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内廷供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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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有贞离开很久了,一直庆幸他没有再继续追究自己的申良君才终于反应过来,冲着门外“嘿”了一声:“他什么意思?是说我的唱腔还配不上喜丫头?”
话刚说完,他脑袋上就挨了刘铁兰一巴掌。
“他?他是你叫的么?没大没小!连你师父我都不敢这么叫呢?”
刘喜刚被宋有贞指点,这会儿正喜滋滋的呢,听到刘铁兰这样讲,忙得上前问道:“师父,这个宋老板到底什么来头?既然是天津卫的角儿,从前我怎么没听说过啊?”
正好戏园子清场,检场的搬了切末(道具)进来,后台人进进出出的拥挤得很,刘铁兰便叫申良君和刘喜拿上行头跟着他出了戏园,边走边说。
“你年纪小,没听说过他也正常,他毕竟这两年不常出来了。可再不常出来,人家也是咱旦行里排得上名号的人物,当年可是被招进宫里升平署,做内廷供奉,给皇上和老祖宗唱过戏的。”
“内廷供奉?”
一听说宋有贞给老祖宗唱过戏,刘喜的眼珠子都亮了。
“可不是么?”
刘铁兰的眼睛里既羡慕又遗憾,“也算是咱们师门里最有出息的了,只可惜脾气不大好,不懂得圆滑,得罪了几个太监,被赶出来了。从那以后,人就回了天津卫,没怎么出来唱戏了。”
刘喜听了这话,也跟着为宋有贞惋惜,但是她心里面装着要为全家伸冤的大事儿呢,也顾不上忧思太久,忙又上前问道:“师父,我听说老祖宗最宠咱们唱戏的,要是能当上内廷供奉,多少也有些特权的,当真是这样么?”
“那还能有假?”
刘铁兰说起这个,自己也跟着挺起了腰板,走起路来都高大了许多。
“要说咱们这些唱戏的,还真算赶上了好时候了,老祖宗和皇上都是爱戏懂戏之人,但凡唱得好,能唱出名堂的,两位主子赏银那是半点也不含糊!”
“就只是赏银子多一些?”
刘喜有些失望,她要的又不是银子,她要的是能在老祖宗跟前说上话,为一家老小伸冤。
“那哪能啊?”
刘铁兰说着,忽的往左右瞧瞧,说起话来忽然小声了许多。
“谭大老板都知道吧?”
申良君也一直在旁边听得入迷,立时接话道:“师父说的可是内廷供奉谭金荣谭大老板?听说老祖宗还赏了他一顶四品顶戴来的。”
“是了!”
刘铁兰得意一笑,“这梨园行里除了他和程三爷,别的角任你再红再叫座,也再没人敢称大老板的,一律都只能叫老板。因为甚?一是人家确实有本事,演绎上的功夫旁人比不过,二来人家够得宠,是能通天的!”
“怎么个得宠法?要不师父您再具体说说?”
刘喜趁机问道。
刘铁兰于是又给他们细说道:“我就给你举一个例子,你就明白了。
你们都是知道的,不论是老祖宗还是皇上,说话做事都得是说一不二的,她叫你三更去,你晚到一刻钟都是大不敬。
尤其老祖宗,最讨厌人不守时,先前有个三品大员误了时惹老祖宗不高兴,老祖宗当场叫人给了他十几板子。
可到了谭大老板这里就不一样了。
有一回老祖宗点名要听谭大老板唱戏,升平署的太监往他家里通传,传了十一二刻人也没来,老祖宗一怒之下叫人去把人抓来,问他怎么敢抗旨。
他说是睡着了,家里有规矩,他睡着以后,就是天大的事儿也不要叫醒他。”
“然后呢?然后怎么着了?这老祖宗得发火吧。”申良君忍不住开口问。
刘铁兰得意洋洋,笑呵呵道:“非也非也,老祖宗还夸他呢。她指着下头那些人说,你看看人家,治家多有一套?都跟人家好好学学!”
