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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 七千支刺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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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尔各人弄不懂地下怎么会爆炸,惊慌之后再度小心翼翼上前,爆炸又发生了。

「这是汉人的诡计,」弟里篾失身边的黄教大师裹紧褐袍:

「不要紧,将前边的勇士换下来,让苦儿(奴隶)和那可上前。他们不过是埋设了火药在地下,越是如此越说明他们就在那里,用汉人的话说叫掩耳盗铃。」

「大师说得对!」弟里篾失点头,其实他觉得用「此地无银三百两」更合适,不过那是次要的。「调整人手,让勇士们退后。」他威严地下令:

「吩咐下去,冲上那座山的那可赏赐两百头羊(那可不允许有自己财产,除非主人赐予),苦儿可以转生那可并娶妻生子(奴隶不能婚姻,只能等主人指配)。」

这个命令果然有效,立即就有数千奴隶和那可过河并分成了两大团(不是阵列),然后在怒吼之后蜂拥上前,一时好像满山漫坡地都是往上冲的人们。

令大家目瞪口呆的是,这些人既不着甲,也没有盾;手里举着各种什物,从正规的刀枪,到棍棒木叉草镰都有;有穿靴子的,还有光脚的!

军官们在胸墙后面见了面面相觑:「怎么回事啊,克尔各人难道都穷到这种程度了?」

地雷一个个爆炸,有些人被炸得飞到半空,断腿的、伤到腹腔的,倒在地上的人哀嚎不已。

技术上的原因,那时候的地雷只能是谁踩上谁倒霉,还做不到一炸波及一片,恫吓的作用其实大于杀伤。

在这种数千人集团冲锋下,踩响几十颗地雷就算不得什么大事了,人群在赏格激励中依然没命地往上冲。

「火铳预备!」在尖利的哨声后,各排长和班长大叫道。火铳手立即从藏身的壕沟中跳上胸墙。

「第一排射击!」哨声又起新的命令传达下来,烟尘四起,伴随着「噼噼啪啪」的弹药发射声。「清理铳筒、上子药!」排长们喊着。

这时头顶上想起一片哗啦啦的声响,然后在哨声过后就是「噼噼啪啪」的爆发声,那是第二排在射击,接着是第三排……。

这下可与前边的地雷不同,跑着、跑着人就像狠狠地挨了一锤,倒下去好阵子才有疼痛和无力的感觉传来,用手一摸已经鲜血淋漓。

放眼四周,到处是被击中倒下的同袍,人便本能地嘶喊起来。其他人吓得要不趴在地上,要不立在原地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倒下一个不可怕,周围倒下十几个甚至更多就把人吓住了。

三排火铳打完原先站着的几乎都已经倒下,其余的人不敢继续上前,开始掉头向下跑,跑的人越来越多,最后留在山坡上的都是死者和伤员。

对面传来欢呼和口哨声,岸边的克尔各人还在莫名其妙,只看到冒烟和火光,然后自己人就哗啦啦地倒下,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出主意,赶紧回去请教大师呀!于是便有个腿快的回到对岸去报告。这边弟里篾失正在大发脾气为什么那些人停下来不进攻了?

听说冲了一次下来死伤有四百多,连对方一张脸都没看清楚,他怔在那里,不由自主地转头去看大师。只见大师沉吟片刻,冷笑道:「此为火铳是也。」

「火铳?这是什么东西,能放火的吗?」有嘴快的问道。

克尔各远在漠北,有几十年没有和中原军队打过交道,而曾经在中原见识过火器的老军人基本上都已作古,或者老得没能参加这次远征。

所以绝大多数人听到这个新名词都不明所以,更别说见过了。弟里篾失前几天已经从运回的尸体上见到过火器造成的伤口,知道这东西有多可怕。

但因为他***,其他人都不知道曾有过这场一边倒的杀戮,所以听说火铳二字

时还一脸茫然。

大师到底是走南闯北见识丰富,他给众人普及了下知识,指出这东西其实也有漏洞,就是发射间隔比较长,只要不间断冲锋,对方很难抵挡得住。

「挨过一百步,然后就是他们的死期,但如果犹豫迟疑,那死的就是我军的勇士。」他告诫大家。

「都明白了吧?他们只能打百步以内,再远就没那么大杀伤力了!」弟里篾失杀气腾腾地看看大家:「大军继续渡河,另外我需要一个勇士去前面督战,谁去?」

「请总管大人委派我!」一个魁伟的壮汉大声请求。

「楚蔑儿,我相信你!」弟里篾失举起双手:

