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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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刚亮，王大福一行人就陆续醒来，烧水做饭的，出门打柴的，众人开开心心，都说一夜睡了个好觉。洛洛顶着一双熊猫眼，有气无力地想，你们是睡了个好觉，我和师父可是一晚上没睡。
吃过早饭告别了镖局的人，师徒二人又走回江陵城里，那个江佐钰既然是城中大户，想来不难打听。
在粥铺吃了一碗粥，两笼汤包，又去面馆吃了两碗红油小面，一个芝麻烧饼，两个猪油烧麦之后，终于打听清楚了江家来龙去脉的洛洛姑娘，开开心心的去找师父汇合了。师父正坐在一个茶摊上喝着茶跟摊主有的没的搭着话，懒得没一点和尚的样子。
“师父师父，我回来了。”洛洛一坐下就先干掉两大碗水，以显示自己的一路辛劳。
“嗯，慢慢说。”怀恩将水碗倒满。
“江家曾经是江陵大户，三代书香门第，家中还出过一个进士，老一辈的人都知道。”洛洛顿了顿，又干了一大碗水，“为什么是老一辈呢，因为这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了，江家败落了已经五十年了。问了一些老人才问出来，江家当年家中的独子叫做江佐钰，年轻时候好听戏曲不务正业，一天到晚就知道跟着一些不着四六的人到处听曲鬼混，家里人早早给娶了一房童养媳，却也是拴不住浪子脚步。后来，江少爷要上京赶考，家里人总算放了心，心想着这孩子总算是醒过来了，走上正途。可谁知上京三年又在戏园子里鬼混了三年，还带了一个戏子回家说要娶妾。江家自是不许，要把戏子打出去，江少爷就将人藏了起来，说是外面买了宅院安置了。”
“嗯，这里都跟离火说的差不多。”怀恩点点头。
“是啊，就是后面江老太爷知道了，气的直接断了气，临死都在骂江家出了个不孝子。江老太太也是伤心欲绝，眼见着不行了，就哀求江少爷不管怎样一定要给江家留个后，那个戏子想娶便娶了吧，但是一定不能让江家绝后，要不然对不起列祖列宗。后来江佐钰去找过离火，离火姑娘似乎笑着说她不可能有孩子，而且他们俩相爱就好，何必在意这些。”
“所以，江少爷就为了给江家留个后就跟家里夫人怀了？”
“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江少爷后来就很少去外宅了，夫人怀孕之后江少爷就更少去了。直到江少爷病了，好像病得很重，眼瞅着不行了，他为了不拖累离火姑娘，毕竟他们没有成婚，离火又年轻，不要耽误她的大好前程，便让夫人充当了恶人，去恶语撵她离开。后来，却没想到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这么多隐秘的事，你是从哪打探的这么清楚？”怀恩有时候真好奇这丫头的情报能力，什么小道消息都能打探的一清二楚。
“师父不知道最好的情报点就是八卦多的左邻右舍吗？嘿嘿，这事情要是在当年大家有所忌讳还未必会说，可是这已经过了五十年了，当时的事情又闹得那么大，一家灭门，满城皆知，早都被当成话本子来说了，客栈说书的话本子说的更详细更离奇呢。”
“一家灭门？这是怎么回事？”
“说是那外室的戏子不甘心被抛弃，来找江少爷算账，却正赶上主母生产，也不知道那个外室竟然是妖精变的，突然满屋子火光，却明明没有着火，满城人都看见了，正觉得离奇，却听见江家屋里鬼哭狼嚎，尽是众人的呼喊声，而后江夫人一尸两命，孩子也没保住，府里下人婆子还有家丁全部死了，死状凄惨，当日在府里接生的稳婆倒是活着跑了出来，可是出来就疯了，只会说妖怪杀人了妖怪杀人了，没过两年也去世了。”
“那江少爷呢？”
“不知道，江少爷再没见过，也不知是死是活，说是死了吧也没有找到尸体，说是活着吧，也再没人见过。那个女人，对，就是离火，她自己从江府走出来的时候好像已经疯了，浑身都是血迹，她是穿着白衣进去的，出来的时候一袭鲜红的衣裙，就像是被血染红了。也不理人径直走回了外宅，然后一把火就把外宅点了，自己也烧死在里面了。”洛洛说完，喘了一大口气，又灌了几大碗水。
