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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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玲珑一直深信不疑“自古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这句名言,她也一直深深敬畏着“雪上加霜”这一成语,希望有朝一日,这四字成语不要用到自己身上。
可是,真当遇到眼下这样的场面的时候,池玲珑仍旧有些哭笑不得。
她方才还有些庆幸,幸好眼前这少年主子醒过来了,不然这深山大沟里,他们若是遇上一只豺狼虎豹,或是野猪黑熊什么的,这少年昏迷着,她又手无缚鸡之力,不是明摆着只有死路一条么?
池玲珑一大早上的功夫,都只顾着心惊胆战“野兽”这个问题了,谁知她运气好,直到打好了水,捡完了柴,洗好了碗,也没有丝毫异动。
可是,谁知道,就在她准备出去找些野菜和山菌,煲些热汤解决两人的午膳,而这少年郎也准备随她一同出去,猎只野味,顺便为她保驾护航的时候,他们竟然真的遭遇到传说中的野猪啊喂!!
看着眼前这一身黑甲皮,吃的臀圆腰粗,两只獠牙黑亮锋利,还不住的用凶狠和垂涎欲滴的眼神,贪婪的扫视着他们,大声哼哼个不停,好似在耀武扬威的野猪的时候,池玲珑简直郁闷的要哭了。
雪山加霜什么的,老天爷不带这么玩他们的啊!
她一介弱女子,提不了枪动不了刀子也就算了,眼前这少年又刚刚毒发苏醒,现在身上运不了功不说,双眸都看不清具体的事物了,且因为前几日逃命时身上留下的刀伤、箭伤还没长好,他的身手大退,现下老天爷又不长眼的,竟又让他们碰上了一只,足到她胸脯高的成年野猪?!
虽然野猪肉做午餐是不错,鲜美、有嚼劲又滋补,但是,关键是它还是活的啊,这让他们一个病号一个女人谁去动手收拾它?
池玲珑脸上的笑都有些扭曲了。
她不动声色的拉住身侧少年的黑色劲装,想要告诉他,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可是,到嘴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便被身边的少年,用手轻轻的往后一推,似嫌弃似不耐的吩咐了一句,“站远点!”
话落音,整个人化成一道黑色利剑,朝着那也在瞬间,朝他们狂奔过来的野猪袭去。
池玲珑听话的不止站远了点,甚至还吓得跑远了几步。她双手捂住眼,不敢看即将上演的血腥场面。然而,倏然一道几乎震天的野猪哀嚎传来,池玲珑仍旧抑制不住的浑身一震,整个人都不好了。
砰砰砰重物摔打和落地的声音,震得整个地面都开始晃动起来。周围的林木因为被猛烈的撞击到,以至于都开始哗哗响个不停。那偶尔咔嚓一声怪响,声音尖锐刺耳,不断的敲击着池玲珑的耳膜,让她感觉,胸膛里好似有一只小鼓在不停的砰砰的敲着。
池玲珑听着接二连三的野猪嘶嚎声,心中一紧一松,而后,冷不丁听到一道重物猛然落地的“砰”的一声惊响,继而是野猪凄厉的几乎要吼破嗓子的最后一声哀嚎,以及与之前其它响动,都截然不同的,一道男子好似痛苦的闷哼声的时候,池玲珑的身体再次不可抑制的先是一僵,继而,整个人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猛的扭过头朝刚才“双方搏斗”的地方看去。
入目的便是一片泼墨似的红色血腥,地面上一个个深坑,以及周边树木和翠绿的花草上,点点妖冶的猩红,池玲珑看到这些浓烈而又惨淡肃杀的场景,瞳孔抑制不住的收缩起来。
当然,在她的双眸看到那个右手拄剑,一身黑色劲装随风飞扬,颀长劲瘦的身子微微躬曲,左手捂着胸口,右边惨白的脸颊,随着他扭头的动作微露出来,乌云移开,点点日光映照着他双眸泛红,然而整个人却冷冽而干净的宛若这天地最后一片亮色的时候,池玲珑一颗心就好似被什么突然击中了似的,突然疼痛难耐。
她看着那俊美又纯粹寡言的少年,他的双眸直勾勾的向她这个方向射来。她知道他此刻肯定头晕目眩,是看不清她的,但是他的目光,在此刻是如此的专注而执着,就像是跨过了时间与空间的那道大门,只为执拗的要找寻她一个人,想要看到她,看她一眼而已。
