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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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栋原本有着近百名暗月教团成员，其中遍布价值连城文物，本身位于霍莫司市赫赫有名的贵族区的独栋别墅早便已不复存在。
他也早已不是什么暗月教团的首脑，不是拥有十余万资产的大富豪，也不是能够以自身威望干预政事的旧贵族了。
现在的他，只是一位被回忆侵扰，不愿面对现实的可悲老人而已。
“没了……全都没了……”
他斜靠在污渍遍布的墙壁上，嘴里呢喃的吐出几个词汇，脸色已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苍白。
“不，奥金托斯……仔细想想，你还有一件属于暗月教团的东西。”
但就在此时，与康奈莉似乎属于同一阵营的男性却再度开口。
这一次，他的声音变得悠远而低沉。
“……是的……我还有一件东西……一件圣物……能直接与圣母沟通的圣物……”
康奈莉的眉头微皱，她下意识望了眼不断用言语侵蚀比尔·奥金托斯心神的那位男性。
“骑士长，他的心神刚刚崩塌重塑，这并不算一个好的时机。”
而对于康奈莉的提醒，那名男性却仅回以了一个嗤笑。
“康奈莉，这就是你们‘守序者’与我们所不同的地方……”
他没有再对康奈莉多做理会，而是径直前进到那位如今看上去分外凄凉的老人身前缓缓蹲下身体。
“对……就是那样东西，告诉我，它在哪？”
…………
“那个隐秘组织的据点建立在这种地方？”
当苏恩和查尔斯警员跟踪取走便签的男人来到贫民街时，这是二人心中同时升起的想法。
放眼望去，霍莫司市最为破败简陋的房屋几乎尽在此处。
眼下正是傍晚七点十分左右，在这个时间段，歌舞升平的海帕大街兴许正人潮汹涌，苏恩出租屋所在的桦树街道也会有人外出散步。
然而他们当前所处的这条幽闭街巷中，却是空无一人。
“查尔斯前辈，看那边……”
苏恩的声音略有放低，因为就在他开口的同时，先前那名进入一座低矮平房中的瘦高男人已又走了出来。
在这条几乎一路到底的破败荒街上并没有什么能够遮挡身形的物品。
幸运的是，苏恩与查尔斯警员也不再需要隐蔽自身了。
因为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
暗月教团所在的‘圣所’，就在这里。
“请走近些说话吧。”
那位面部僵硬，身材瘦高的男人对着两人所在的方向点了点头。
查尔斯与苏恩对视一眼，他随后率先向前，用健硕的身体将苏恩挡在了身后。
“所以……你是信仰暗月圣母的信众之一？”
等到查尔斯已临近那位瘦高男人，与其间隔不过一米远时，他的问题终于随之发出。
“不是。”
出乎苏恩与查尔斯预料的，那个瘦高男人做出了否定答复。
“暗月圣母的信众早已所剩无几，除去组织的首脑外，最后的三名忠实信徒，已在今天上午被你们抓到了警署。”
查尔斯的胡须与毛发因面部表情的变化堆聚至一处，在他身后，苏恩却露出了几分‘果然如此’似的神态。
“也就是说，并不是你们制定的计划太过简陋……而是现在的暗月邪……暗月教团，只能够进行如此规模的暗杀，是这样吗？”
见那瘦高男子用点头回应了自己，苏恩的视线扫过他身后的低矮房屋再度开口。
“为什么要杀我？”
简陋的刺杀，雇佣外人进行监视，这些显然不符合隐秘组织定义的把戏很容易被看破。
在地下靶场时，苏恩便已将自己的猜测告知了查尔斯警员，而当那位侦探出现，并将自己受雇佣的全过程交待完毕后，苏恩则对先前的推测多了几分自信。
但暗月教团究竟为什么要杀自己……
这是他唯一一个没有想明白的问题。
“我不知道。”
脸部僵硬的男人做出了干净利落的回答。
第二次的，苏恩和查尔斯警员交换了一下目光。
“那么……你是谁？”
寂静取代了问询自幽闭街巷荡开的声响。
瘦高男人沉默了数个呼吸，而当他开口之时，那种一直凝固在他脸上的僵硬表情，竟被一个略显诡异的笑容所替代。
“你们可以叫我……阿瑟，阿瑟·奥金托斯……我是那位仅存的信徒，当前暗月教团首脑的儿子。”
