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请保持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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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莫司市图书馆位于临近城市中心的漫步者大道中段。
上午十点过五分，当苏恩只身一人抵达此处，如昨天一般选择了近代史书籍阅读之时，整座图书馆内仅有十人驻足，而他最终停留的图书馆二楼，则只有四人。
这是相当正常的景象。
工业革命兴起后，那些家境普通的民众几乎每天都忙于生计，更加落魄些的则都纷纷搬离了市区，选择前往物价尚未涨动过大的乡村生活。
至于那些并未受太大影响的社会精英与贵族，他们绝大多数人的住宅中都拥有仅属于私人的藏书与图书室，自然不会选择光顾此地。
“奥古斯都王国的最后一任国王死于1720年冬季。”
“这与王国覆灭的日子仅相隔不到两个星期。”
“那位被称作历史上最为狠辣凶戾的暴君同样也是历史上最为杰出的帝皇。”
“他在任的二十余年中，奥古斯都的国土面积前所未有广阔，国库也前所未有富足。”
“任何与奥古斯都王室为敌的城邦与国度几乎都被这位君王用铁骑攻陷……就连王国所信仰的旧日神教，都因这位国王的某些手段被尽数清缴……”
伸出手来掐了掐眉心，苏恩暂时合拢略微酸涩的双眼于心中低语。
“接触‘血污’时，那段出现在我脑海中的画面里的确有一位不可一世的君王……燧发枪出现的历史仅有不到两百年，以此推导，与时间线相符，被暗算击杀的君王只有可能是那位奥古斯都三世，被历史所记载的第一暴君。”
思绪至此稍作凝滞，再度睁开双眼时，苏恩的眉头已然拧到了一处。
“可这两天我已经几乎将近代史记载奥古斯都三世死因的书籍全部浏览了一遍……那些学者有的认为奥古斯都三世因渎神死于神罚，有的又说他是南征北战疲惫过度最终病逝，最离谱的是竟然有人觉得他因为自己罪孽太深选择了自杀……”
无声的叹了口气，苏恩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想要在人为编撰的史书中寻觅一段‘真相’，其难度兴许比自己预计的还要高上数倍。
将手中那本足有成人拳头厚度的书籍合拢，苏恩在充斥着油墨气息的图书馆内深深吸了口气。
即将到来的危机像一座看不见的大山压在他的背脊上，即便在深夜入眠之际，苏恩仍会被梦境中的面具怪人克洛利昂惊的爬起。
那是一位可以随时收割自己生命的超凡者。
至少在自己完全找寻到有关‘血污’的真相，获得这件旧物与其内部那位金发男子认可，掌握如康奈莉那般奇诡的超凡能力前，不论事先如何准备，单独面对克洛利昂时，他都没有丝毫逃生的可能。
心念至此，苏恩的视线向着图书馆南区瞥了瞥。
在那个方向，正有位坐于暗色木椅，双手捧着本爱情小说的棕发男人。
“呵……警局的人……”
嘴角微微上翘，苏恩没对那人多做理会。
早在前一天清晨时分，他便发觉自己在出行时被人跟踪——那位同僚的跟踪技术简直可以用外行中的外行来形容，他连着两天都还穿着同一件衣服，甚至在与苏恩共处一室时毫不避讳的多次露出了自己相貌，就像是生怕苏恩认不出他一样。
当然，苏恩猜测麦伦署长应该有自己的考量，至少就原主之前的表现来看，即便如此缺乏跟踪经验的同僚想必也能轻易瞒过他的眼睛。
把手中书本依照先前的位置放回，苏恩试着找寻年代更为久远些的记载。
然而就在他将注意力放置在了五十年前的历史着作上时，一道略微有些沉重的脚步声却于不远处传来。
“请问……您是苏恩·冯因霍姆先生吗？”
图书馆的安静被一道低沉的男声打破，苏恩循声望去，正面向他走来的是一位身着米色格子短衬，有着精干短发的高大男人。
“有什么事吗？”
挤出了一个礼貌性的笑容，苏恩的目光迅速扫过依旧缓步迈向自己的男人。
这男人的身高十分富有压迫感，原主苏恩的身高已几近一米八，但与眼前的男人做比，却仍低矮了不少。
忽略对方明显空荡荡的衬衣口袋，上下打量了一番的苏恩将视线最终落在对方似乎装有什么的左侧肋间。
依照常理判断，能够藏匿在腋下部位的物件并不多见。
至少就当前苏恩对这时代的了解，那似乎只能是一件东西。
一只腋下枪袋。
“先生，这是一位女士托我转交给您的。”
高大的男人没有注意到苏恩目光的游离。
在行进过程中，他面露柔和笑意，并将左手缓慢前伸——此刻正有一只洁白的信封静静躺在他左手掌心处，而那信封朝向上侧的表面，则用秀美的字迹书写着一串名字。
苏恩·冯因霍姆。
“一位女士？您知道她的身份吗？”
对于苏恩的询问，那男人只略表歉意的摇了摇头。
“抱歉先生，我只是受人之托……”