心跳快的简直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池玲珑不明白,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到底属于什么。她几乎是着魔了一半,恍恍惚惚的伸出手捂着跳的好似擂鼓轰鸣的胸脯,一手忍不住迟疑的攀上另一只手腕,数起了一分钟内脉动跳动的次数。
30,50,80,100,110,120,130……
胸腔中好似被什么填的满满的,充斥的鼓鼓的,好似要从中溢出来什么似地。池玲珑神情恍然,此刻却又像是完全注意不到这些。
她的感官和视野里,万物好似都停止摇动了。
不,他们没有停止,他们的动作只是更小了,更细微了。细微到她听不到也不看见,只余下视线里,那单手拄剑,缓缓的单膝跪地的一道身影……
池玲珑再次搀扶着那少年郎,回到他们之前落脚的山洞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不止两刻钟那么简单。而当池玲珑终于小心翼翼的,将那满脸惨白,额头布满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的少年,轻轻的放在地面草芥上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恨不能脱力而死了。
池玲珑不住的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用身上的袖子一把抹去额头上的热汗,断断续续的说道:“你先忍一下,我、我去打水,一会儿烧开水,给你从新包扎伤口。”
那斜倚在山洞壁上的少年,没有说话,黑黝黝的双眸却看着她的方向,迟疑了片刻后,点了点头。
池玲珑得到他的同意后,也没有多做休息,却是去了距离他们藏身的山洞不远处的一条小溪,打了两罐溪水过来。
这条小溪多少也受了昨天山体崩塌的影响,水质混浊了很多。索性这小溪的源头就在不远处的山涧中,池玲珑多走几步路,便到了,倒也不嫌麻烦。
池玲珑慌忙取了水,就又急匆匆的回去了。
她也累,虽然杀野猪的时候没有出力,但是那身高最少也有六尺的少年,却完全是由她搀扶回来的。
那少年看着瘦,身材却绝对有料。她在之前被他压.在身.下的时候,就知道这少年完全属于“看着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当时被他压在身.下的时候,就出气多进气少了。这次完全凭借她这还没长成的小身板,把那人扛回来,若不是条件不允许,她简直就要累趴下了。
回了山洞,将其中一罐溪水煮沸了,池玲珑便也扭头对那闭目养神的少年说道:“你先把上衣除去吧,我给你把伤口清理了,再上药。”
这话说完池玲珑先是一怔,——为自己的如此口无遮拦。
她可没忘记,好歹她也是侯府的千金,受了礼仪妈妈七年的教养呢。当初无论如何也称得上一句世家贵女,贤良淑德样样俱全;现在却连让一个男人当着自己的面脱衣服这种事儿,她都好意思开的了口,前后左右才不过五天半的功夫,她这到底是怎么蜕变的如此完美且迅速的啊?
池玲珑皱眉深思,也有些哭笑不得。
斜前方却又倏地射过来一道冷冽的没有丝毫温度的视线。那眸光冷冷的,沉凝的好似要滴出水来似的,又好似锋利的犹若实质,当即便让池玲珑忍不住朝那少年看了过去。
为你包扎伤口而已,她一个大姑娘都不要闺誉了,难不成你一个占了便宜的大老爷们还有意见不成?
嗤,说实话,你占老鼻子便宜了!
兴许是池玲珑的眸光也太过光明正大和义正言辞,那黑衣少年在皱眉了片刻后,便也轻轻的“嗯”了一声,算是同意池玲珑的要求。
池玲珑看他动手脱衣,手上的动作好似有些僵硬,迟疑了片刻后,便也走上前去,在他身前蹲下,“我来吧。”
那少年的动作好似一僵,继而没有说话,双手却移开了。
池玲珑看这少年,明明没有丝毫情感波动,但是随着她手中的动作,却越来越冷冽的面目表情,以及他整个越来越僵硬的身体,忍不住感觉好笑。
脱个衣服上药而已,怎么搞的跟,嗯,要弓虽女干了似的?