「去向对面的南人证明你是真正的英雄吧,不像他们只敢躲藏在土里活像只胆小的鼠辈!」那楚蔑儿大吼一声,跳上坐骑带了对部属便向浮桥跑去。

但是一刻钟之后,有人急急来报,楚蔑儿带队冲锋,结果被一颗流弹击中头部阵亡了。弟里篾失大为愤怒,立即又指定了一名将领上前。

在克尔各人换上第四位指挥官的时候,李丹才将给皇帝的书信誊写完毕装入信封,交给信使发往辽阳。他侧耳听听外面稠密的喊杀声,问情况如何。

赵敬子报告已经渡过来上万敌人。「他们几次攻击都未得手,不过在反复调换阵地,似乎在试探我们的薄弱点。」他说:

「我看弟里篾失可能快要自己亲自上场了,或者他调更多人马冲击阵地。咱们是不是该把虎蹲炮放上去了?」

「不急,再等等。」李丹笑笑:「那块地方过来的敌人越多,他们越需要安全的滩头。克尔各人一定会继续来争夺高地,不能大意,他们也执着得很!」

果然,在一次次攻击失利、高地前躺满尸体和伤员之后,弟里篾失失去了耐心。大批骑兵开始向北、南迂回,寻找缺口要包围守军,整条战线上到处都是喊杀声和虎蹲炮的怒吼。

报告不断飞往李丹身边。当克尔各人惊愕地发现这条战线长达数里,并且守军人数超过万人的时候,才确认对手不是小规模阻击,而是有意识、有目的的要打一场战役!

弟里篾失命令自己的异母弟阿秋海带领五千骑兵向南突击,因为这里相对地势低缓,但是他们陷入了南集团登州参将杜文水的埋伏。

丘陵间突然出现的备倭军用长枪、钩镰、火铳等物让骑兵无法发挥优势,又用万人敌居高临下投掷到马队中,造成他们的大混乱。

这些不知火器为何物的马儿今日吃够了苦头,主人们与其说在作战,不如说忙于控制马匹。

当发现对手越来越多,弟里篾失开始有些不安。「他们到底有多少人?」这位大总管喃喃地念叨,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大师仍然满脸云淡风轻,他认为即便对岸有两万敌军也没什么可惊讶的,现在要做的是一鼓作气冲垮汉人那条薄薄的战线,而不要被表面的损失吓住。

在他的撺掇和鼓励下,弟里篾失也许还想到了也必汗在背后盯着自己的冷冷目光,于是下令已经过河的人马:

「没有地火了,他们的火铳也快要打坏了,我们不要怕!有这样多的勇士,怎么可以连个小土丘都拿不下来?还有脸回去见大汗吗?」

他说完,派出了自己的大将平章哈赖塔,让他带着两千精锐过河全权指挥战斗。

「我一个人去就行,」哈赖塔犹豫了下略带不安说:

「如果我把围宿军带走一半,总管身边除去另一半围宿军外,只留下左翼万户,他们在攻城的时候受过不小损失,现在只有六千多能战之士,剩下的皆是老弱,这……。」

「没事,河这边反正也没有汉人军队,即便有,他们多是步兵,能奈我何

?」弟里篾失冷笑:

