,经验或稍显不足,或过于着急处理某些政务了。”
陈祗道:“我为何着急?难道你说的是大赦天下、更换年号之事,还是对待庞宏之事。”
刘禅坐在上面,有些着急,怕谯周如之前庞宏一般针对陈祗,因此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谯周看了眼刘禅,又回头对陈祗道:“大赦天下,更换年号,这些在我看来都不是最值得讨论的,至于庞宏,也是如此。”
陈祗更觉奇怪,道:“拐了半天,谯大夫到底想说什么事呢。”
谯周道:“尚书令知道现在汉国有多少国土、人口,及军士吗?”
陈祗轻笑道:“我一个尚书令难道连基本国情都不知道吗?”
谯周道:“那你知道魏国有多少国土、人口,及军士。”
陈祗快意道:“我国每年从前方收集敌国国情、军情,从未断过,自然是了解的。”
谯周道:“那好,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了解,那你觉得我国这样继续北伐,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几年下来又有什么成绩,国内百姓因此能过上更好的生活,还是更憔悴了。”
陈祗道:“出兵北伐,剿灭曹贼,是诸葛丞相制定,由姜维将军执行的国策,这个你我都是知道的,没有什么好疑惑的。如果我国军士长留国内不北伐,国力就会变强吗,敌国就会衰落吗。再说你是想让百姓过着天下分裂的日子,还是期盼天下一统的日子。如果我国真的不北伐,那你和我,还有百官,对得起先帝、丞相、陛下与汉国四百年的祖宗基业吗?”
谯周道:“尚书令说的这些大道理都很对,只是不符合当今天下形势。当今天下形势不是秦末高祖创业时期,实际上是属于秦与六国并立时期。所以形势未到,需要等待时机。”
陈祗道:“谯大夫,关于天下形势陛下与臣、姜伯约,夏侯将军等一起讨论、分析了许多次。所以才有姜伯约经略陇西,在前线地不断胜利,斩将夺旗,破贼万计。只要在我国能力承受范围之内的军事行动,就应该支持。而姜伯约,他是个军事天才,就像卫青、陈汤一样能为汉国建立功勋,所以朝廷自始至终都支持他。”
谯周道:“尚书令的理想非常美好,姜伯约也确实是人才,然而实际情况,几年下来我国可以说是寸土未得,而劳民伤财,国中抱怨,连年不断。”
见二人争执,刘禅止住二人,对谯周道:“谯大夫啊,卿的意思吾明白。出兵北伐确实是劳民伤财。吾也知道现在魏国强大,所以每当魏国出现混乱,如司马氏夺权,淮南生变,这些机会来临时吾才让姜伯约出兵,不断蚕食魏国。”
站在一旁的黄皓急了,道:“平时陛下不让老仆参与政事,老仆想说,老仆虽然年老也能为国分忧。今日老仆想说,老仆和陛下、尚书令的观点是一样的。如果不击败敌人,怎能过好日子。兴复汉室,还于旧都,这是丞相对陛下与百官都说过的话,百官中也包括谯大夫你。你看陛下都五十余岁,两鬓霜白,腿脚乏力,依然总揽国政,不避劳苦,能有这样的明君,难道不是国家之幸,臣子之盼,百姓之福吗?”
刘禅本来不想让黄皓干预政事,可觉得他这番言论或有几分道理,便没有阻止。
许游道:“谯大夫,军事斗争从来都不能少,所以先帝、丞相不断出兵,而现在轮到姜伯约。就是姜伯约不愿意,换其他将领还得上,因为这是基本国策,是必须要执行的,希望你能明白。”
见刘禅、陈祗、黄皓、许游等轮番辩驳,谯周自然是非常失望,同时他感觉陛下确实老了,以前多少还能听点自己的话,可现在是一点也听不进去了。他不知该怎么办,他只是一名中散大夫,这样的官职说起话来或许真是不痛不痒,更不可能得到国策上的支持。
但是,谯周还想努力,于是道:“汉失天下,群雄逐鹿。今日三分,益州最疲。汉军已连续五年进兵,国力耗费巨大,进展几乎未有。或许臣太老了,说话也不好听,只是道理就是如此。若能罢兵让百姓过上数年安宁日子,就是让臣受罪被罚,臣也愿意。”
见谯周忽然跪下,百官皆唏嘘,刘禅更难堪,只好站起来,道:“谯大夫,卿这是何意呀,别这样赶紧起来吧。”
见谯周不起,刘禅对陈祗道:“尚书令,你看这如何是好?”
陈祗只好也劝道:“谯大夫,刚才我说的话或许有些直率,你是长者,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海涵,请你起身吧。”
谯周依然不为所动。
刘禅无奈离开御座,走下陛来,亲手将谯周扶起,道:“谯大夫,现在姜伯约正在前线,等他回来之后吾一定再做决定。卿年纪大了,要保重身体呢。”
陈祗道:“诸君以后在朝堂之上,一定要更尊重谯大夫。”
谯周起身一番感谢后,只能退回了。
于是退朝。
今日上朝,庞宏被贬,谯周则对北伐国策提出了个人意见。然而谯周劝导无果,这样的情况下,他又会有哪些行为,请看下一章:仇国之论芒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