而且,主谓还颠倒了一个个儿,她是合该千刀万剐的施暴者,眼前这少年却成了被人亵玩的小可怜?
呃,她果断是想多了。
池玲珑不动声色的讪讪的笑了两声,将那少年身上的外袍退去,里边的白色中衣也解开。看着他身上渗出来的一片片猩红的血渍,不用这少年提醒,池玲珑也已经知道,今天她肯定是要大出血了。
她这两年才根据宁氏留下的医典,研究出来的药膏啊。上次中了海棠春睡迟,为了祛除脸上留下的疤痕用了一小瓶,为了和谢欢做交易,送出去一瓶,到现在为止,也不过剩下两瓶而已。
想当初她脸上有疤,虽然韶华县主和三婶儿江氏都有送药过来,但是池玲珑表面上受了她们的情,暗地里却一直用的宁氏留下的药方,自己研制出来的药膏。后来送给谢欢的更是如此。
而那药膏的效果也是喜人的。不管是祛疤还是当金疮药使唤,都不会比御用的圣药差。
可惜她一直想留着以防万一来着,这次看来最多只能保住一瓶了。
池玲珑便惋惜的低叹一声,而后对眼前的少年说道:“把中衣也脱了吧。”
那少年这次更是沉默的一句话也不说了。不过,即便他的脸色再沉重,面色再冷凝,池玲珑也没有忽略这少年,面上一闪而过的羞赧,和耳后根处,再明显不过的红晕。
明明还是只童子鸡,还想装淡定,太为难自己了。
池玲珑就也好笑的摇摇头,而后兑好了冷水和热水,将自己身上唯一剩下的那条帕子打湿,拧干了,才又过来率先在少年古铜色皮肤,虽然精瘦,但却又强健的,好似充满了如豹子一般迅猛的爆发力的胸膛上,轻轻的擦拭起血渍来。
那少年的身体条件反射似地,在池玲珑手中的帕子挨上去的时候,不知是因为疼的,还是出于防备警戒心理,整个都绷紧了。
他面上冷漠的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然而,他的身体却紧绷成了一张拉的满满的弓,蓄势待发。
池玲珑摇头好笑,却也不敢再这个时候有其他异动,以免最后被人活活掐死了,连辩解的余地都没有。
池玲珑手中的动作轻巧,她先是将那少年前边胸膛上印出的血迹都擦干了,又重新洗净了帕子,拧干了,才又走回来问他道:“前边清理好了,只待一会儿上药,你背上是不是还有伤口,要不要也一块儿处理了?”
池玲珑问完这话,便也不再开口说其他的,而是站在不远处,静等着这少年的反应。
黑衣劲装的少年,脸色在此刻更加白皙了。池玲珑以欣赏的眼光观看着他,却仍是觉得,若是这少年的面目表情再稍微的柔和一些,面上的冷冽杀伐之气再削减一些,那么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就不会再是一个高不可犯的当权者,或是个漠然无情的刽子手了,而会是一个诗画风流的千古名士,或是一个章台走马、红粉埋骨的世家子弟。
那少年终究还是淡淡的“嗯”了一声,而后不等池玲珑再说其他,却是自己转过身,将一张瘦削的背,放在池玲珑的视线下。
入目便是一道从右肩胛骨斜斜的贯穿到左腰的刀伤,看的池玲珑脚下一个踉跄,脚下的步子没走稳,差点直接腿一弯,趴在这少年的背上。
池玲珑艰难的吞咽了几口口水。
她伸出手,想去触碰那最少已经有四年历史的旧伤疤。然而,手指伸到半空,却僵硬了一般,再不敢往前移动一分一毫。
池玲珑手指尖颤抖的,隔空描摹着那伤疤划过的痕迹。
她不敢想象,历时这么久,这伤疤还如此清晰,那早在几年前,这贯穿了这少年整个后背的一刀,砍在他身上的时候,是不是深可见骨?那时候,他是不是疼的快死了?
那肯定是他生命中的一个大坎儿,他是不是,也差一点……就没迈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