「除非现在石毫突然活过来,带着他手里的两万骑兵从五龙岭下来。不过他得先想想怎么过那条巨流河吧?」

哈赖塔想想也对,便带着人向对岸去了。他的位置相当于弟里篾失的副手,到前线以后自然对士气军心有一定提振。

哈赖塔不愧是个经验丰富的,他马上着手进行调整,同时让士兵们用木排做成大盾立在勒勒车前,后面选择健壮有力的士兵推车,给部分士兵也制作了粗糙的木盾可以遮蔽在身前。

再冲锋的时候盾在前,人在后。这招果然有效,饶州兵开铳以后发现打不死几个人,立即惊慌起来。

克尔各人很快推进到阵地前,这才知道前面还有些壕沟和陷阱,部分盾车跌进沟中出现了缺口,火铳兵抓紧时机开火又造成部分伤亡。

但这毕竟是少数,阻止不了大批克尔各兵接近战壕。忽然牛角号响起,一队队灰色制服的人影从藏身的战壕中跳出来扑向克尔各人,短兵相接开始了。

看着下面山东新军的弟兄们与敌人厮杀,饶州火铳手立即将弹丸向下面的克尔各兵倾泻,打击后面源源不断出现的敌人后队。

但是对手太多了,已经有人跳进下面的战壕,企图搭人梯爬进火铳手们的位置。石大军挥动铁鞭敲开一个露头的脑壳,瞪着眼大叫:「弟兄们,上刺刀!」

饶州火铳手的刺刀是三棱刺,由安仁兵工厂统一制造。

平时待在革带剑鞘里,抽出之后将护手处的护圈套进铳管,再将尾端的螺钉拧紧即可固定,摘下来两尺二寸长的刀足以成为一柄手持短剑参与搏杀。

不过这东西配备给队伍后今天还是第一次出鞘参加实战。听到命令士兵们纷纷打开皮鞘抽剑安装,阵地上到处是「咔哒、咔哒」声响。

石大军一眼望去,自己所在战壕里全是银光闪闪,不由得血脉贲张。「三人一组,冲啊!」他高喊着。

胸墙两端有缺口可供出入,士兵们举着装了刺刀的火铳从这里涌出来,在哨音(连级)和竹笛声(排级)中冲向克尔各人。

这时,更高处的虎蹲炮也打响了,弹子呼啸着扑向敌人后阵,为自己的队伍提供掩护。

当传令跌跌撞撞跑进指挥部,报告说连金山营那里都已经开始肉搏的时候,李丹站起身。

赵敬子看了眼满脸汗水的一营传令,让他回去传令不惜代价挡住敌人。然后走过来皱着眉头问:

「要不要把预备队拉上去?我担心一线损失会比较大!」他的意思很明显,饶州团练还从未经历过如此大规模恶战,他担心死伤太大会影响士气。

「一支队伍总要经历血与火才能成长,活下来的都会是将来的骨干。」李丹轻声说完摆摆手:

「先不要支援,再等等。我相信弟兄们,无论饶州来的,或者山东新军的,都不是孬种!」

话音才落,外面一阵粗声大气的吵嚷。寻山营和宁津营的两位营座:试千总胡柏和千总朱泰懋大声报到。

「你俩跑来做什么?」赵敬子莫名其妙,他看向后面追来的金石俊,沉下脸:「老金,你们在搞什么?」

「这个……。」金石俊不好意思地卡壳了。

后面二人嘿嘿笑,朱泰懋级别高便问:「赵高参,听说前面打得热闹,是不是该我们上去了?」

「胡闹!」赵敬子摆出派头来瞪眼:「有军令你再往外跳,没命令着什么急?」

李丹微微一笑,走到观察窗口,回头从毛仔弟手里接过望远镜瞧了瞧,回身说:「还早,再等等。

我看克尔各人也未使出全力哩。现在你们上去,过早暴露我们的力量,有些不值。别急,功劳有你们的

!」

仗打到午时,双方都撤下来休息、吃饭。有观察的参谋走过来低低和赵敬子说了几句,他转身过来凑到李丹耳边:

「河边已经超过三万人,另外刚才观察哨发现有克尔各骑兵往上游走了,不知道是什么目的!」

李丹手里抓着一块馍皱眉思索,忽然抬头:「他们不会看出河水的问题吧?」

「克尔各人会有这么聪明?」赵敬子怀疑。

「不用很聪明,只要看岸边的水位痕迹就行!」李丹把最后一块馍塞进嘴里,起身转了两圈,然后走到窗口用望远镜瞧,嘴里说:

