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 落毛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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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果然没有下雪，推开窗时扑面而来的寒意激得人浑身一战，梁斯眠只看了一眼就笑出来，昨天还光秃秃的枝丫上不知被谁系上大红的绸带，柔软的绸带在凛冽的北风中飞扬，把窗户框起来的这片景色染上温暖的气息。

提前做好的新衣分毫不差，看不见一条接缝，真正的巧夺天工。梁斯眠站在一人高的镜子前仔细端详，确认装扮妥当后才走出房门。

范海已经等候多时，肩上带着微薄凉意。“夫人，一切都准备好了。”

灯市里在两年间陆续有人进出，现在只住了五十几个人，除去仆役，梁斯眠的目标是其中说话有分量的十三个人。

这次宴会借了蒹葭茶舍的地方，其他人就算懒得搭理梁斯眠也得给曹娘子这个面子，十三个人一个不缺。

梁斯眠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布置妥当，人也来得差不多。曹娘子招呼她进门烤火。“现在只差柳员外的齐娘子和莺莺了。”

柳员外家的齐娘子是个眼高于顶的人，轻易不肯出门，因她时落罪官家之后，自恃身份不同，从不与别人来往。唯有王公子的莺莺能和她说上两句话。

不过莺莺并不住在灯市里，梁斯眠并未料到她也会来。曹娘子解释说昨日莺莺与王公子大吵了一架，一时不忿便跑了出来，齐娘子收留了她，只是没想到两人竟然这个时候还没来。

这次宴会名义上是曹娘子请众人闲谈说话，可忙上忙下的却是梁斯眠，大家都靠察言观色吃饭，自然看得出谁才是主理人。不少人都是第一次见到梁斯眠，少不了打听她靠谁过活。

掐着宴会开始的最后一刻齐娘子才带着莺莺姗姗来迟，曹娘子笑着迎上去，亲热地拉着齐娘子的手问她府上用的炭火好不好，自己新得一批上好的红箩炭，叫她走得时候务必带回去。

齐娘子解下披风递给丫鬟，笑着回说员外已经提前备好了，不必费心。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亲眼见到才知道为什么齐娘子自觉不同。

其他人都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出身不好不管穿得多么华贵，在真正大户养出来的人面前都会矮三分。齐娘子正经官家出身，要不是家里遭难，这里的人根本没有看见她的机会，她身上天然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气势，恨不得用鼻孔看人。

比起蔑视，更像谴责，怪她们自甘堕落，非要依附着男人生活。梁斯眠亳不怀疑即便已经落难，她依然看不上柳员外。

齐娘子是主客，莺莺贴着曹娘子坐，梁斯眠做陪客。齐娘子第一次见梁斯眠，对于这个传闻中格调很高的梁娘子没什么好脸色。“听闻梁娘子是做生意的，有没有什么趣事说出来大家高兴高兴。”

茶水点心早就准备好，一时间屋内茶香四溢，却平白让人觉得紧张。梁斯眠知道这一关没那么好过，眼神不自觉飘向窗外，红色绸带偶尔会露出一个角，就是这么偶然得一眼却为她鼓足劲。

“我做生意的时间不长，没挣着几个钱，光出丑了。”与其顺着她的话说，不如率先自曝其短，以其不意攻其不备。

齐娘子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这话怎么说，还有人敢给你脸色看吗。”

梁斯眠捡有趣的事情说了几件，句句不离自己的为难，刻意把姿态放得很低，让齐娘子过足了瘾。齐娘子果真没再为难她，看着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人说“你也是个命苦的。”

这么年轻就死了丈夫，还没法回家，岂不和自己一样身不由己。

大家散开聊了一会儿，桌椅很快就乱了，大家各自找了熟悉的人靠在一起说话闲聊。

屋内搭了台子，四周散放着火盆，屋内暖意融融，早就有人热得脱了外头的厚衣裳，嬉笑着挤成一团。

甄氏姐妹就是在这个时候上台的，甄馨抱着琵琶微微欠身，在边角坐下，面上微红，深吸了口气，冲妹妹点了点头。

清脆的琵琶声从指尖流淌而出，甄磬踩着乐声登台，身姿舒展畅快，和平时为了别人跳舞不同，今天的甄磬为自己而跳，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被她感染，甄馨也笑了出来，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

音乐和舞蹈应该为了表达心情而跳，单纯为了讨别人欢心做得事情叫做献媚。姐妹俩曾相依为命多年，全靠这身本事吃饭，从前只觉得屈辱，现在却隐约尝出别的滋味。

一曲结束所有人都看呆了，一起住了多年，虽然听说过甄氏姐妹歌舞一绝，却从来没机会亲眼一见，今天见了才知道果然不同凡响。

以往表演时落在身上的目光带着淫邪的意味，可今天看着她们的人却只有惊艳和羡慕，甄磬从没想过跳舞是这么快乐的事情，下了台还兴奋得止不住笑。

她们开了个好头，甄磬下来后，很快有人上台，在甄馨的伴奏下，场面一度十分热烈。

齐娘子表现得和这个氛围格格不入，她深深皱眉，质问这个节目是谁的主意。梁斯眠问“齐娘子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呵，当然不妥，身为女子，不事女红也就罢了，竟然自甘下贱做逢迎讨好之态，真是令人不耻！”

她的声音不大，却很突兀，好好的气氛瞬间冷凝，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齐娘子不觉得自己说得有什么不对，居高临下地斥责她们不自爱，竟然自比歌伶乐优，一连强调了好几次自己不屑与之为伍。

“闺阁之内宴饮是常事，歌舞助兴并无不妥，齐娘子觉得我们是什么人，怎么别人叫裙幄之宴，我们就是自甘堕落？”

齐娘子嫌少被人用谴责的目光注视，脸色登时大变，指着梁斯眠的鼻子骂“尔等娼妇，焉敢口出胡言！”

一句话把在场所有人都骂进去，话一出口齐娘子就后悔了，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自觉没有脸面匆匆告辞。曹娘子冷了脸，懒得与之周旋，只吩咐丫鬟送她出去，自己坐着没动。

甄馨一张俏脸白了又红，怯怯地退了下来，甄磬心疼地拍着姐姐的背，一连声骂齐娘子装腔作势。“她以为自己有多高贵，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她以为自己还是官家小姐吗。”

众人连声附和，颇有同气连枝的样子。莺莺尴尬地坐在原地，她和齐娘子一起来，现在却不好意思跟着走，可她如今无处可去，落了个左右为难的境地。