沉凝的气氛陡然溅出些许紧张，几乎在同一时间，查尔斯与苏恩纷纷将插在腰间的左轮手枪拔出高举，把那黑洞般的枪口对准了眼前男人。
阿瑟·奥金托斯并未因被枪指着而改变神态。
他直面苏恩与查尔斯的枪口，用平淡的语气反问了一个问题。
“两位……你们信仰神明吗？”
这一次，回应他的是查尔斯。
“不。”
“……那我们是一样的……即便我的父亲与我说过很多次，但我依旧相信，这世上，已经没有活着的神明了……”
苏恩的右侧眼皮忽的一跳。
就在阿瑟用异常淡漠的口吻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容纳了‘血污’的右臂竟如同燃烧了一般不断涌现烧灼似的刺痛。
这种情况从未发生过，可苏恩却在第一时间领会了那件‘旧物’的意图。
它在预警！
虽然眼前的男人看上去没有要攻击他们的想法，虽然这名自称是那位邪教首脑儿子的男人从始至终都显得人畜无害。
但偏偏从未有过异动的旧物‘血污’，却从对方身上感知到了另其恐惧的危险！
“把手举过头顶！”
一声爆喝从苏恩口中迸发。
自从穿越到这世上，他从未如此急切过。
查尔斯略显诧异的瞥了他一眼，但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保持着举枪瞄准的动作望向那名瘦高男人。
“照他说的做。”
阿瑟缓缓抬起了双手。
他在两位警员的命令中将手慢慢向上举起。
但就在那双手停留在了他胸口位置上时，他却又一次开口。
“可为什么……我能听到‘她’在和我说话？”
一股凉意自尾椎骨笔直向上，苏恩只觉背脊冷汗接连渗出，脖颈与双手小臂处甚至已不受控制的浮现细密的鸡皮疙瘩。
她在说话？
哪个她？
他之前说过自己不信仰神明……
是神明在和他说话？
那么……
又是哪个神明？
不可能是根本不存在的曙光圣父……
难道……
令人窒息的焦躁与不安疯狂冲击着苏恩的理智。
他已隐隐有了猜测。
但那太过惊悚，也太过离奇。
“把！手！举！高！”
查尔斯的声音逐字变大，当最后一个词节发出时，他已趋近咆哮。
反观瘦高的男人阿瑟，在同时被两把枪指着的情形下，他的冷静已超越了常人的限度。
“好的……当然……如您所愿……”
他重复着如此话语，又一次将双手向上抬了抬。
但随即，他再一次张开了嘴巴。
“你们听到了吗？”
“她又对我说话了……”
微风自贫瘠的小巷掠过，一只破旧的箩筐随即自远方坠地。
这仅是一道在细微不过的声响，可不论是苏恩还是查尔斯警员，竟都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她说……阿瑟，别怕……”
“她说……阿瑟，只有你才是最重要的……”
“她说……阿瑟，让他们看看……”
言及此处，瘦高男人阿瑟的手悬停在灰黑色的衬衣纽扣处。
纽扣被一颗颗解开，当最后一颗被解除束缚后，瘦高男人阿瑟露出了自己略显瘦弱的胸膛。
同一时间，破败的房屋室内。
被康奈莉称作骑士长的男人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它在哪？”
比尔·奥金托斯瑟缩可怜的表情忽的消散一空。
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沐浴在无上荣耀下的幸福与激动。
“它在……阿瑟的心里。”
‘砰砰砰砰砰……！’
枪声突兀自寂静的暮色下鸣响！
康奈莉与骑士长同时转身望向屋外。
在哪里，苏恩与查尔斯警员正发疯一般的扣动着扳机！
当每一发储存在弹仓内的子弹都已被二人击空，当左轮手枪不再咆哮，苏恩与查尔斯终于停住右手食指的动作。
在他们身前。
那位瘦高的男人向后稍退半步……
但也仅是稍退了半步！
他烙印着几发弹孔血流如注的脸上浮动着怪异至极的笑。
坦露的胸膛处，原本应该属于心脏的左侧胸腔内，正有一本遍布着血肉触须，宛若一张女性面孔似的黑色书籍没入其中！
夕阳的余晖变得暗淡，时钟的指针已然来到七点过半。
当整座霍莫司城已不再沐浴日光之时，一轮不知从何处升起的圆月悄无声息的来到城市上空。
紧接着。
阿瑟·奥金托斯说出了今晚他的最后一段话。
“她说……”
“阿瑟……”
“妈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