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最多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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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最多一秒
帕雷亚辨识到这里停下来,五味杂陈地看着上面现任监察长的留言被人用刀划掉,补上一条命令。
──不准法克斯到本人地盘第三次,否则永不起用。拿赫特次游。
“……父王还没登基时常常来这里吗?”帕雷亚喃喃自语。
汉克师父故意引导他来到这里。帕雷亚想。
这棵树上有太多长辈亲人的痕迹,早已湮灭在过去的青春岁月,是年轻的帕雷亚无从得知的个人历史。
──亚莱格尔,请与我约会。拿赫特留。
啊,看到母后的名字了。帕雷亚心跳加速。父王和母后曾经在这棵树上秘密相会吗?
──我拒绝。亚莱格尔最后一游。
“哈哈……”帕雷亚干笑。果然是母后的风格。
──利希妲姊姊到此一游。拿赫特代题。
望着那道依然清晰的刻痕,被人刻意修饰无数次,几乎是书法雕刻了,小王子垂下脸孔靠着树干。
“谢谢你,汉克师父,我明白了。”
在这棵大树上,不管是谁都可以暂时放下身分与责任,留下真正的心声,后来看见的人谁也不会说出去。汉克认为帕雷亚需要这么一个地方,让真正的自我可以喘息。
他好想快点长大,却忽略那些年老的守护骑士曾经年轻,父王过去也曾是少年。
第二道关卡的过关条件,就是把名字刻在一处最难发现的角落。帕雷亚于是开始寻觅理想位置,他希望能跟汉克的留言刻在一起,但怎么找就是找不到,倒是在非常奇怪的危险角度发现白银贤者的签名。
连贤者大人也来了?小王子确定那是海奇亚斯的签名后,满头雾水,末了决定把他的留言刻在首席皇家巫师旁边。
──谢谢大家的照顾。帕雷亚留。
帕雷亚仔细地刻好留言,对汉克指定破关条件的用心又感到不好意思,他们的违规行动如果被发现,明明就会有麻烦,汉克还是想让帕雷亚拥有一些足以自傲的回忆。
不是作为王子,而是一个十五岁男孩可以跟他的朋友夸耀偷偷摸摸做过的冒险事迹。
目前为止,帕雷亚的初次森林侦查训练相当顺利,小王子有点沾沾自喜,汉克师父也没有出来阻止。
不好,时间已经用得差不多了,还有最后一关。
帕雷亚忽然瞥见叶隙中一闪而逝的模糊黑影,愕然停步,压低身体竭力掩饰气息。
绝对不能被人发现。
帕雷亚涌起初次观察猎物的战栗兴奋,按照汉克教过的诀窍,倾听对手脚步节奏,将气息融入环境中跟踪目标。
帕雷亚又移动了一段距离,然后安静躲在树干后,等待目标从前方通过。
那个在他前方移动的生物是……
黑娜!?
帕雷亚紧紧闭住嘴唇,以免失声喊出巫师学徒的名字。
她到底在这里做什么?
一身湿衣脸色苍白的黑娜神色匆匆快步行走,像是从湖里出来的幼小女妖,衣摆与发梢仍然滴水,小手上提着包裹和一把水草,不停东张西望,最后在树丛前停下来。
“好,这里就可以了,得快点换好干衣服,不然会生病。”黑娜自言自语,然后开始解开学徒袍。
反正这种森林深处没人会看到,黑娜也找到隐蔽的树丛,她事先准备好替换的干衣服,硬着头皮走进冰冷湖水,总算拔到朝思暮想的西露露草。
她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直接就在湖边换衣,黑娜还特地忍着刺骨冰寒走了好一段路,确定后面没人跟着,附近也没有其他巫师学徒在采草药,才迫不及待脱下又湿又脏的衣物。
黑娜想出的办法就是豁出去拔到西露露草,然后快点换好衣服,到猪牙旅店找芬妮阿姨喝热汤休息,隔天再回巫师塔,采集作业就完美成功了!