「我看他们现在过河的都是老幼女子,难道还有兵没过来?」他瞧瞧对面河岸上:「大纛还在,而且支起敖包来啦。」

「什么意思?」赵敬子看过后觉得费解:「难道这厮他不想过来?」

「传信号给坝上,放水吧!」李丹果断地说:「敌人精锐基本都过来了,我担心如果他们发现水线低的问题,如果让到嘴的鸭子飞掉,那可得不偿失!」

他看眼一直守在这里没走的预备队指挥金石俊:「去把两位千总叫来吧,该他们上场了!」

金石俊拉着朱泰懋和胡柏风一样冲进指挥部,听完李丹调部队上来的命令三个人又风一样冲了出去。

整个阵地很快都传开了要总攻的消息,登时军心大振。李丹接着让顾大带领他的四百学兵前往阵地最南端,带来的四门仿制大将军钢炮也到达那里等候命令。

有旗语传令飞奔出门。这时牛角号声起,牛皮大鼓也咚咚地敲了起来。

敌人又要进攻了!有了经验的敌军越来越有章法,居然在山坡下排列出三个长条形的进攻阵列。

河边留着一万多人,剩下的接近两万人在喇叭和牛角号的指示下如乌云般铺天盖地而来。

克尔各人吼叫着,踩踏着地面。他们满怀自信这次定能攻破汉人防线,即便不在马背,也要证明克尔各人是真正的战士。看書菈

祭了飘飘的大纛,

敲响犍牛皮幔的战鼓;

我骑上黑脊的骏马,

穿上如铁的硬甲;

我那起锋芒的长枪,

扣上雁羽的长箭;

与那南朝汉家的军队,

上马前去厮杀——!

李丹轻声译出他们唱的战歌,赵敬子惊异地向他瞥了一眼,摇摇头没说话。毕竟这几年在他身上,赵敬子见识的异样已经太多了!

走在最前边的武士挥舞钢刀做出各种激动人心的动作,萨满跟在他们身后不断地向大地和苍天祈祷。

后面汹涌而来的人潮用力踩踏着地面,这脚步声令守军瞠目结舌,有些人心惊胆战立即遭到军官的斥骂。

「上子药!」石大军用力吼着,方才的白刃战他牺牲了十六个兄弟,那可都是老兵呵!他咬牙切齿地决心要把场子找回来!

敌人越走越近,两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连对方因为愤怒扭曲的脸彼此都能看得清楚了,不过这次显然会打得更苦,因为敌人利用休息时间赶制了更多的木盾。

廖长勇胳膊受伤裹着白色的绑带,看到大盾进入射程立即下令:「虎蹲炮开火!」

「轰、轰!」阵地上的虎蹲炮开火了,但是给木盾造成的危害很小。可不知为什么,那些木盾先后停了下来,接着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大地的颤动。

克尔各人惊慌地四处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有人大声叫起来,但是空气中的轰鸣越来越大了,也越来越近。

从北方上游席卷而来的滔天巨浪张牙舞爪扑向下游,克尔各人都大叫起来,并且绝望地朝河岸方向

挥手。

但是已经来不及,洪水卷走了它能够触及的一切,包括那看似稳固的浮桥、人口、牲畜、车辆。对岸的人群也在四散奔逃,敖包和大纛都被淹没在水中不知踪影。

「好啊!万胜!」守军大喜地欢呼跳跃着,然后便不知谁带头,跳出战壕向下面冲去。

那些克尔各人顿时面如土色,因为他们不仅看到冲下来的守军,还看到在他们背后出现了一条刺刀之林。

放眼望去,数千把刺刀,作为总预备队的寻山营和宁津营是新军中两个全部用火铳装备的营。

七千支刺刀在午后阳光下闪烁着光芒从树林后面源源不断涌出来,好像无边无际一般。

「快跑啊!」有人喊了声,只这一声,克尔各的大军就奔溃了。

但是他们来到河边的时候,河水还在暴涨,许多牲畜被卷走,大家只好互相抢夺马匹,有人干脆撒腿沿着河逃。

然而他们不知道,杜参将指挥着南集团和学生兵们正带着四门钢炮在那边等他们哩。

而李丹这会儿已经在和镇抚使曹均有、解贵庭以及沈阳巡检司的巡检使王双河商议如何拘押、鉴别俘虏,如何使用这些劳力开辟从沈阳到辽阳、抚顺煤矿到沈阳南关的直道了。

大战之后,充分利用这些来之不易的劳动力,让他们为辽地的建设出力、流汗,也算不枉众人千里迢迢跑来一趟。

「大晚上困得打晃还写出五千多,就这还不投我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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