“你可是发现了什么问题？”怀恩又把水倒满，这孩子莫不是水桶变的，咋这么能喝水，“慢点喝，别呛着了。”
“对，师父你看，这不合理，根据离火说她去了江府，但是是隐身去的，没放火就悄悄离开了，按理说她进出江府以她的法力谁也看不见她，即便是真的放了火，她也完全有能力全身而退，神不知鬼不觉，又怎么会被街坊邻里都看到？还有，按照她自己说的，她放火自焚只是为了引江少爷过来，但如果她灭门江府全家，那她明知火烧不死自己，又何苦点那一把火呢？”
“洛洛变聪明了，还知道分析了。”怀恩笑着，云淡风轻。
“师父你别打岔，反正我就是觉得来回都不合理，但是想不明白，总之，肯定有人在撒谎。”
“对，有人在撒谎。”怀恩笑笑，让伙计又上了一壶茶。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找到江府旧宅，去看看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找江府旧宅倒也并不难，但是五十年沧海桑田，江府又是江陵大家，占着城西头大片核心的地界，这十来年江陵城发展的又快，那片地也没有继续荒着的道理，于是早被盘出去了几手，前些年到了一个外地人手上，外地人也不清楚老宅过往，就推了院子重建，盖了一栋雕花红楼，江南风格院落，对，正是现在江陵最红的妓院“满庭芳”。
师徒二人站在满庭芳门口，这下尴尬了，一个破衣烂衫的穷和尚，一个粗麻布衣的小丫头，连门口招客的姑娘们都懒得多看他们一眼。“走走走，去其他地方乞讨去，别站着门口。”门口小厮出来把他们打发走，门口的姑娘们瞥眼看了，齐齐翻了个白眼。
被打发走的师徒二人，面面相觑，洛洛低头看着师父全是泥土的脚趾头，小声嘀咕：“师父，你也给自己好好买双鞋吧。”
怀恩低头看看自己的脚趾头，活动了下，满不在意的笑笑：“这样舒服。”
“可是，我们该怎么进去呢？”洛洛抬头看看了红色的高墙大院。
怀恩上下打量了一下洛洛，“有了！”
洛洛看到师父不怀好意的表情，愣是打了一个寒颤。
满庭芳后门，怀恩敲开后门，出来一个膀大腰圆的大娘。
“施主，阿弥陀佛，贫僧路过宝地，望能讨杯水喝。”穷和尚单掌作揖。
大娘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穷和尚，看上去确实像个苦行僧，“大师等着，我给您打点水，干粮要吗？刚好剩下的干饼还有些。”
“那就谢谢施主了，施主慈悲，必有福报。”怀恩这个和尚当的有模有样，“只是，施主，贫僧还有一事相求，这个孩子，父母双亡，孤苦伶仃，我一介出家人又不方便带着，可否托付给您，粗使洒扫都可以的，只想为这个孩子找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说着，便把躲在身后洛洛提溜到前面来。
你大爷的，这是把我卖了！洛洛心里骂道。
别别，为师相信你的能力，等你查明究竟，为师再来接你。怀恩和她交换了个眼神。
大娘仔细打量了一下洛洛，立马眉开眼笑：“这孩子现在看着瘦的跟小鸡似的，可等长开了，绝对是个美人胚子，好好好，你就好好跟着大娘，保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洛洛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大娘进了院子，还不忘回头对着师父做个鬼脸。
“丫头，你叫什么？”大娘问道。
“洛洛。”洛洛丫头正憋了一肚子火。
“来，洛洛丫头，你去洗个澡，把这身衣服换上，稍后我再让人端点吃食进来。”
洛洛看到房间里备好的木桶，木桶里的热水冒着热气，旁边整齐的叠放着干净的衣服，柔软的布料让洛洛也忍不住抱着在脸上使劲蹭了蹭。
洗了澡换了衣服有吃饱了肚子，洛洛突然觉得这被卖了也不亏。她照着镜子里的自己，终于露出本色的粉嫩的脸蛋上晶莹饱满，一双圆溜溜的杏眼闪着光辉，像是有星辰在其中，头发梳成了丫鬟专属的两个丸子，各绑了一条红绳，配着杏黄色的裙子和浅绿的夹袄，看着着实俏皮可爱。原来穿我打扮起来也挺好看的，臭美的洛洛在镜子前转了转。