听了这话,申良君和刘喜都是目瞪口呆,要真是这样,那这老祖宗当真是极宠唱戏的了。
但刘喜还有些拿不准,于是又紧接着问道:“那老祖宗是单宠着谭大老板,还是所有唱得好的,她都宠呢?”
“自然是都宠的,说起来,老祖宗算得上是咱们梨园行的头号大伯乐呢。京城名旦田无际知道吧?”
申良君点头,刘喜摇头。
她就在天津卫听过戏,对京城的角儿们暂时还不大了解,尤其是那些没在天津卫唱过的。
刘铁兰于是又道:“这田无际也是个内廷供奉来的,当时他一唱出来,扮相身段惊为天人,很红了一阵子,结果和六君子搞到了一块儿,当时事情被揭发之后,朝廷大臣都说要处决他,最后还是老祖宗可惜他的才华,把他给放走了。”
听到这儿,刘喜心里就很有数了。
六君子那个事儿可算是跟老祖宗唱反调唱上了天的大事儿,连她这样的小毛孩都是有耳闻的。
老祖宗连这都能不计前嫌,可见是真宠唱戏的了。
就听刘铁兰在那儿唉声叹气。
“要说这升平署的内廷供奉可真是一个吃香喝辣的差事,每月只进宫给老祖宗唱一两出戏,就能领三两银子,一石多米,唱得老祖宗和皇上高兴了,还能另得赏银,也不耽误在外头唱戏。我什么时候能捡到个宝,也培养进宫里去,叫我跟着吃香喝辣享清福哦?”
刘喜忙冲到刘铁兰跟前,用手指自己。
“我呀,师父!刚师叔公不还夸我是棵好苗子吗?我嗓子好,又肯用功学,您好好培养我,说不定我有戏呢?”
“你?”
刘铁兰撇嘴,“一边待着去吧!别人家夸你两句你就喘上了。人家不过是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不好当面戳穿你罢了。”
“师父您别说了,还不是因为我是女娃娃,您才这样讲的?”刘喜噘嘴。
刘铁兰却嗤笑一声:“这次倒真不是,你当你方才真是唱得好?
先不说你腔调、咬字都不大准,单是剧本你都没背熟!
穆桂英在戏中的唱调板式大多是西皮摇板不假,可她跪帐开始时回复焦赞的那两句话,原本该唱西皮原板,你如何一水儿的西皮摇板从头唱到尾?
也就是场面师父经验老道,临场跟你打了配合,宋老板又守规矩没当面翻场。不然你大师兄今儿非得挨茶壶砸不可。”
这算是刘喜头回听到刘铁兰指导她唱戏,她听得可认真了,等刘铁兰说完,她还没听够,“还有呢?我今日唱的还有哪些不足之处,师父您一并说,我一并改。”
刘铁兰一下意识到自己在指点刘喜,眉头一皱,正想着如何叫刘喜死心,忽然心生一计,开起了玩笑道:“不过你要想登台唱戏,也不是没有法子。”
刘喜两眼放光,立马凑过来问道:“师父您快说。”
“哼!”刘铁兰把自己的水烟袋往嘴里一塞,“你打今儿起扮成男的,说话走路都不许露馅,只要不叫人看出来,可以登台唱戏啊。”
刘喜脸一沉,她想进宫在老祖宗跟前唱戏,是为了表明她家没有罪,是冤死的,要是她女扮男装进宫唱戏,那便是欺君之罪了,便是想伸冤也没了底气。
是以女扮男装是不行的,她要唱戏,而且非得用这女儿身唱出名堂来,唱到连宫里的老祖宗和皇上都好奇,把她也招进宫里去唱。
刘铁兰在一旁瞧见她这副认真的模样,登时冷哼一声。
“嘿!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你这死丫头还当真了?就算你肯女扮男装唱戏,我也不敢替你背这欺骗官府的罪名啊。”
师徒三人正在大街上走着,忽然前面变得拥挤了起来,不多时,便有一堆官兵开路,街上的人都开始往两边退让。
原来是内阁总理宇文世科从外地回来赴老祖宗的寿宴晚了,这会儿正急着往宫里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