当黑娜解开学徒黑袍领口时,帕雷亚立刻转身,脸颊着火。
她想做什么?竟然就在野外……
王子从来没想过,女性会在卧室外更衣的可能性,在帕雷亚的观念中,衣着──尤其是能端庄地遮住不该露出的肌肤之衣着,应有如女性天生的皮肤般牢牢地固定在身上。
可是,帕雷亚看到黑娜掉进水里的狼狈外表了,黑娜只是单纯想换衣服而已,就这样穿着湿衣回城连男人都会病倒,换成帕雷亚也会这么做,更别提所有他认识的男性了,当下换衣服的做法是合理的,但黑娜不是男人,她这个行为太不合礼仪,如此大胆放荡!
帕雷亚思绪一团混乱,双手颤抖。
更糟糕的是,黑娜以为找到一处安全的遮蔽树丛,但她的后背却刚好暴露在帕雷亚前方视野。
森林的颜色变得更加鲜艳好看,鸟鸣和风声织成妖精诱惑的语言,正汹涌地淹没理性的警告。
回头一下有什么关系?一切都是不小心的,没人知道会在这时候遇到这种情况。
黑娜成功地剥掉湿黏的学徒袍,为了不弄湿斗篷内衬,得先脱干净才能罩上斗篷换好干衣服。
暧昧的湿衣落地声让帕雷亚咽下口水。
他是王子,王子是不能干这种事情的。
帕雷亚最自然也最应该要做的反应,就是闭上眼睛装作不知道,默默护卫黑娜背后的安全。
──孩子,你太过羞怯,我在你这年纪已经……
偏偏这时脑海中响起国王轻松又愉快的柔和嗓音,像在嘲笑帕雷亚的举棋不定。
可恶!帕雷亚肯定父王所有不该做的事都练到熟练无比了!而且毫无悔意,这样要帕雷亚怎么保持冷静!
闭着眼睛,万一危险接近黑娜,比如说有只熊或狼出现,帕雷亚要怎么及时反应呢?没错,眼睛千万不能闭,他可以注意不是那么重要的角落。
帕雷亚慢慢转过头。
或许,就只看一秒,确定那个大胆豪放的女孩真的是黑娜,而不是他紧张之下看走眼,她或许有苦衷才会一个人偷偷摸摸做出这种危险举动,这样的话,帕雷亚应该找个不尴尬的时机过去帮助她。
尽管帕雷亚已经对黑娜的打扮特征相当熟悉,但或许皇宫里又来了不同巫师学徒,碰巧相似的可能也不能排除。
必须要好好确定清楚。
一秒……最多一秒半!
帕雷亚豁出去直视禁忌的风景,他却再也移不开目光。
少女幼嫩的背部爬满大片丑恶肿胀的烧伤疤痕,令人作恶的暗红与粉红色,形成鱼鳞般纠结的纹路,对比纤细的肩膀与腰肢更让人不寒而栗,她因为寒冷下意识抱胸打了个喷嚏,疤背跟着颤动。
黑娜要脱下裙子了,帕雷亚猛然别过脸,靠着树干缓缓滑坐在地,心跳如雷。
躲在斗篷底下换好干衣服的黑娜又张望四周,以为无人发现,收拾好湿衣和西露露草,哼着歌离开。
帕雷亚忽然起身循来路折回,尽可能拉开与黑娜的距离,然后漫无目的乱走,直到暮色深沉,一只手忽然拉住他为止。
“训练结束了。”汉克看着小王子道。
“对不起,汉克师父,我没有达成任务。”小王子眼神慌乱,仍竭力伪装出早上出发时的雀跃期待。
“你表现得很好,事实上,比我预估得要好得多,只是接近第三关卡时为何忽然折回,之后就心不在焉?”汉克问他。
帕雷亚当时回过神来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汉克发现黑娜也在森林里,立刻改变行动路线。
“我……我差点踩到一条毒蛇。”帕雷亚结结巴巴的说。