“洛洛妹妹，李婶婶让我带着你去怜花小姐屋里伺候。“一个看着大点的跟她同款装扮的女孩子进来招呼她，李婶婶就是先前那个大娘。”妹妹可真漂亮，以后肯定能当红的花魁。妹妹叫我兰姐姐就好。“
“兰姐姐好。“洛洛面上甜美的笑着招呼，心里又把师父骂了个底朝天，师父你要是不赶紧来接我，我就要成花魁了，呜呜呜。
师父此时正在市集的茶铺摊子上悠哉的斜坐着，要了一壶放了三年的龙井茶，突然连着喷嚏打了起来，呛得连口中的茶叶都喷了出去。
这小崽子决计是又在骂我了。
话说，洛洛跟着小兰，一边听她一路上叨叨叨说着各种规矩和讲究，一边走到了庭院最里面的独栋小楼，这小楼是按照江南风格修造的，清新典雅，木拱房檐，雕梁画栋，进门处是圆形拱门，门廊上木雕牌匾上写着“悠然“二字，再房檐上帷幔飘飘，好一幅隐隐绰约的美人意境。
进入小楼，一阵香气扑鼻，这里焚的香和别处的不同，满庭芳大多姑娘的房间都是花香或者甜腻的脂粉香，这里却是焚的檀香为主的木制香调，配着小楼的意境，竟有一种超然世俗的空灵之感，让人竟忘却了这是青楼妓馆，还以为进了哪位大家千金的闺房。
“姑娘，李婶婶让我带新来的丫头来向您请安。“小兰在二楼的珠帘外向内做了万福请安。洛洛赶紧有样学样，也做了万福。
“进来吧。“
这声音带着八分慵懒，两分空灵，让人听了真是骨头都酥了。
两个丫头低着头走进来，小兰忙让洛洛行跪拜礼。洛洛一个头还没有磕完，就听见头顶上传来了那个慵懒的声音：“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
洛洛抬头，差点惊掉了下巴，这个女人也太美了吧。皙白柔美的面庞，莹润饱满的肌肤，肤白似雪，发浓如墨，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一张樱唇娇艳欲滴，再配上她婀娜有致的身材，简直就是一个人间绝色。洛洛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才开口道：“我叫洛洛。”说完悄悄白了小兰一眼，就我这能当花魁？我和怜花姑娘这姿色不知道隔了多少个花魁。
“洛洛，这名字不错，听过洛神赋吗？那可是一等一的绝色美人。”
“洛神又不姓洛。”洛洛暗暗的说。
“你姓洛吗？多大年纪？”
师父捡我回来，那师父姓梅，那我也姓梅好了，洛洛心想，于是说：“不，我姓梅，梅花的梅，大概十五岁吧，具体不知道了。”
怜花点头，也是，这年头孤儿哪里知道自己年岁生辰。
“嗯，没什么事了，你们下去吧，我这人爱清净，平日少来烦我就行，你们闲了就去把院子扫干净，我见不得落叶。记住，我这悠然小楼，非预约客人不得进来，其他任何人要进来都给我拦在外面，你们要进来也要在门外通报，若是犯了我的忌讳，直接打了板子撵出去，听到了吗？行了，都下去吧。“说罢，怜花姑娘自顾自地躺到软榻上看窗外去了，不再理她们。
洛洛跟着小兰出去，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小楼，一种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对，差点忘了正事。
“兰姐姐，你可知道这园子五十年前是什么地方，听说这里五十年前死了好多人，吓人的很。“洛洛故作惊恐的问道。
“五十年前，我才多大年纪，哪里晓得，那都是上上辈子的事了。再说了，哪里不死人的，原来打仗的时候，哪个地方不是尸横遍野的。“小兰走到院子里，将扫把递到洛洛手上，”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赶紧干活，记得把院子扫干净，姑娘见不得一片落叶。“说罢，就大明大放的偷懒去了。
就知道问她也没用，洛洛拿起跟她差不多高的扫把扫起院子来，开开心心的抡起扫把，好似在翩翩起舞。这一幕尽然被二楼窗前看风景的怜花收入眼中，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洛洛一边认真扫着院子，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一边悄悄在院中八卦方位布下法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