他仍在向前，而此时此刻，男人与苏恩的距离已缩短到了两米之隔。
“原来如此，多谢了。”
苏恩并未挪动脚步，他只站立在原本位置，似乎正等待这对方将那封信笺交由自己手上。
与两人有着十数米远的位置，那名被麦伦署长指派来监视并保护苏恩的警署同僚贴靠在木椅靠背，他手中的爱情小说随意摊开，而直到那陌生男人将手中信笺放置到苏恩手中，这位警员才略显诧异的将视线转至二人身上。
“冯因霍姆先生，其实……还有一件事。”
苏恩的视线再度不经意般掠过对方的腋下枪袋，当对方以低沉声线说出这一句时，他微微颔首，似是一位专注于聆听汇报的政府雇员。
“暗月圣母向您问好，她说……”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与苏恩距离已拉近至一步之遥的男人陡然前冲！
他右手飞快向身后摸去，下个瞬间，已有一把于日光中闪烁冰冷刀锋的利刃被用力捅向苏恩腰腹之间！
“去死吧！”
那是男人未来得及说出的后半句话。
几乎与那男人暴起的同一时间，原本于霍莫司市图书馆二层浏览各类其余书籍的两位男性竟一齐向着苏恩方向疾冲而来！
而他们则为男人补全了那句有关‘暗夜圣母’的问候。
迅疾的刀锋携着风声笔直突刺，持刀的男人已于脑海中思索击杀苏恩后该如何自此脱身。
但预料之中刀刃入肉的畅快感却许久未曾传来，恰恰相反，他持刀的右手忽的感到一阵剧痛，那感觉就像是被一只通红的烙铁死死箍住了骨骸一般！
“你放于显而易见位置的腋下枪袋实际上是空的。”
“实际用于刺杀我的武器，从一开始，就只有安置在后腰部位的这柄短刀。”
“先分散我的注意力，再伺机一击必杀，无声，高效，很聪明的障眼法。”
男人的表情愈发错愕，他视线由苏恩依旧维系礼貌笑容的脸上缓缓移开，最终停在自己紧握短刀的右手手臂上。
那里有一只看上去并不有力，甚至有些苍白与瘦削的手。
那是眼前这看上去弱不禁风的青年的手！
苏恩·冯因霍姆，那位在报告中不堪一击的蠢小子，竟只轻描淡写的伸出一只手，便让自己手中的利刃再难寸进！
“杀了他！”
怒喝自男人口中发出，凌乱的脚步声中，显然与男人立场相同的其余两人纷纷掏出匕首短刀一齐刺向苏恩。
他们的方向各不相同，但却明显事先进行了精密布局。
此时此刻的苏恩位于图书馆正中心位置，而加上那名率先抽刀的刺客，这三人刚好形成一个铁桶般的包围圈。
他们坚信，只要苏恩没有生出翅膀，在此轮攻势下必定会变作一具尸体！
这想法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倘若是普通人，不论如何躲闪，都不可能在这轮近乎全方位的攻击下全身而退。
但不巧得很，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进行过第一次‘圣化仪式’，将旧物容纳进身体的苏恩已脱离了寻常人的范畴。
刀刃临近的瞬间，位于刺击正中心位置的苏恩只做了两个动作。
他先是将被扣死右臂的陌生男人向着身后猛然拉扯了一把。
这一动作造成的后果，是那持刀的男人站立不稳，身体前倾着扑向两把自己同伴刺来的利刃。
而紧接着，苏恩做出了另一个动作。
他抬起右脚，对准那男人的屁股用力踹了一记。
沉闷的撞击声过后，男人并未直接跌倒在地。
恰恰相反，他仿佛一颗受到火药爆炸冲击力助推的巨型炮弹一般，在尚未落地的那一秒轰然向前飞掠了三米之远！
闷哼与叫骂声同一时间于图书馆二层响起，本维持计划中布局持刀攻击的其余两人被同伴的身躯撞得一并向后蹒跚数步。
一声惨叫突兀传来，那是苏恩于行进中向着仍握有短刀的刺客踏出的一脚所致。
这是位衣着扮相并不引人注目的先生，他十分不幸的受同伴冲击摔倒于地，而更加不幸的是，苏恩的那一脚已将他的右手腕骨踩断，就算他能勉强爬起，无法以惯用手持刀的情形下，也显然没可能继续刺杀任务。
数个呼吸过后，又是一声具备相同情感的惨叫自令人一口中发出。
这是位幸运儿，至少他没被自己的同伴撞翻，而是稳住身形后向闲庭信步的苏恩挥出了第二刀。
可惜的是他低估了对手的灵敏程度。
在被那柄他所持有的短刀近身的刹那，苏恩如灵猫般闪跃至他的身后，并反手扣住了他看似十分强壮的右手手臂。
而对现在的苏恩而言，只要稍稍用力，便能让一位成人的臂骨如预想中脱臼。
“你……你怎么会……”
兴许是隐私部位受创的缘故，被踹中臀部的首名刺客瘫软在地仍无力起身，他一脸惊惧的望向苏恩的方向，眼神中的绝望像是名赤手空拳面对凶狠野兽的幼童。
“嘘……先生们，这里是图书馆。”
预料之外的，苏恩没有再对任何人出手。
他只竖起手指放于唇边，并伸手指了指图书馆一侧书架上的铁质标识。
在那里，正用瓦伦泽尔王国通用语书写着一个构造简单的句子。
“所以……”
“请保持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