“我怕还会碰到那种动物,接下来忽然就无法专心了。”
汉克看着帕雷亚,摇头失笑拍了拍小王子的肩膀。
“这很普通,大家都会怕森林里的毒蛇猛兽,不必放在心上,以后就习惯了,我们先回去吧!再晚可要露出马脚。”
“是,汉克师父。”帕雷亚捏了把冷汗,还好骑士没发现。
※※※
“老师,这是西露露草。”黑娜高兴地呈上作业。
“辛苦你了。”海奇亚斯接过草药开始鉴定质量。
当天晚上,海奇亚斯例行性的帮黑娜治疗烧伤,伤势从去年秋天到现在,始终没有完全痊愈。
因为黑娜是受到妖精祝福的精灵儿,她被强盗推入火中造成的烧伤愈合得很快,跟着汉克到达银霜城时几乎都收口了,然而就此停在一个微妙的阶段,不管使用多少药膏也不再有效。
黑娜可以洗澡穿衣,跑跑跳跳,像普通人那样活动,但疤痕偶时会隐隐作痛,非但没有淡化,反而更明显。
妖精的刻印。
黑娜背上凹凸不平的疤痕彷佛在提醒,妖精虽然没有带走她,但也并未放弃她,海奇亚斯则想要抹消这片疤痕。
“老师,你好像医生呢!”因此治疗的时候要在海奇亚斯面前脱掉上衣俯卧,黑娜从来不会害羞,她不带一丝阴翳地信任着银发巫师,除此之外,烧伤的位置靠自己擦不到药,汉克和芬妮都曾经帮黑娜疗伤,她也习惯了。
“还是老师本来就是医生?”学徒好奇地趴在枕头上侧着脸,看巫师又发明了一种新的药膏。
海奇亚斯笑了笑。
“专心点,黑娜,这次加入了你采来的西露露草。”
“真的吗?”她采集的材料竟然可以透过老师之手做出带有魔力的治疗药膏,黑娜觉得海奇亚斯手上的贴布顿时格外厉害。
“巫师生病受伤时通常都得独力治疗,除了一般药物不容易作效,普通医生无法进行正常诊断,就是这时候特别容易受到攻击。当然,也有专门治疗巫师的医生,但不会住在很容易找到的地方。”海奇亚斯将药布轻柔地贴到黑娜背上说道。
“老师,你以前生病受伤过吗?”黑娜好奇的问。
“当然,许多次。”
“如果落单又伤得很重怎么办?”黑娜害怕那种情况发生在海奇亚斯身上。
“运气也很重要,但是有备无患,外出旅行一定要带上基本自救装备,还有一些魔法也可以暂时压抑伤势,藉由动物移动到安全处再准备治疗所需。”
海奇亚斯解说完,为学徒盖好被子。
“我真的好幸运。”黑娜认真的说。
“嗯。”海奇亚斯应了声。
“老师,我也想要学治疗巫师的方法,如果以后老师一个人受伤了,我可以去找你,帮你治疗。”黑娜不假思索的说。
“谢谢你。”海奇亚斯望着他的小学徒。
“那个……”
“什么事?”
“我不怕留下疤痕,老师不用太过勉强。以前我也跌倒过啦!手脚和下巴这里都有疤,只是长大了看不太出来。”黑娜用手指比着下巴某处。
“只要不生病,健健康康就好,反正我本来就长得不好看嘛。”黑娜豁达的笑说。
刚开始是进到城里的乡下姑娘,黑娜根本不敢梦想和那些打扮得流行时髦的少女一样,但她很快喜欢上巫师学徒的生活,并且觉得这种生活更适合她,何况,真要做不习惯的打扮,和同样衣冠楚楚的男生说话,黑娜反而会恐慌逃跑。
“我觉得黑娜很好看,特别是笑容,眼睛会闪闪发亮。”海奇亚斯坐在床边说。
黑娜停下来,将脸埋进枕头窃笑了几声。
“怎么了?”
“我还以为只会在小说上读到老师说这种台词,果然真的听到好奇怪。”而且海奇亚斯说那句话时就跟黑娜做土地祝福时对石头或小鸟羽毛说话的语气一样。
“我只是说出我的想法。”
“我好高兴,是真的,老师,因为以前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可以直接说出来就清楚多了。”黑娜立刻直白的发表感想。
或许,黑娜听得出来,老师以为她会为了丑陋的疤痕难过自卑才主动赞美,其实女孩子怎么可能不介意呢?但还有许多东西重要多了!只要穿上学徒袍,遮起痕迹,黑娜就有种受到保护的安全感。
在海奇亚斯身边时,黑娜常常遗忘不愉快的回忆和伤疤的不适。
“你想知道我在想什么吗?”银发巫师反问。
“如果是很困难的那种学问,暂时不想知道,如果老师心情很好或很不好的时候,想要知道为什么。如果我做错事,老师不高兴,请直接跟我说。”黑娜想了想之后给出她的回答。
“我很少心情不好或不高兴。”海奇亚斯这么说。
“咦?真的吗?”黑娜有点惊讶。
她的老师从早上起床到晚上睡觉,大都保持着白银贤者的招牌表情,平静悠闲,偶尔有点冷淡,让人猜测他心情欠佳,她还以为海奇亚斯一直都郁郁寡欢,要处理那么多无聊的文件也难怪。
“那是每天都很开心?”
“倒也没有,普通。”他微微低头说。
“那每天都很开心和动不动就不高兴是一件奇怪的事吗?”黑娜不安的想到她好像都这样。
“因人而异,但十六岁时活泼好动是健康的证明,像幽河里的鱼儿一样。”海奇亚斯安抚她道。
“我懂了。”黑娜深有同感。
“那老师平常的感觉是什么?小鸟吗?”因为小鸟能够静静地站在树枝上,看着只有自己才知道意义的地方,黑娜马上联想到这种轻盈的神秘生物。
“难以形容。睡吧,我留了支蜡烛。”海奇亚斯回答。
巫师将一朵小小火焰放在黑娜房间桌上,安静地离开。
很浪费,但黑娜好喜欢那朵温暖的光,在她睡着以前,烛火从来没有先熄灭,把黑娜留在黑暗里,噩梦将不会找上她。
深夜的皇宫里,王子却失眠了。
帕雷亚捧着已经完成的八音盒,来到国王与皇后的寝宫。
“难得那么晚还到我这儿来,帕雷亚,怎么了?”亚莱格尔皇后穿着睡袍放下长发,正裸足斜躺在长椅上看书。
“母后,父王还没回来吗?”帕雷亚小心地问。
“你父王差不多要凌晨三点才会回来,你想找他?”皇后又翻过一页。
“不是,我只是想来看看母后。”帕雷亚说。
“来看我,但不想被你父亲发现,发生了什么事吗?”皇后优雅地提问,语调流露出对儿子的关心。
“你手里拿着八音盒,那样式……是拿赫特教你的?”黑发丽人嘴角上扬,帕雷亚不知母亲的笑容里蕴含何种意义,但小王子脸红了,飞快将八音盒藏到身后。
“来我身边坐下。”皇后又这样说。
帕雷亚挨着母亲,闻到沐浴后的花草香,女性的芬芳气息令他坐立不安,想到今天看见的景象,美好的气味连结到恐怖疤痕,手心一片冰凉。
“喜欢哪家的女孩子呢?”
“没、没有。”帕雷亚结结巴巴。
“哎呀!难道是男孩子,那可不行呢!”皇后说。
“当然不是!”帕雷亚立刻站起来大声反驳。
“所以还是女孩子啰!妈妈刚才真的有点害怕。”皇后摸摸脸颊,做了个小小的手势要帕雷亚坐回去。
被套出来了!难怪汉克师父说不让皇后知道是为了帕雷亚自己好,小王子悲哀地怀疑他还能守住多少秘密。
毕竟父王好像很辛苦才追到母后,之后也非常保护她,那时帕雷亚就想,他以后也一定要如此爱护自己的皇后,更重要的是,想找到能够让他如此爱怜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